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管青山知道這是自己失職了, 小院裏的事皇上沒有讓他管,但外面眼皮子底下的異常, 他卻沒有發現。如果今日皇上不來, 皇後娘娘在馬車裏做過的事就無人知道了。

管青山上前兩步跪地道:“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李肅:“請來吧,也不都是你的錯。”李肅說着翻了翻手邊的紙張, 喃喃道:“一本書嗎?”

李肅在第二日的晚上看到了那本書,王承柔正拿在手中看呢,與他想的差不多, 王承柔從趙陸那裏敢接的應該就是本棋譜了。顯而易見, 出問題的不是這本棋譜,而是棋譜裏藏着的東西。

李肅把手一背上前笑着問:“在看什麽?”

王承柔攤開手道:“古殘棋本,從趙陸那裏得的。”

她倒是坦然, 可越是這樣越說明她心裏有鬼,把沒有問題的東西急于展示給他看, 就是最大的漏洞。他甚至都想教教她了。

李肅伸手把此卷拿到手上,看了兩眼道:“竟是個孤本,他竟舍得。”

王承柔:“技不如人, 趙陸按此本中的一局贏的我,是以讓我看看精進一下。”

李肅擡眼看她:“你不是贏了嗎?”

王承柔對上李肅投來的這一眼, 她從裏面看到了熟悉的東西, 她心中一凜, 再一細看, 那雙眼裏又恢複了之前的笑意, 好像那一瞬間的精厲不曾出現。

她本該心虛的, 本該與他虛與委蛇的, 但王承柔心裏有說不清的東西掠過, 讓她覺得她不用這樣低姿态的面對李肅。

她直接道:“果然,皇上嘴上說得好聽,随侍的人是為了保證臣妾的安全,其實不過是行監視之舉。那既然皇上什麽都已知道,還問我做什麽。”

李肅把書還到她手上:“是我多嘴了,這書很好,你留着吧。”

王承柔正要繼續看,聽他又道:“你還沒有陪我下過棋呢,要不要試一試?”

語氣裏莫名的委屈,王承柔沉默間,李肅已經開始拿棋盤棋子了。王承柔只得放下手中的書,看着李肅擺弄。

李肅弄好後問她:“誰先走?”

王承柔無所謂道:“皇上先來吧。”

本沒有勝負欲的,可真正開始對弈後王承柔越發的認真,帝後對弈的過程,殿中靜悄悄地,除了落棋的聲音,幾乎什麽聲響都沒有。

可若是有懂棋的看到,就會知道,這一局棋面上已經硝煙四起,厮殺正濃。

很久之後,王承柔緩了緩神,擡起眼來:“你贏了。”

李肅:“不過一子。”

說起這個王承柔有些生氣,嚴格說起來是生自己的氣更多一些,她怎麽就入進去了,就認真了呢?待上一刻,結局初定的時候,她才醒過味來,竟是被李肅帶着一步步引入局中,陪他下了一場早有預謀的布棋。

王承柔知道自己學東西快而不精的毛病,與趙陸的對弈,第一局她能贏完全是因為趙陸心不在此,他恐怕那時就在想怎麽能把信安全地交到她手上,而第二局,他贏了自己,該是想到了如何做,心一定,水平也就正常了,自然贏了她。

眼前的李肅,卻又是另一種情況,他那堅毅的品質,不受任何事所影響,雖王承柔以前從未與他對弈過,但,小公爺九歲勝一徽棋館的大國手,此事轟動整個雲京,誰人不知。

王承柔也知道,但她剛才就是忘了,且在李肅有意的引導下,她入了局。現在脫離棋盤再來看,每一段棋路的過程、進退全在他掌握中,引起她興趣,勾起她好勝心,都是他有意為之,最後贏她一子,既免除他輸棋太假的局面,又讓她覺得雖敗猶榮,可真是煞費苦心。

可此局一結束,王承柔就清醒了,她怎麽就沒控制住,看來只要她還存有欲,。望,李肅就能憑此拿捏住她的人性。

王承柔就是因此才生自己氣的,可她若是從此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無所求無所欲,那她自然不會落入李肅此弈之局,可她偏巧有所求。尤其是在得知有人或明或暗地在抗争李肅的強權,沒有放棄打敗他、取代他的希望,王承柔怎麽可能摒棄一切,縮在殼子裏過生活呢。

她希望張憲空可以說到做到,重新殺回雲京打敗李肅,她還希望,眠眠可以像尚兒那樣,過上真正安全無憂地生活。

天知道她在看到張憲空信中所描繪的尚兒的生活,有多羨慕和向往,如果眠眠是尚兒就好了,留在大江之南,身邊有祖母叔叔與姑姑,還有真正會為她着想的親生父親。

還有她的哥哥,王承柔知道哥哥若真存了二心,那一定是來源于他身後岳家的影響。

上一世他岳丈段健華段大人也是一直在與李肅對抗,可惜結局并不好。這一世李肅有所收斂,既沒有發配了哥哥與嫂嫂,就連段大人也無事,翁婿倆還同朝為官。

只不過王承柔不知道,趙陸所說之人在找到哥哥後,哥哥是怎麽回複的,她本想回一趟娘家與哥哥取得聯系,詳細問一問此事,但李肅的眼線一直都在,她不能冒險,把王亭真送入危險之中。

