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嘩啦啦——”林笑聽到門外一大串鑰匙碰撞的聲音，立刻伸手捂住眼睛。

哥哥回家了，媽媽已經拿着擀面杖在門口坐好了！

“媽？”林躍飛一開門，差點撞到媽媽身上，他驚吓道，“你怎麽坐這兒啊？”

呂秀英舉起手裏的擀面杖，死死盯着林躍飛：“你最近天天往外跑，到底去幹嘛了？”

林躍飛心中一沉，顯然，媽媽已經聽說了什麽。

“媽，你別生氣……”林躍飛看到呂秀英渾身都在顫抖，連忙上前去攙扶媽媽。

呂秀英一把甩開林躍飛的手：“你是不是去收債了？”

林笑雙手捂住眼睛，然後手指張開一條細細的縫。

媽媽生氣的樣子讓她害怕，但是看不見只聽到聲音更害怕了，林笑透過指縫偷偷往外看，這樣能少害怕一點點。

“你說！你是不是去收債了？”呂秀英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笑的身體猛地一抖，哇的一聲被吓哭了：“哥哥不要去收債！哥哥不要剁別人的手指頭！”

大人們都不讓小孩看的港片，林笑在小梅姐姐家裏偷偷看過，裏面收債的人拿着一把刀，一根一根地把人手指頭剁下來。

“不關你事，出去玩吧。”

呂秀英硬邦邦的話并沒有減少林笑一絲的害怕。她低着頭，不讓媽媽看到她止不住的眼淚，一步一步往外挪，小小的心裏有太多的擔憂。

媽媽手裏的擀面杖真的會打在哥哥身上嗎？

媽媽臉色白得像紙一樣，是不是被哥哥氣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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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能管住哥哥嗎？她真的不想讓哥哥在外面剁別人的手指……

突然，慢慢往外挪的林笑被一根有力的手臂攔住了：“媽，妹妹現在這樣跑出去，不安全。”

林笑這一哭，打斷了屋裏劍拔弩張的氣氛。林躍飛摟着林笑，抓住這個機會向媽媽和妹妹解釋。

“我是正規收債，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不動刀、不動拳頭、一根頭發絲都沒碰過債主的、一句吓唬的話都沒說過。”

呂秀英不信，她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收債不都是連打帶吓唬？好聲好氣地說話那能把債收回來？

林躍飛以前總是和不三不四的人混，最近她沒看見，還以為林躍飛真的改好了，沒想到更壞了！

以前林躍飛只是瞎混，現在不知道搭上了哪個黑老大，竟然去做收債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了。

“你收的什麽債？賭債？”那些黑老大開賭局、做套、放債、收債，一環接一環，讓人傾家蕩産，家破人亡。

林躍飛連忙說道：“不是不是，是幫建築隊找房地産公司要債，要回來的債都給建築工人發工資了！”

呂秀英愣住了。

“建築工人？房地産公司？”呂秀英依舊覺得林躍飛在騙她，“這關你什麽事啊？你要什麽債？”

林躍飛攬住媽媽的肩膀，帶着媽媽在沙發上坐下：“媽，你聽我慢慢說……”

林笑不哭了，她拿出小手絹擦了擦鼻子，跟着媽媽和哥哥一起到沙發旁，看到哥哥穿着外面的褲子坐在沙發上，而媽媽竟然沒有發現！

林笑挨着媽媽坐，豎起耳朵聽哥哥的解釋。

“上個月我騎車經過正在蓋的鐵路宿舍，看到工地在招工人，反正我在家也閑着沒事幹，就去幹活賺點零花錢……”

“什麽？你在工地幹活？”呂秀英又急了。

媽媽在紡織廠車間裏練出來的大嗓門震得林笑耳朵疼。她揉揉耳朵，偷偷挪動屁股，坐得離媽媽遠了點。

“你去工地賺錢幹什麽！買煙，買酒，還是當冤大頭請人吃飯？你該不會在外頭欠債了吧！”

林躍飛連忙保證：“沒有、沒有……都沒有。”

“我賺的錢都好好收着呢。”林躍飛走回自己房間，拉開抽屜，拿了薄薄一沓用白紙包着錢出來，遞給呂秀英。

呂秀英展開白紙，猛地倒吸一口冷氣。

這一沓錢雖然薄，但全是百元大鈔！

新發行的藍灰色百元人民幣上印着四位領袖的頭像，呂秀英連忙一張張地點起來：“一、二、三……二十張！”

“兩千塊錢！”

呂秀英靠在沙發上喘不過氣，現在棉紡廠工人工資，一個月一百多塊。這已經算高工資，雙職工是妥妥的好日子，家裏吃穿完全不愁。像呂秀英這樣一個人掙工資養兩個孩子，雖然緊巴一點，但也勉強夠用。

林躍飛拿出的這一沓錢，頂呂秀英一年多的工資！

“這錢真是你賺來的？不是偷的搶的？”想到林躍飛以前做的那些事，呂秀英真不敢相信。

林躍飛握住媽媽的手：“媽，你放心，這就是我把賬要回來，建築隊老板給我的報酬。”

