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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柔帶清香上小船的時候,皇後、袁妃、趙貴嫔以及一衆宮仆奴婢都在甲板上看着,她站在小船的船頭,目光一一掃過這些人,并沒有逃避,整個劃向岸邊的過程,王承柔全程都是面對着他們的。

在掃過這些人後,她把目光停在李肅的臉上,就這樣看着他,他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目送她離開,他轉身而去。

李肅走向前艙,叫來了管青山:“你親自去,送她回宮。”

領命的管青山離開,他身後站着待命的柯嬷嬷,李肅對她道:“你也下去,路上小心侍候。”

“是。”柯嬷嬷剛要後退,就聽皇上叫住她:“帶身衣服下去,适合宮婢穿的。”

柯嬷嬷明白過來,這是怕奴婢沒有像主子一樣帶了備換的衣服,怕貴妃把自己的衣服給了那落水的婢子。那位貴妃可能不知道,但柯嬷嬷知道,後宮只她的衣物是皇上親自挑賞的。

皇上自小獨立的生活,也養成了有些獨的個性,對納入他範圍的東西看管的特別嚴,是不許別人經手的。擱到現在,就是那位主子及她的衣物也是不許別人碰的。

柯嬷嬷下去後,船艙裏只餘李肅一人,哪怕他趕了王承柔下船,他還是十分生氣,本來很高興的事情被她破壞了。

李肅回想起那件事,氣憤,是他當時最直觀的感受。他的目光從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拾起,看向王承柔道:“抱歉,我冤枉了你,是嗎。是趙貴嫔先推你下水,清香替你擋了下,率先掉了下去,而你這才推了趙貴嫔,她力氣沒有你大,自然最後落水的是她。”

如今聽着李肅分析當年之事,王承柔一下子失了興致,她本不是要為自己讨公道,都是上輩子的事了,早就無所謂了。她只是故意說起此事來惡心李肅的,誰知這時他倒公正了起來。

可惜她現在并不需要這份公正,但她還是想問一問:“當初,聖上為什麽就是不信臣妾呢?”

李肅看着她,無比認真地道:“從小到大,甚至在父親面前我都不曾受過什麽氣,那一輩子的氣差不多都是你給的。本就年輕氣盛,加上又是不容反駁的帝王,一拌起嘴來,什麽觀公正就都沒了,只想贏過你。”

可怕的帝王的好勝心與征服欲。

李肅又說:“如今不一樣了,那份淩人盛氣早就消失在了歲月裏,失去你後才知什麽是最重要的,從今往後,我只信你。”

王承柔:“不要緊的,臣妾也不信皇上。”

李肅:“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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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柔以沉默對之,沒有回他。

這次游湖終是不成功的,草草劃到岸邊,二人重新騎上馬回到了宮中。

王承柔回去後有好好想趙陸所言,也肯暫時把目光與心思從眠眠身上抽出來放到李肅身上。

李肅封她做皇後,封眠眠做公主,否決了開選秀的提議,給她道歉予她承諾……

但,他真的變了嗎?沒有。他做了這麽多,改了這麽多,唯有一點他沒有變,就是繼續用她在乎的人來控制她、困住她,不給她自由。

嘴裏說着愛她,實則他最愛的永遠是他自己,真愛一個人哪裏舍得她傷心難過,郁結難安。李肅做了那麽多改變,無非是在感動他自己,王承柔半分觸動都沒有。相反,在眠眠問題上,王承柔對他一直保有着警惕與懷疑。

“娘娘,茶要涼了。”清心的一聲提醒,王承柔回過神來。

最近幾日清心都見娘娘常常走神,雖不至茶飯不思,但在吃喝上是減了量的,尤其每次公主來後,她更是長時間不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再有每次皇上來,皇上走,她都能感受到娘娘有很重的心裏負擔,她與清香近身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這是為什麽,娘娘怕懷孕。

清心天天看着主子這樣,覺得也不是個事,她有心勸道:“娘娘還是要放寬心,凡事往好處想,若真是懷了龍嗣,生個皇子,那日子也許就沒那麽難熬了。以皇上現在對您的這份專寵,加上是皇後所出的嫡長子,您還有什麽可擔心的,未來太後之位,”

“清心!娘娘面前胡說什麽。”清香看着王承柔越來越慘淡的臉色,出聲制止了清心。

清心這時也發現了皇後娘娘的不對勁,她哪裏還敢再說,與清香忙問娘娘怎麽了。

王承柔眼神發凝,唇上幾乎沒了血色,手也在輕輕顫着。清香給她拍背,清心給她搓手心,好一會兒,她臉上才恢複了些血色,清心忙說:“主子,您別這樣,奴婢錯了,奴婢不再瞎出主意亂說話了。”

王承柔并不看她,目光越過她,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她道:“憑什麽?憑什麽我要給他生孩子?一個不被母親歡迎喜愛的孩子,何其無辜。讓我如何面對他的父親是我痛恨之人,我要如何與他相處,他又要如何自處?憑什麽,李肅他憑什麽。”

清心的話擊碎了王承柔近段時日的僥幸心理,李肅來元尊殿的頻率極高,他是什麽想法,王承柔怎會不知,她給張憲空生女育女的事,在李肅心裏就是個邁不過去的坎,如今她重新落到他手上,他定是不想落人于後,想要個他自己的孩子。

