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兩人說好就立即行動, 沒有片刻遲疑, 奚藍再次釋放力量,精神力所形成的淺色光暈築成屏障護住殷澤, 殷澤展開雙翼縱身躍出, 趁着叢雲被奚藍精神力暫時阻攔之際打破對方防禦,直直落在了機甲肩甲部位。

操作艙就在胸口,殷澤沒有松懈,低頭确定了位置, 在機械臂再次動起來的時候,他屏息俯沖而去, 一手扣住艙門,手臂肌肉緊繃用力, 指尖嵌入那道微小縫隙當中, 怒喝一聲竟然僅憑着蠻力直接将其掀開!

轟然聲響當中, 機甲艙門砸落在地面, 殷澤動作矯健, 毫不費力進入艙內。

機甲的操作艙十分狹窄, 殷澤生在荒星,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機甲, 所有對這東西的了解都來自于荒星人們的口口相傳,以及他曾經在廢舊報紙雜志上所看到的圖片。

他是不會操作機甲的,所以眼下他能夠停止機甲的辦法,只有從這座操作艙內部毀了它的控制程序。

所以他要親手毀了這原本屬于戰神的機甲。

殷澤站在機甲內部,看着各種數據和燈光閃爍的控制臺, 緩緩揚起了拳頭。

然而動作之間,右側操作燈閃爍,機械的合成聲響在耳邊,他卻突然怔住,眼前掠過了一段來自多年之前的回憶。

那是當初他年幼的時候,郁衡把他舉在肩頭,對他說話的模樣。

他才發現自己是見過機甲的,不但見過,聯邦戰神還曾經親手教過他如何操縱機甲。

那時候他只有三歲,郁衡親自帶着他進入第二代叢雲,告訴他每個部件的名字,每種東西的作用,那時候郁衡抱他坐在座位上,告訴他将來小澤肯定會成為聯邦最出色的機甲師。

關于郁衡的事情,他已經很少去回憶,因為太過遙遠,他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忘記了,卻沒想到那些東西還根植在記憶當中。

他記得叢雲,也記得自己為什麽要答應來地下城區,因為郁衡曾經對他說過,他說他跟人約好把一件東西留在了地下城中,将來如果他沒有辦法趕去,他希望殷澤能夠替他把東西取回來。

這才是他答應進入地下城區的真正原因。

有些事情他以為自己忘了,但卻始終沒有辦法真正忘記。

殷澤微微閉目,在沉默當中來到叢雲的操作臺前。

片刻的靜思之後,他睜開雙眼,雙手在操作臺上輸入了幾道命令,最後按下了手邊的按鍵。

操作艙內部的燈光随着這個動作停止閃爍,叢雲機身震顫一陣,終于停止下來,不再有動作。

殷澤雙手重新垂落在身側,像是松了口氣,半晌卻又再次握緊了雙拳。

他眼神複雜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操作臺,喃喃着道:“所以這就是你要我來的目的麽?你還想讓我看到什麽?老頭?”

操作艙裏只有他獨自一人,沒有人回答他,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終于把心底的疑問強行壓了回去,接着轉身從艙內躍出,揮動雙翼穩穩落在機甲面前的地面上。

——在明白郁衡的目的之前,他還有個疑問需要弄清楚。

他不再去思考有關郁衡的事情,從戰鬥形态中脫離,收起雙翼擡眼看向了遠處的奚藍。

奚藍也正在看他。

奚藍已經恢複了平常的模樣,但剛才他爆發出的精神力,那種足以牽制龐大機甲的可怕力量,卻是絕對不容忽視的。

殷澤心裏面的疑惑不少,但現在他站在機甲下方,卻遲疑着沒有問出口。

奚藍從剛才使用精神力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暴露身份的準備,他原本等待着殷澤開口發問,但殷卻不知道為什麽并沒有出聲的意思。

他猶豫之下,只能自己來到殷澤面前:“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事實上把真實身份告訴殷澤,奚藍心裏也是十分忐忑,他不知道殷澤面對他真正的樣子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他沒有忘記殷澤之前曾經說過的關于雄蟲的那些言論,他認為雄蟲是種嬌弱麻煩的生物,也不喜歡與雄蟲接觸,還說絕對不會養雄蟲,甚至連喜歡的對象也是雌蟲而不是雄蟲。

他無法确定,殷澤是不是真的能夠面對身為雄蟲的他。

奚藍心中滿是顧慮,但現在到了這種時候,卻已經無法再隐瞞下去。

他道:“你……”

“你身上是有什麽精神力裝置?”殷澤的聲音驟然打斷了奚藍的話。

奚藍怔了怔:“什麽?”

