6 你是吃醋了嗎

第0006章 你是吃醋了嗎

由于是工作日，紅葉美術館今天的人流量并不大，零零星星的游客在門口排隊。

陸子青向閘機處的保安出示了臨時工作證，帶着林虞往裏走去。

公司負責的展廳位于二樓正中央，呈橢圓形，是整個場館裏規模最大，也最氣派的展廳，紅葉美術館每個季度最重磅的展覽都會在這裏展出。

此刻展廳由于施工，外牆都被灰白色牆紙圍了起來。

林虞剛進展廳就聽到一道憤怒的年輕男聲。

“你逗我是吧，一個上午就擰了個螺絲？”

一道懶懶的中年男聲答道：“您消消氣，這也不能怪我們啊，圖紙太複雜了，我們總得精益求精不是。”

“你管磨洋工叫精益求精，誰給你的臉？！”

中年男人依舊笑嘻嘻的：“話可不能這麽說，您不滿意，您自己動手好了。”

陸子青看了林虞一眼。

林虞加快腳步，轉過牆角，看清了展廳裏的情況。

一個身穿米色竹葉紋真絲提花襯衫和黑色棉麻長褲的年輕男人站在展櫃旁，正叉着腰，對面前的人怒目圓睜。

他生得唇紅齒白，眉眼漂亮，身形極瘦削，肩頭尖尖地凸出來，像一座研刻精細的雕塑。

但此刻憤怒讓他的脖頸和臉龐都漲紅了，像一枚爆滿的，即将爆開的火紅荔枝。

他面前站着的是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工服有些緊，包裹不住肥碩的身軀，于是扣子也不系了，松松垮垮地散在身側，露出裏面肥大的白色背心。

陸子青輕聲對林虞道：“年輕的那個是美術館的策展人，叫柳玉文；他對面的是我們公司施工小隊的隊長，叫趙豐。”

林虞在資料裏看過這兩人的名字：“誰的親戚？”

林虞沒說主語，但陸子青自然知道他是在說誰。

“周游聿的表舅，”陸子青道，“趙豐以前是建築工人，自從來投奔周游聿之後，就一直擔任施工隊的隊長。”

林虞盯着趙豐。

此刻其他工人有人發現了陸子青，給趙豐使眼色，但趙豐毫無所覺。

柳玉文面如寒冰：“我動手，還花錢找你們來幹什麽。”

趙豐上下看了看柳玉文的細腰，舔了舔嘴唇，竟然道：“那就要看您了呀，您花了錢，要是想讓我幹點別的什麽，也不是不行……”

啪！

在場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趙豐的臉上已經清晰地浮現出了一個紅手印。

趙豐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人打了。

他瞬間暴怒，沖上前要抓柳玉文的衣領。

林虞忽然開口：“住手。”

他的聲音不大，也沒什麽情緒，清清淡淡的，但就是如同一枚銀刃，瞬間劃破空氣，讓所有人都向這邊轉過頭來。

趙豐沒見過林虞，看到一個陌生人開口阻止，起先還想罵，突然看到他身旁的陸子青，腦子冷靜下來，閉上了嘴。

周游聿告訴過他，這個陸子青雖然職位不高，但是家裏很有錢，開的車都是一百多萬的。

對于有錢人，他有一種天然的仰慕和畏懼，能交朋友是最好的，交不了朋友也盡量不得罪，說不定對方家裏有錢有勢，或者将來有事要求人家幫忙呢。

趙豐試圖向陸子青求援：“我們只是幹活進度慢了一點，姓柳的他就打我……”

“你有什麽要說的跟林經理說，別跟我說，”陸子青道，“順帶一提，你對柳先生說的話我們都聽見了。”

趙豐看向林虞：“林經理？”

陸子青：“林經理是總公司剛空降過來的領導，擁有對公司的一切事務的處置權和人事任命權。”

人群的目光中央，林虞臉上沒什麽表情，正低頭在手機上打字。

趙豐的眼神出現了慌亂。

他之所以敢對柳玉文這麽橫，自然是沾周游聿的光。周游聿是設計部負責人，而設計部是業務部門，在整個公司的地位舉足輕重，沒有大領導的情況下，其他部門多少都要避其鋒芒。他跟在周游聿後頭，當了施工隊隊長，自然也就膽子漸漸大起來。