但王承柔是萬萬不願的,可李肅不給她避子湯,她在宮中也無處可尋。

一直以來,王承柔在此事上,是把頭紮在土裏的鴕鳥,是掩住耳朵盜取鈴铛的小賊,如今被清心的一番說辭激的,終于肯面對現實。

她從榻上走了下來,坐到梳妝臺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清香與清心互相看了一眼,然後走到她身後,随時準備侍候。過了許久,才聽王承柔道:“重新給我梳妝,這副氣色實在是沒法見人。”

到了晚上,清香與清心才知道王承柔是為見什麽人做準備,她向皇上請求,讓她母親入宮一趟,或是讓她出宮,她想她娘親了。

李肅答應了她,但還是小氣了些,只準侯爺夫人進宮拜見皇後娘娘。王承柔謝恩,并沒有一定要出宮回府,只要能讓她見到母家人就行。

王夫人奉旨入宮,見到王承柔華服在身,卻十分削瘦,心裏憐愛不已。一切俗禮完成,母女倆拉着手坐了下來。

“娘娘,身子可好?”

“阿娘,身子可好?”

母女兩個同時詢問對方,皆微笑起來。一番問候後,王承柔道:“此次叫阿娘過來,是有一事要說。”

王夫人:“你講。”

王承柔:“如今,封後大典已過去多時,朝中就充納後宮選秀一事怎的只提了一次就沒有人再上表?父兄有說過原由嗎?”

王夫人:“說過的,是皇上不準。”

王承柔想了想:“皇上允我每月兩次召母親入宮,您今次回去告之父親及兄長,讓他們做好準備聽我的消息,在朝堂上以皇後母家的立場提出,請皇上為皇後名聲着想,盡快操辦選秀一事。”

王夫人看着女兒謀算疲累的樣子,她道:“我不懂朝堂上的事,也不知你在這宮中過得如何,王家本也不指着你這份皇後的榮耀而活,你說什麽我自是傳于你父兄,他們也定會按你所說去辦,只盼着娘娘能寬心,這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王夫人說着心疼地抹淚,王承柔正想,像以前那樣紮到娘親的懷裏撒嬌賣乖,卻聽外面人報:“公主觐見。”

九宇公主給母後請安,沒等王夫人給公主請安,她就跑了過去,一頭撲進王夫人懷中,嬌嬌地道:“外祖母,眠眠好想您。”

王夫人心都要化了,本就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加上她沒有因為公主的身份而與自己生疏,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孩子取下個巧,在給她母後行了規矩的禮後,沒給自己向她行禮的機會。

活到這把歲數的王夫人,心裏慰籍的同時,也有一份擔憂,這孩子聰明異常,把親娘心态抛開,是個與承承聰明勁不一樣的孩子。

自己的女兒打小也是聰明的,承承的聰明大多體現在學習與理解上,但論心術,眠眠卻是勝她母親一頭的,她又還小,長大了還了得。眠眠這麽個敏感身份,又是在宮中生活,這樣的心術倒是正合适。

這樣想着,擔憂少了一些。聰明人在這後宮,至少不會拖累她母親,母女兩個互相照應,宮裏的日子才能更好過一些。

眠眠一來,有些話王承柔就不好說了,好在她的意思已經傳達給母親,剩下的事情只等她十五日後入宮再說。

王夫人臨走時,拉着王承柔的手,看着屋外玩耍的眠眠,她道:“不要總把她當小孩子看,孩子長得很快的,你攔着她不見皇上是不可能的,不要逆反了才好。“

王承柔同樣看着窗外的眠眠,她道:“記得我與哥哥小時候,您越不讓我們做什麽,我們越要去嘗試。那時父親縱着我們,比起來您更像個嚴母,我與哥哥私下對您是有意見的,很是疏遠了一陣娘親,不知娘親可還記得女兒那時的不孝?”

王夫人搖頭一笑道:“怎麽不記得,我可是傷心了好一陣呢。不過母子母女哪來的隔夜仇,幾頓果子你們也就娘親娘親地颠颠跑來了。”

王承柔淡淡一笑:“我就發現,父子母女間相處也是門學問,雖不比帝王術,但同樣要講個人心。有人以帝王術來對待我的眠眠,我又能做什麽,做什麽都是錯,唯有愛與真心是永恒的,是那些耍心術之人永遠學不會,也不會明白的道理。”

王夫人拍了拍王承柔的手:“為娘想偏了,我承承這種不顯山露水的心術才是大智慧。”

“可阿娘,我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我不想眠眠與李肅好,她把他當了親生父親,當了仰仗的高山、學習的榜樣,這孩子從小缺父愛,對于這份父女親情,她太期了。若是将來有一日,李肅殘忍一些,把真相揭開,”

王夫人握住王承柔的手:“不會的,你要往好處想,一個聽話懂事又聰明的孩子,一個敬重敬仰你的孩子,沒事就在眼前轉,時間長了都會出生感情來的。你要明白,他在有意培養與眠眠感情的時候,這份培養又何嘗不是雙向的。生恩養恩的道理,你不會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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