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媽媽, 中邪到底是什麽呢？”林笑問道。

呂秀英不太迷信，也不想對林笑說太多迷信的事，含糊地說道：“中邪就是變得奇奇怪怪。”

林笑神色凝重：“那我覺得哥哥真的中邪了！”

呂秀英吓了一跳：“為什麽這麽說？”

林笑：“因為哥哥最近非常奇怪！”

林笑掰着手指頭給媽媽列舉。

哥哥不停地買東西回家, 衣服、皮鞋、摩絲、時尚雜志……全都是哥哥以前不會買的東西。

哥哥以前洗臉捧一把水往臉上一潑就完事了, 現在洗臉要燒熱水、兌冷水，用溫水洗臉還用香皂搓。

哥哥以前連雪花膏都不用，現在不僅用雪花膏, 還用珍珠霜！

買回家兩罐珍珠霜, 一罐放在媽媽的房間裏, 一罐放在自己的房間裏。媽媽舍不得用，哥哥每天早晚洗完臉都要挖一大塊抹在臉上。

最最奇怪的是，哥哥現在每天早晨都要洗頭。

早晨、洗頭。

洗完頭用媽媽的吹風機吹，還在頭上抹摩絲。

林笑現在早上不用媽媽叫她起床，吹風機的嗚嗚聲每天準時把她吵醒。

呂秀英聽完林笑列舉的“哥哥中邪的十大證據”後, 笑得倒在沙發上起不來，“诶呦诶呦, 不能笑了，肚子疼……”

呂秀英好不容易停下來, 大口喘氣，“你哥這不是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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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搞對象了！

呂秀英真沒想到兒子想搞對象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的，平時看上去那麽拽, 她還以為兒子會拽拽地往那一站等着小姑娘追呢，沒想到林躍飛這麽主動。

“不用管你哥，讓他瞎折騰去吧。”

“不過他現在每天早上燒水洗臉洗頭, 有點費煤氣啊。”

呂秀英買了兩大瓶可樂、兩大瓶雪碧。飲料喝完以後把瓶子仔細刷幹淨, 每天晚上灌上自來水, 放在暖氣上。

第二天早晨, 大瓶子裏的水就很熱了，兌上一點點涼水，洗頭洗臉正好。

呂秀英告訴林躍飛：“以後早晨不用燒水了，用大瓶子裏的水洗漱。”

兩只大瓶子裏的水屬于林躍飛，一只屬于呂秀英，一只屬于林笑。

林笑每天早晨用大瓶子裏的水刷牙洗臉，暖乎乎的好舒服。

哥哥每天早上抹着雪花膏、珍珠霜、摩絲，香噴噴地走出家門。

晚上渾身羊肉鍋味，臭烘烘地回到家。

林笑發現羊肉鍋自己吃着好吃，如果自己吃不到，只聞到羊肉鍋熏出來的氣味，就會覺得難聞了。

“哥，你像從羊圈裏跑出來的一樣。”林笑捏着鼻子說道。

林笑越是嫌棄，林躍飛就越是逗他，脫掉外套往林笑頭上罩。林笑大叫着跑開：“臭死了！”

羊肉鍋變成了林躍飛的食堂，林笑每天都能在哥哥身上聞到羊肉味。

呂秀英問他：“你天天下館子錢夠嗎？我再給你點錢吧。”

林躍飛不要：“我哪裏花得了一半工資。”

一到周末，林躍飛就請媽媽和妹妹下館子，下的是什麽館子自不必說。

在寒冷的冬天吃一鍋熱氣騰騰的羊肉鍋，實在是沒有比這個更惬意的享受。林笑已經養成了習慣，每到周六就開始期待周日的羊肉鍋。

羊鍋館子裏的所有菜式，林笑全都嘗了一個遍。鮮嫩的羊肉每次必點，羊雜時有時無。

主食要麽是與羊肉湯絕配的燒餅，要麽幹脆吃完肉後在羊肉湯裏下一把面條，面條吸入鮮美的湯汁，林笑每次都吃得顧不上講話。

羊鍋館子裏的所有食物，除了調蘸料的豆腐乳和韭菜花之外，林笑全都吃過了，全都很喜歡。

哥哥每次調蘸料的時候都放豆腐乳和韭菜花，每次都想讓林笑試一試。林笑堅決拒絕！這兩樣聞起來就太沖了，她聞一聞就知道自己肯定不喜歡吃。

看到林躍飛又一次試圖往林笑碗裏加韭菜花，林笑用筷子擋住哥哥的勺子，兄妹兩人用筷子和勺子打架，上菜的沈芸忍不住笑了。

她把一盤白菜放在桌子上，幫林笑說話：“調料不要太重口，羊肉原滋原味才好吃。”