施工隊進入展廳的第一天，柳玉文來安排工作，他的眼睛就粘在柳玉文身上下不來了。

怎麽會有這麽騷的omega，腰這麽細，腿這麽白，走起路來，好像骨頭都是軟的……

他打聽得知，柳玉文老家是外地的，家庭條件一般，剛畢業沒幾年，這還是第一次策展。

柳玉文每天在他跟前走來走去，就跟一塊兒肥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看着心癢。

心思一亂，舉止言語自然也就放浪起來。

只是，千算萬算，他沒想到公司會突然空降一個大領導下來。

還偏偏在這時候來展廳檢查工作。

趙豐畢竟是個老油子，見勢不對，迅速轉變策略，說自己最近易感期到了，剛才信息素控制了身體，才胡言亂語了幾句，希望柳先生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一番靈活橫跳的表演看得人目瞪口呆。

柳玉文冷冷道：“你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林虞打完字，收起手機：“柳先生，借一步說話。”

柳玉文臉上出現了略微厭棄的表情：“你是新來的管事的是吧？你要真能管事，現在就把這個地痞流氓開了，不然沒什麽好談的。”

他早就受夠了。

這次合作的這家展陳公司工作效率和态度都一塌糊塗，前期對接的設計師被架空，負責人經常不在現場，工人使喚不動，導致進度遲遲不能推進。

眼看着展覽開展在即，要不是簽了合同，他早把這些人通通趕走了。

趙豐試圖和林虞套近乎：“林經理，你認識周游聿嗎，他是我……”

林虞并沒有看他，而是對柳玉文道：“我明天會派新的施工隊過來，抱歉，這段時間給你們添麻煩了。”

趙豐一愣：“那我們呢。”

他的提問并沒有得到林虞的回答，但是手機突然響了。

周游聿打來電話，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頓，讓他趕緊帶着其他人滾回公司。

衆人終于知道，林虞剛才在手機上打字，是在幹什麽了。

趙豐咬了咬牙，灰溜溜帶着人走了。

林虞看向柳玉文：“談談？”

柳玉文面上的怒容終于消退了一點。

他向林虞伸出手：“初次見面，柳玉文。”

林虞伸出手，輕輕和他握了握：“合作愉快。”

——

林虞和柳玉文談了兩個多小時，咖啡熱了又涼，續了三次。

柳玉文看起來白皙瘦弱，性格卻執拗較真，對待展覽有着近乎完美的苛刻要求。

與在公司時不同，林虞在與柳玉文交談時恰當地調整了語氣和姿态，目光一直真誠地盯着對方，聽得很仔細，時不時在筆記上記錄。

林虞之前并沒有深入接觸過布展工作。

有什麽知識盲區，陸子青便會适時地對他解釋。

柳玉文的态度也從挑剔不滿逐漸平穩下來。

結束時，柳玉文語氣依舊硬邦邦的，不過臉色終于緩和了一些：“希望你做的和你說的一樣，你們公司的大餅我已經吃得夠多了。”

林虞并不生氣：“歡迎監工。”

談完話的林虞一直在按太陽穴，陸子青便讓他坐在副駕駛，自己來開車。

回去的路上，林虞靠在座椅背上，閉目養神。

陸子青開着車，道：“威風啊林經理，法令嚴正，雷厲風行。”

他的話并沒有得到回答。

陸子青扭頭看了一眼，才發現林虞睡着了。

大概真是累壞了，早上因為抑制劑折騰了一通，下午又來處理施工隊的事，即便咖啡打底也撐不住。

林虞睡着的樣子很好玩，嘴角微微向下撇，睡夢中依舊是一副嚴肅的面孔。

真是天生的領導聖體。

座椅靠背放得不夠平，林虞的頭向左越來越歪，眉頭也有些緊促，似乎是很不舒服。

陸子青右手一伸，把他的頭托住了。

林虞沒醒，居然就這麽在他手心裏繼續睡了。

林虞的發絲很軟，撓得他手心癢癢的，暖烘烘軟綿綿，有種托了只小兔子的感覺。

“得，老子成托塔李天王了，”陸子青嘀咕，“一分鐘十塊錢，醒了記得付錢。”