“我幫他要回來十多萬呢，這兩千塊是我應得的。”

一開始，林躍飛在工地裏當小工幹體力活，得知這個要賬的機會後立刻自告奮勇地去了。老板不報什麽希望地同意他去試一試，沒想到林躍飛還真把錢要回來了！

老板大松一口氣，立刻拿着要回來的錢給手下的建築工人們發了拖欠的工資。

林躍飛有這個本事，老板自然不會再讓他在工地裏當小工了。林躍飛在工地裏幹活也只是權宜之計，他年輕力壯有手有腳，做不到閑在家裏讓老娘養他，哪怕去工地幹體力活也比閑着好！

林躍飛原本打算一邊攢第一桶金、一邊尋找賺錢的機會。沒想到機會直接砸在自己頭上，幫老板要了一次債，兩千塊錢就到手了！

呂秀英聽得暈暈乎乎：“那你是怎麽要回來的？別人都要不回來的錢，你就要回來了？”

呂秀英還是擔心他用那套混不吝的手段。

林躍飛看了一眼妹妹，湊到呂秀英的耳邊輕聲說：“我就天天跟着欠債的老板，他去公司我跟着、他應酬我跟着、他回家我也跟着……”

林笑小小的身體往前探，哥哥在和媽媽說什麽？為什麽突然不讓她聽了？

呂秀英正奇怪林躍飛為什麽要湊到她耳邊悄悄說，就聽林躍飛說道：“老板家裏有個女兒，今年也十八歲……”

呂秀英立刻對林笑說道：“笑笑，去廚房幫媽媽倒杯涼白開來。”

林笑不情不願地離開沙發，她明白了，上次西游記播到豬八戒進入蜘蛛洞那一集，媽媽也是這樣叫林笑去倒水。

其實媽媽不在家的時候，林笑早就把那集看過好幾遍了，不就是豬八戒和蜘蛛精們捉迷藏嗎？這有什麽不能看的？

大人們就是大驚小怪，什麽都不讓小孩知道。

趁着林笑去廚房倒水，林躍飛言簡意赅地說完了。欠債的老板臉皮特別厚，林躍飛跟進跟出，他一點都不怕的，十分嚣張地對林躍飛說反正你不敢碰我，你碰我我就報警，這裏的警察我都熟得很。以前四個彪形大漢跟着我，一個人頂你兩個寬，還不是灰溜溜地走了？

然而體型頂八個林躍飛的四個彪形大漢做不到的事情，林躍飛很快就做到了。

林躍飛天天追債，天天見到欠債的老板家裏的女兒。

林躍飛長得好，五官深邃、星眉劍目，要債時放浪不羁的樣子最能惹得少女臉紅心跳。

老板家女兒看林躍飛的眼神越來越不同。

老板看得心驚肉跳，自己家精心培養的女兒，可不能和林躍飛這樣年紀輕輕就辍學要債的小混混有什麽瓜葛！

“你不要再來了！”

林躍飛聽出來，老板這次怒斥的語氣都不一樣了，從氣定神閑到心慌意亂。

林躍飛抱着雙臂斜倚在牆邊，眉毛一挑，露出一個帥氣中透着邪氣的笑容：“只要王老板把錢還清，保證再也見不到我。”

王老板的目光停留在林躍飛臉上，狠狠咬牙，自己家養着女兒，長成這樣的林躍飛天天來，時間長了真的要出事情的啊！

身邊的老板圈子裏，拆白黨的故事聽多了。那些油頭粉面的拆白黨都能騙得老板的家眷死心塌地，何況林躍飛這樣萬裏挑一的長相！

沒過幾天，王老板就把欠了半年多的款項結清了。

拿回欠款的建築公司梁老板又驚又喜，立刻将林躍飛視為不可多得的人才！

拿到工資的建築工人們也都聽說這筆錢是誰要回來的了，沒想到之前在工地一起幹體力活的小工竟然能辦成這樣的大事！

林躍飛再去工地，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工人們，全都對林躍飛熱情極了，遞煙、買汽水、和他稱兄道弟……

建築公司梁老板想把林躍飛留在身邊，林躍飛說要考慮考慮。

梁老板聽說林躍飛想要學開車，立刻表示學車的錢他來出，自己的車不開時就拿來給林躍飛練手。

“我這裏也缺會開車的人才，你學會之後過來幹，我給你開的工資保證不比出租車司機少。”

呂秀英聽到林躍飛的話，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林躍飛這不是在編故事騙自己吧？

怎麽突然間林躍飛就從無所事事的小混混，辦成了要債這樣的大事，老板搶着要他，工人都感謝他？

“梁老板的建築公司，是私人的吧？”呂秀英問道。

林躍飛點頭：“當然是私人的，就是梁老板自己的公司。”

呂秀英搖頭，私人公司那不能幹，棉紡廠這樣的大國企才是鐵飯碗。

不過呂秀英還是好奇地問道：“梁老板一個月給你開多少工資？”

林躍飛：“一千塊往上。”

“嘶——”呂秀英倒吸一口冷氣。

林笑看看媽媽，再看看哥哥：“一千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