林笑連連點頭。

沈芸：“我吃羊肉的時候連麻醬都不蘸。”

林笑點頭的動作定格了，那她還是要蘸的，麻醬多香啊。

然後林笑看到林躍飛朝着沈芸露出八顆牙齒：“好巧啊，我也喜歡原滋原味的羊肉。”

林笑低頭看向哥哥面前滿滿一碗加滿香菜、蔥花、蒜蓉、豆腐乳和韭菜花的蘸料……這就是羊肉的原滋原味？

沈芸順着林笑的目光看去，也忍不住笑了，她腳步匆匆地回到後廚，轉身的時候臉頰有點紅。

林躍飛早就發現了，妹妹非常有用。

每次他當着沈芸的面對妹妹好一點，沈芸看向他的眼神都會改變一點。

說起來，他這輩子找到沈芸也多虧了妹妹。如果那天沒有帶妹妹去工地，他不會去吃羊肉鍋，也不會遇見沈芸。

沈芸又端着菜出來了，林躍飛在她經過自己這桌時，立刻把鍋裏最嫩的白菜心夾給林笑，把白菜幫夾到自己碗裏。

沈芸的目光停頓兩秒，林躍飛心中大喊，她看見了！

沈芸轉身走了，林躍飛立刻伸筷子把鍋裏剩下的白菜心夾起來。

林笑捧着碗等哥哥繼續夾給自己，看到哥哥筷子方向一轉，全都放進了自己碗裏。

林笑：…………？

林笑覺得“中邪”是一件大好事！

哥哥自從“中邪”後，每星期都帶她下館子！

林笑今年八歲，第一次過上每周下館子的快樂日子。

呂秀英悄悄問林笑：“你喜歡沈芸姐姐嗎？”

林笑毫不猶豫地點頭：“喜歡！”

因為沈芸姐姐，哥哥才會每個星期帶她吃羊肉鍋，她當然喜歡沈芸姐姐啦！

這個冬天和往年一樣寒冷，但是因為每周一頓羊肉鍋，在林笑心裏變得暖洋洋。

林笑的臉色比往年都紅潤，呂秀英這個冬天也不再手腳冰涼，白天晚上都暖乎乎。

呂秀英看到自己和林笑身體的變化，也不再心疼下館子的錢，“看來冬天就該多吃羊肉。”

林笑點頭：“冬天就該多吃羊肉！”

但是夏天怎麽辦呢？

“沈芸姐姐，你夏天能不能換一家飯店工作啊？”再次走進羊鍋館子，林笑見到沈芸姐姐就問。

沈芸笑了：“為什麽啊？”

林笑：“因為我夏天不想吃羊肉……唔唔……”哥哥幹嘛捂她的嘴！

沈芸兩頰染上淡淡的紅色，低聲對林笑說道：“我們這裏冬天賣羊肉鍋，夏天賣烤羊肉串。”

從羊鍋館子變成燒烤店，賣燒烤、啤酒、花生毛豆。

林笑連忙問道：“只有啤酒嗎？有沒有北冰洋、健力寶？”

沈芸笑了：“有啊。”

林笑非常滿意，沈芸姐姐上班的地方賣的全都是她愛吃的。

沈芸回到後廚，林躍飛用筷子敲林笑的頭：“什麽夏天，不許咒你哥！”

“夏天就不用來這小飯店了。”

林笑诶呦一聲捂住頭：“為什麽啊？”

林躍飛：“因為這個冬天你哥就把你嫂子追到手了啊！”

林笑疑惑不解：“追到之後就不帶我來這裏吃飯了嗎？”

林躍飛：“廢話。”沈芸今年才十七歲，在他的計劃裏，沈芸和他搞對象後就不用打零工了，自己供她繼續讀書！

林笑當然不知道哥哥是這麽想的，在她的理解中，沈芸姐姐一直在這個飯店工作，哥哥沒追到的時候天天來吃飯，追到之後就不來吃飯了。

林笑被哥哥的兩副面孔驚呆了：“哥，你怎麽能這樣！”