當然他也沒托多久，這麽托着也太傻了，跟個二百五似的。

他從後座撈了個抱枕，墊在林虞腦袋底下了。

這會兒已經過下班時間了，陸子青把車子行駛到公司的地下車庫，熄了火。

林虞還沒醒，腦袋靠着抱枕，沉沉地睡着。

陸子青自己上去打了個卡，回來看林虞還沒醒，打開曲庫，輕聲放起了歌。

他平時聽英文鄉村民謠比較多，曲風輕輕柔柔的，聲音又小，跟搖籃曲似的。

林虞吧唧了一下嘴，睡得更香了。

陸子青：“……”

早知道放死亡金屬了。

按道理說他應該叫醒林虞，上去打卡然後一起回家。

然而看林虞睡得這麽香，粗魯喊醒好像有點不紳士，有違身為alpha的風度。

陸子青跟着音樂輕輕哼歌，忽然車廂裏響起了一陣鈴聲。

鈴聲是某個德語音樂劇的選段。

而陸子青的鈴聲是海綿寶寶的主題曲。

随着震動，林虞的手機從口袋裏掉了出來。

陸子青看了一眼，一下子看到了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謝醫生”。

林虞醒來的時候，看見陸子青拿着他的手機，遞到他面前。

謝醫生的來電。

林虞一下子清醒了，接了過來：“喂。”

由于車內是密閉空間，謝醫生說話的聲音清清楚楚傳了出來：“我今晚有空，要出來一起吃飯嗎。”

林虞幾乎是下意識地笑起來：“要!”

陸子青盯着他。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虞這麽明朗地笑。

笑得真他媽燦爛，比早晨八九點的陽光還燦爛，比小狗啃到肥瘦相間的大肉骨頭時還燦爛。

林虞反應過來，咳了一聲，道：“我，我想一下。”

謝醫生的聲音很溫柔：“是有哪裏不方便嗎。”

林虞：“……沒有。”

謝醫生：“那你要拒絕我嗎。”

林虞：“……”

謝醫生的聲音裏帶了點笑意：“那七點，我還在老地方等你。”

挂了電話，林虞遲疑地看向陸子青。

陸子青：“朋友？”

林虞：“……嗯。”

“那怎麽這麽緊張，”陸子青若有似無地笑了一聲，“該不會是男朋友吧。”

林虞的眉頭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陸子青已經發現了，林虞的聰明才智似乎僅限于工作的時候。

“不是，”林虞道，“他只是我的……牙醫。我在他那裏看過幾次牙。”

“哦，”陸子青道，“那你今晚要去看牙嗎。”

林虞：“不是，因為看牙次數比較多，我跟他會熟一點……偶爾會一起吃飯。”

……對方幾乎是把心事寫在了臉上。

陸子青心想，眼神局促飄忽，不敢和他對視，不斷地抿嘴唇，臉頰微紅。

就差拿個大喇叭喊“我喜歡他”了。

陸子青不動聲色：“哪有臨時約人吃飯的，我要是約朋友吃飯，起碼提前個一天，不然哪知道對方有沒有時間。”

林虞：“牙醫比較忙，不好約時間……”

啧，看這樣子，還是個舔狗。

陸子青想罵人了。

老子盤靓條順寬肩長腿薄肌帥氣多金，給你白吃白喝白住簽合同結婚，你擱那舔一個破牙醫舔得起勁，眼睛是瞎的嗎。

治什麽牙啊，趁早去醫院治治眼睛吧！

哪怕他對林虞沒什麽意思，在面對如此不公的待遇時，還是燃起了身為alpha的勝負欲。

陸子青：“這麽巧啊，我也想着今晚請你吃飯呢，今天一天這麽辛苦，要不……”

後半句“你和牙醫改天再約”還沒出來，林虞已經迅速道：“你先回去吧，不破費了。”

陸子青：“……”

陸子青：“我請你吃本地最有名的粵菜酒樓，一般人預約半年都不一定能約上。”

林虞：“我不太愛吃粵菜……”

陸子青：“湘菜，川菜，淮揚菜，魯菜，随便你點。”

林虞：“我晚上不太吃東西，吃東西容易撐着睡不着……”

陸子青：“那牙醫約你你怎麽就去？”

林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他摳門。我倆吃飯，一頓就吃一碗素面卧個蛋。”

陸子青：“……”

行，愛摳門的是吧。

陸子青：“我請你也吃素面，兩根面條半個蛋，這總不會撐着了吧。”

林虞卻在此時忽然擡起眼睛，道：“你是吃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