殷澤遲疑着來到他的面前,低着頭似乎真的正在他的身上找着什麽東西:“我記得以前聽特納說過,有的亞雌也有精神力,只不過需要一些裝置作為輔助才能夠發揮作用,你敢和我來地下城區,就是因為有那種東西吧?”

奚藍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都已經使出精神力了,為什麽殷澤仍然沒有懷疑他的性別,他連忙解釋:“不,我沒有那種……”

然而說話之間,殷澤卻真的捏到了他手腕上的微型終端。

兩人動作同時一頓。

殷澤輕輕擡起奚藍的手,挽起他的衣袖,看着那個終端道:“是這個?”

他指尖就要觸上終端上面的某個按鈕,奚藍警醒地發覺那是微型終端釋放藥劑的按鈕,他來不及解釋,連忙阻止殷澤的動作:“這個不能碰!”

殷澤沒有真的去碰奚藍的東西,也在兩個人交談的時候,不遠處兩道身影從建築的陰影後走了出來。走在前面的是泰達,或者說現在應該被稱作永夜之帆船長赫年,他現在的模樣比之分別之前要凄慘許多,身上有着不淺的傷口,血跡還粘在衣袖上面,他卻像是對自己的傷口毫無所覺,甚至臉上還帶着古怪的笑容,他來到殷澤和奚藍面前,先是打量着兩人,接着又看向旁邊的叢雲,沉吟片刻道:“原來是這樣。”

奚藍和殷澤同時将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雖然他們已經同行過一段日子,但在知道對方的身份之後,這段來到地下城區的路卻又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

永夜之帆的船長,郁衡之後整個聯邦的最強者,他來地下城區究竟是為了什麽?

眼看着殷澤眼神滿是戒備的盯着自己,赫年搖頭嘆了聲,接着才道:“剛才我和雷吉在飛過城牆的時候看到了一晃而過的叢雲,因為時間來不及,所以我直接追了過來沒來得及通知你們,不過叢雲比我所想的還要強上不少,我被它帶到一座建築立面,被困到了現在。”

沒聽見殷澤開口,赫年接着道:“我沒想到叢雲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當時沒想明白,現在算是知道了,看來這是他留給你的東西。”

殷澤原本在聽到赫年口中的“他”後,終于皺起了眉:“你知道什麽?”

“我曾經見過你雌父,在我知道他來過地下城區之後。”赫年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擡手想要拍殷澤的肩膀,卻被殷澤冷着臉看了一眼,赫年失笑着搖了搖頭,收回手道:“那時候其實首都星的形勢對他已經很不好了,他把地下城區的情況告訴了我,最後也對我說過,他說他在地下城區留了一件東西給你,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如果不能,至少還有它可以保護你。”

說到這裏,赫年看了看叢雲道:“我想這就是他留給你的東西了。”

殷澤也在看叢雲,目光有些失神,但卻又似乎帶着嘲諷。

奚藍卻注意到了赫年話裏的不同尋常之處,他低聲問道:“船長,你剛才說首都星的形勢對他不利,那是什麽意思?”

赫年剛才沒有在場,也沒有看到奚藍使用精神力的那幕,他有些詫異于這個亞雌的突然開口,不過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是眯着眼笑道:“這個故事就太長了,我們下次再來說吧,現在時間有限,我們需要去那裏面看看。”

他說着指向了奚藍和殷澤的身後,殷澤回神與奚藍對視之後才往那邊看去,接着他們順着赫年所指的方向,看到了已經近在咫尺的那座高塔。

高塔就在巨獸雕像的不遠處,從他們的角度看去,那座塔不知道究竟是用什麽樣的石料建造而成,下方遍布着熒光苔藓,塔身隐隐發光,上半部分卻因為光亮無法照到而隐沒在黑暗當中。