林笑噠噠噠跑進後廚，警告沈芸姐姐：“沈芸姐姐，你可千萬不要被我哥追到！”

沈芸愣住，兩頰緋紅地問道：“為什麽啊？”

林笑：“等我哥追到你，他就再也不帶我下館子了！”

星期一，林笑放學出來，竟然看到哥哥來校門口接她。

“哥！今天怎麽你來接我？我們去吃羊肉鍋嗎？”林笑跑到哥哥面前。

林躍飛：“吃什麽羊肉鍋……媽在家裏收拾東西呢。”

“姥姥腰閃了，咱媽要回一趟老家。”

“姥姥腰閃了？嚴不嚴重？”林笑焦急地問道。

林躍飛：“不知道……應該沒什麽大事。”他已經想不起上輩子有沒有這件事了，安慰自己既然沒有印象，應該就不嚴重。

林笑拉扯哥哥的袖子：“哥，那你去徐老師辦公室給我請假吧。”

林躍飛疑惑道：“請什麽假？”

林笑：“回老家要請假啊！”

林躍飛：“你不去。你上着學呢，怎麽回老家？再說你們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

林笑驚呆了：“不帶我嗎？”

媽媽回老家，但是不帶她？

“那我怎麽辦啊？”林笑着急了。

林躍飛：“我不是在家麽，我管你。”

林笑倒吸一口冷氣，媽媽回老家，家裏只剩下她和哥哥……等媽媽回來的時候，她還活着嗎？

林笑憂心忡忡地回到家，想求媽媽帶她一起回老家看姥姥。

“笑笑，接下來幾天讓哥哥在家裏照顧你，你可以嗎？”

當媽媽面色憂慮地問林笑的時候，林笑乖乖點頭：“可以。”

姥姥閃了腰，媽媽已經很憂心了，她不能讓媽媽還操心她。

呂秀英一遍遍叮囑林躍飛要怎麽照顧妹妹：“早飯你從外面買，晚飯你倆去廠裏食堂吃。”

“不及接她的時候，就讓她在徐老師辦公室等你，明天你去和徐老師打個招呼。”

“笑笑換下來的衣服，你先搓搓領口袖口，都用洗衣機洗就行……”

“不行，我都給你寫下來。”

呂秀英也很不放心兄妹兩人，她收拾好行李又猶豫：“算了，要不然我不回去了。”

林躍飛突然想起來了，上輩子他剛工作的那年冬天，姥姥也閃了腰。

呂秀英着急上火，每天往老家打好幾個電話，但是一句也沒提過回老家看看。

因為媽媽根本不放心把妹妹留給上輩子的他照顧。

那時候媽媽一邊為老家的姥姥憂心，一邊不得不留在家裏照顧自己和妹妹，心中該多煎熬？

林躍飛止住媽媽的話：“媽，你放心吧，等你回來保管笑笑白白胖胖的。”

林笑瞪眼：“你才胖！”

為了不讓媽媽操心自己能不能把妹妹照顧好，林躍飛反客為主叮囑呂秀英：“媽，你東西帶齊沒有？想想有沒有缺什麽？”

“媽，回老家之後你看看姥姥的情況，不行就找輛大點的面包車，讓姥姥躺着，送到醫院拍個片子。”

“媽，你一個人回老家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年根底下小偷最多，你在車站和車上一定要當心……”

呂秀英聽煩了：“你一個小夥子，怎麽比老奶奶還唠叨？”

果然，呂秀英不再擔心留在家裏的兄妹兩人，林躍飛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第二天，林躍飛早上先送林笑去上學，再送呂秀英去車站。

“媽，到老家之後就給我打個電話，我單位電話寫在本子上……”

呂秀英：“行行行，你真跟老奶奶一樣唠叨了。”

呂秀英嘴上嫌棄，眼底裏的笑意卻藏不住。

下午放學，林笑看到哥哥準時來校門口接她了，她忐忑地問道：“哥，媽媽已經回老家了嗎？”

林躍飛：“嗯。這幾天你歸我管，聽話點。”

林笑連忙說道：“我最聽話了！”

她心中長嘆一口氣，唉，媽媽不在家，哥哥稱大王。

林笑坐在哥哥的自相車後座上，發現哥哥騎着騎着拐彎了：“哥！哥！你騎錯路了！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林躍飛：“帶你去吃羊肉鍋。”