“在想什麽?”李肅等了好半天,也沒見她回神,忍不住直接開口問了。

王承柔:“在想你在故意讓着我。”

李肅:“我又做錯了是嗎,不過,你憑良心說,若我按着真實水平與你對弈,這局棋恐怕早就結束了,你是應該多看些棋譜,經驗太少,中級剛入門的水平。”

李肅說得無比認真,好像是她的棋藝師父,聽得王承柔差點脫口就解釋,她只學過一個月的棋藝,她現在的水平就是她當年的水平,這些年她并沒有再學,也沒有與什麽人對弈過。

可說這些有什麽意義?顯示自己很聰明嗎。李肅看着王承柔硬生生壓下了什麽話後鼓起腮幫,顯然是不服。

他臉上帶了笑,二心又如何,瞞着他有所預謀又如何,她又不可能真的翻出他的手掌心。只要自己能及時共感她的情緒,放低姿态,不再強勢逼人,以柔和的手段真心的待之,她就會像現在這樣,不自知地對他放下戒備,露出些真性情出來。

他當然不會提醒她,他只會看着她,看着她收了不服的樣子道:“是,臣妾謹遵聖意,以後一定勤加練習,不會辱沒了皇上,達到配得上與您對弈的水平。”

李肅心裏癢癢地,有點可愛呢。李肅此刻無比慶幸,這一世王承柔身上的那點子孩子氣并沒有被淹沒。罷了罷了,她願與自己耍心眼就耍,願意鬥就鬥,鮮活地充滿鬥志地在他身邊活着,不是他這一世對她唯一的要求嗎。

李肅站了起來,一把攬過她:“我錯了,說錯話了,皇後肯陪我下棋,是我的榮幸,我求之不得。”

他這個樣子弄得王承柔一楞,就連外屋候着的清香與另兩名宮婢也俱是眼睫抖動,透露着她們內心的震驚。何時見過皇上如此,如此地……耍賴撒嬌?!

王承柔的怔愣勁還沒過去,李肅就抱着她倒在了榻上,他把頭放到她頸窩處,說話的同時,嘴唇似有似無地碰着那裏:“皇後再賞朕點別的吧。”

說着李肅也不管現在是什麽時辰,他們還沒有叫水洗漱,就開始随心所欲起來。

王承柔起不來,只得提醒他,他答應過的事。李肅随口嗯了下,卻沒有停下動作,與此同時他道:“與你做個交換如何?”

他聲音迷離,說出的話卻與此氣質不相配,王承柔抓住這一重點,不知李肅又生出何等計謀,她略顯緊張地問:“什麽交換?”

李肅:“三個月的約定取消,以後你每個月可以随意出宮一次,想去就去哪,只要讓管青山像今日這樣跟着就行。”

王承柔忽地扭過頭來,對上李肅的眼,那裏面情緒很多很複雜,除了多到要溢出來的欲,。氣,其它的就看不透了,李肅回望着她又說:“給你一些時間,你現在考慮清楚回答我。是選我剛才的提議還是你堅持三個月的孝期約定,但以後你都不可以随意出宮,要按祖制來遵。”

祖制來遵,也就是說,按皇族規定,像皇後這樣的尊位,基本不是奔喪的情況下,是沒有出宮回母家機會的,至于召家裏人進宮,按制一年只一次,除非皇上下旨特批,才可以多兩三次的機會。

王承柔忽略掉撐着雙臂在她上面盯着她看的李肅,認真的思考起來。一個月一次的随意出宮機會,就連身為皇上的李肅也算得上是奢侈了,更無論後宮女子。

也就是說,她若同意了他的交換提議,以後她可以随意去見趙陸,去侯府約見兄長……

思緒回神,王承柔重新盯向李肅,他知道了嗎?他察覺了嗎?否則怎麽會在她最需要出宮行走的時候,提出這麽誘人的條件。

王承柔看不出來,她不能确定李肅為什麽會提出這個條件,但她從最壞的角度出發,就算李肅察覺了又怎樣,他沒有揭穿她,這就說明了他的态度,他默認了,他允許了。

管他是誘敵深入還是大意輕敵,這個機會她不能不抓住。

內室裏因為剛才下棋的緣故,火燭燒得十分明旺,而這些都不如李肅眼中的那團火,王承柔看着看着,眼中只剩烈火的光,她道:“成交。”

“唉,”李肅輕嘆一聲,“這個詞兒可真不好聽,你只要答,願意還是不願意就好。”

王承柔抵在身前的雙臂慢慢地放了下去:“這重要嗎?”

李肅附下身來,韓住她的耳垂道:“不重要。”

他的聲音比剛才又啞了一分,那是王承柔在某種特定時刻熟悉的音調,她有好久沒有聽到了,如今,一切又重新開始了。

她身上感到重量的那一瞬間,她在勸自己,是的,不重要,三個月一晃就過去了,到時她也逃不掉此刻所要承受的。她與他都還年輕,一時半會兒她也逃不離這裏,若是不想懷孕,就得想其它辦法,只靠拖三個月是沒有用的。

李肅的操作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王承柔沒想到的是,明明是那樣迫不及待,他竟能忍住,嘗試了新的花樣。

他全程衣冠整齊地打破了王承柔兩世的人生經驗,以及與兩任丈夫的閨中經驗,她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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