赫年仰頭看着那座高塔,低聲嘆道:“聽說過好久了,今天終于能夠進去看清楚了。”

他說着這話的時候,後方雷吉已經跟了上來,他的模樣和赫年一樣狼狽得過分,左手邊扶着嘴角正在淌血的燕,右手邊則是發着抖的奇逸。

這下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赫年回頭看了看衆人,終于道:“走吧,一起進去看看,當年的真相。”

沒有再耽誤時間,赫年說完這句話,已經大步朝着那座塔中走去。

雷吉和燕緊随其後,奇逸也被拉扯着不得不往前走去,奚藍和殷澤這時候也沒有別的選擇,殷澤把叢雲留在這裏,沉默不語地牽着奚藍的手,在推開塔門和人群一起往裏走去的時候,壓低聲音對奚藍道:“小心跟着我。”

奚藍心裏面還猶豫着剛才在廣場上發生的事情,卻沒想到赫年會突然出現,現在自己想解釋也沒有了機會。

他懷着滿腹猶豫點頭和殷澤一起往塔內走去,然而在進入高塔大門的時候,他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如同狂狼般的不明力量席卷而來,瞬間淹沒衆人,等到奚藍回神的時候,他和殷澤牽着的手已經松開,接着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什麽所淹沒,他來不及喊出殷澤的名字,已經被帶進了另一個空間當中。

·

殷澤也沒能料到這突然的變故,他只來得及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什麽東西沖刷而過,接着身體就像是失去了控制,本能地化出了雙翼,進入了戰鬥形态。

塔內的氣流強得可怕,這種不知道是什麽來源的力量讓殷澤沒能夠護住奚藍,等到這種力量終于漸漸消散,他勉強穩住身形之後,他擡頭往四周看去,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帶到了一處幽暗的石室當中,石室的中央有個形狀古怪的燈座,燈座裏面亮着昏黃光線的不是火焰,而是一顆碩大的白色珠子。

房間裏面只有他一個人,奚藍已經不在身邊。

殷澤回憶着剛才的那幕,內心控制不住急躁起來,立即往石室的大門外走去,是要去尋找奚藍的蹤跡。

不過才剛走出大門,他就撞見了另一道身影。

“赫年?”殷澤皺眉看着面前同樣化出了第二形态的永夜之帆船長。

赫年對于殷澤的稱呼并不贊同:“按照輩分,你可以叫我一聲叔叔。”

殷澤直接忽視了這句話,問道:“你見到其他人了嗎?”

赫年搖頭:“我也正在找他們。”

他看了看殷澤的模樣,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看你的樣子,我想我猜得應該沒錯。”

殷澤沒明白赫年的意思,他急着尋找奚藍,只是淡淡瞥了赫年一眼,赫年也沒叫住他,只是站在原地道:“這座塔裏面應該是有種屬于蟲族本源的力量,我走進這裏之後,立刻就被這道力量強迫化出了戰鬥形态,現在看你也是這樣,我猜我們進入塔裏的人應該全都恢複了蟲族的本源形态,而大家也因為這個力量被沖散了。”

殷澤根本沒心情聽他說話,只是低聲問了一句:“你想說什麽?”

赫年無奈道:“沒什麽,我只是想說,看樣子大家都沒什麽危險,只是被迫變了形态而已,我們往四周轉轉,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他們。”

殷澤沒出聲,接着穿過另一個房間的石門往前方找去。

赫年也朝着其他的方向尋找。

雖然已經從赫年那裏聽到了那番話,但殷澤卻沒能夠完全放心下來,不管在任何情況下,只要沒有親眼見到亞雌安然無恙他就沒有辦法放心。這樣想着,殷澤在這座像是迷陣一樣的塔裏轉着,終于在來到某扇門前的時候聽見了動靜。

殷澤推開大門,走進去的瞬間看到的卻是意料之外的景象。

他看見了一雙金色的翅翼,紋路華麗精致卻比普通雌蟲要小了許多的翅翼。

那是屬于雄蟲的翅翼。

只有在求偶的時候,雄蟲才會化出翅膀。

殷澤臉色瞬間空白,接着飛快退出房間,眼神茫然地抵住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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