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章節

，一直到第二天午後。

他無聲的流下清淚兩行，想來不是哭自己已至窮途末路，而是在心痛，曾經的上海灘他也算得上有一席之地，最後卻連最重要的人，都不一定能保全。

“孟先生，你真是太讓我驚訝了。你突然要離開上海，突然背叛我，突然要幫着霍廷锴，突然幫着複興社做事，這是為什麽呢？”齋藤俊野打心裏看不上孟宗衡，他就是個小人，讓他開口應該很容易的。

時間是下午兩點，他望着窗外，正是陽光最熱烈的時候。

按照前一天的計劃，出了上海，現在的他應該在去北平的火車上了。青龍會本來是要除掉他的，他現在無論招了什麽，還是一樣會死。所以，他只是輕聲嘆一口氣，一句話也不說。

而他這樣的态度，完全地激怒了齋藤俊野。他猛地掀了桌子，怒道：“孟思南就是複興社的胡蝶，你知道她和霍廷锴現在藏在哪裏對不對！”

對他這樣激烈的反應，孟宗衡異常平靜道：“齋藤先生都說錯了，她不是胡蝶，她好好地當着電影明星，為什麽要去做複興社的蝴蝶呢？是我利用她欺騙了你們，順利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務。”

青龍會動用了重刑，孟宗衡還是一口咬定，他才是“蝴蝶”。他還說，他根本就不是霍廷锴的弟弟，一切都是他的謊言，他之所以這麽做，只是為了得到霍家的財産，然後幫助複興社度過難關，這是他的任務。

他的話真假參半，讓齋藤俊野憤怒至極，于當晚簽署了孟宗衡執行槍決的死刑書。

那天是小年，孟宗衡戴着手铐和腳鏈站在樹林裏，寒風撩起，徹骨的寒意湧進他身體的每一寸皮膚。

兩個日本兵正在挖坑，那坑很深，是為孟宗衡準備的。

樹葉的間隙裏，漏下一些細碎的光影，有些光影斑駁地落在了他的臉上。他望着天，陽光濃烈，忽然就不覺得冷了。

遠遠地，他看到了霍廷锴。

他笑了，他知道，他是來送他的。他望着他，潛意識裏，還是拿他當“兄弟”。在孟湘萍一手營造的那個騙局裏，他自以為是地當了他二十多年的大哥，的确也算是兄弟一場了……

他不能讓青龍會的人發現他，于是，他轉過身背對遠處的霍廷锴，忽然仰天大喊道：“照顧好她，我說的照顧，是你願意拿你的命去保護她！”

人生不就是“刻骨銘心”和“渾然不覺”交織在一起嗎？幸運的是，他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不幸的是，沒有更多的時間留給他了。這輩子，他都對不起孟思南。

Advertisement

霍廷锴站在遠處，他不能回答他。他這樣大喊，青龍會的人已經圍上來，将他反手扣在地上。

那一刻，孟宗衡的心裏燃起濃濃的後悔，他這一生只曉得一件事，從霍家拿回屬于他的一切，到頭來，竟是一場空。如果，他能和孟思南一樣有自己的思想和選擇，也許，他也會加入複興社，那樣的話就算死，也比現在更值得。

他一步一步從容地走向那個深坑，擡頭最後看一眼這個世界，幾只鳥從他的頭的飛過，沒有停留，落葉飄下來，落在他的身上，同時落在他臉上的，還有那一鍬一鍬落下來的黑土。

霍廷锴坐在汽車裏，滾燙的液體從他的臉上流下來，他按響了車喇叭，鳴了很久的笛聲，然後疾馳而去。

孟宗衡随即笑了，他知道，他答應他了。

他滿意地笑了，這個結局他很滿意，他們要互相虧欠，要不然，在孟思南的心裏，恐怕對他的回憶就只剩下恨了。

這一生，是喜是悲實在說不清。悲總是更多一些吧，因為他走的時候，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不知自己從哪來，年齡亦不詳。

70 這一生，沒有再見的緣分了

窗外是鞭炮聲聲的霧霭，又是一年除夕夜，萬家團圓之際，卻還是有人面對着離別。有抱負的沒能達成抱負，有信仰的不能守住信仰，有愛人的，也不曾擁有愛人，原來，這就是人人都向往的上海灘。

這是一個亂世，所有人都想避世，卻又更想留在這個世上。

青龍會的人始終在鎖定霍廷锴、孟思南和尤曉夢的蹤跡，其實他們沒有走遠，就在虹口的一間石庫門房子裏。那房子是小慧的家。

吃過了年夜飯，孟思南叫了小慧到身邊。這世上，除了霍廷锴，小慧是她最親，待她最好的人了。她打開一只首飾盒，裏頭的東西不算少，這是她打算留給小慧的。

“你照顧了我這麽久，我心裏早就把你當作我的妹妹看到了。所以這些東西，我想着都留給你。”

小慧忽然就紅了眼眶，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孟小姐這是作什麽？”

她的唇邊有淺淺的笑容，看起來很平靜，“這些我留着沒用，還是你拿着吧，這仗一定會打起來，帶着這些，和你的爹娘跑得遠遠的，也好度日。”

小慧拼命地搖頭，她向來膽子小，正是因為這樣的亂世，她更不想離開她，“可是孟小姐，我不想走。”

“發生了這麽多事，你應該很清楚，留在我的身邊太危險。明天以後，就走吧，帶着你的家人。”

小慧哭了很久，像個孩子一樣。“我不走，我就想一直伺候你。”

“可是明天，我也要走了呀，如果運氣好的話，咱們還有再見的機會，我一定還把你找回來，跟着我。”

孟思南拉着她的手，她們都心知肚明，她是騙她的，這一別，就難以再見了。

窗外，厚重的夜色仿佛戲臺上的幕布早已被拉上，卻依舊有人奢望着它能于清醒的無望中，再次被拉開。就如同人這一輩子，誰都會有洶湧的欲望，閃光的夢想，但若是不得善終，還是不要開始的好。

孟思南端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