“媽媽不是讓你帶我去廠裏食堂吃飯嗎？”林笑問道。

林躍飛：“哪兒那麽多話，給你吃飽不就行了？”

坐在飯店的長凳上，林笑才相信哥哥真的帶她來吃羊肉鍋。

哇哦，不是周末也能下館子嗎？

林笑和哥哥走進飯店的時候還沒到晚飯點，兩人是唯一的一桌客人。哥哥顯然不把自己當客人，一趟趟地跑進後廚，自己洗菜、自己端菜、自己盛飯。

哥哥不僅不把自己當客人，也不把沈芸當服務員，一直讓沈芸坐下來一起吃。

沈芸拒絕了幾次之後，扭頭躲進後廚了。

然後林笑就看到哥哥的眼珠子仿佛黏在了後廚的門簾上。慢慢的，其他客人來了，沈芸後廚裏外一趟趟地跑，林躍飛等着每一次沈芸從後廚出來。

這頓飯一吃就是兩個小時，林笑早就吃飽了，哥哥還坐在飯店裏不肯走。

林笑着急：“哥，怎麽還不走啊？”

“我還要回家寫作業呢！”

林躍飛戀戀不舍地站起來：“剛才你怎麽不在這裏寫作業？”

林笑瞪大眼睛，在外面飯店怎麽寫作業！

林躍飛：“怎麽不能寫了，偉人在鬧市讀書。飯店裏桌子椅子都齊全，你怎麽不能寫作業？”

天黑後更冷了，林躍飛用圍巾把林笑的臉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小眼睛。

林笑被圍巾裹得喘不過氣來，連忙伸手松了松，鼻孔處露出一點縫隙。

回到家，林笑立刻奮筆疾書，今天開始寫作業的時間太晚了！

林笑寫作業、完成老師規定的期末複習任務、收拾書包、刷牙洗臉洗屁屁洗腳……想打仗一樣，終于趕在睡覺時間躺在了床上。

“哥！我明天該去澡堂子了！”林笑躺在床上朝哥哥喊道。

“知道了！”林躍飛的聲音從小屋傳來。

林笑一個人躺在床上，學着媽媽那樣，給床頭燈蓋上一條枕巾。

以前媽媽上夜班的時候，林笑一個人睡覺不敢關燈，都是這樣睡的。

她從小就習慣媽媽上夜班的時候自己睡，然而今天卻不習慣了，明明媽媽調工作後天天陪她睡覺的日子并沒有多久。

自己這麽快就變嬌氣啦！

林笑躺在床上滾來滾去睡不着，跑去上廁所，又跑到廚房倒水喝。

林躍飛聽到動靜從屋裏走出來：“你還不睡？明天早晨起不來了。”

林笑委屈：“我睡不着。”

林躍飛：“睡不着就再寫兩頁數學練習冊。”

林笑瞪大眼睛，哥哥是什麽魔鬼！

林笑蹬蹬跑回床上，被子蒙住頭，懷着對寫數學題的恐懼閉上眼，一秒入睡！

第二天，林笑放學跑出來，哥哥又準時到校門口接她了。

“哥哥，媽媽今天給你打電話了嗎？”林笑問道。

林躍飛：“打了。媽媽今天帶姥姥去醫院拍片子了，沒什麽大事，就是要卧床靜養。”

林笑松了一口氣，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搬走了，姥姥沒事！

林笑露出笑容，林躍飛卻依舊皺着眉頭。媽媽在電話裏的聲音很疲憊，似乎和舅舅舅媽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當然這些不必告訴林笑。

“媽媽要留在老家照顧姥姥幾天。”林躍飛說道。

“幾天呀？”林笑立刻問道。

林躍飛：“不知道，等姥姥好點了媽媽再回來。可能是幾天，可能是十幾天。”

十幾天！那哥哥豈不是要在家裏當十幾天大王，她是受哥哥管轄的小猴子。

林笑回過神來，發現哥哥又拐到了去羊鍋館子的路上，林笑驚訝：“哥，今天還吃羊肉鍋嗎？”

林躍飛：“嗯。”

林笑有點高興又有點着急，羊肉鍋比食堂好吃多啦，“但是我今天要去澡堂子！”

林躍飛：“知道，今天我們快點吃完快點走。”

林笑放心了。

然後發現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哥哥的快點吃完，用了一個半小時。

林笑沒辦法，一邊不停地催哥哥，一邊被迫在羊鍋館子裏翻開書複習！

林躍飛帶着林笑到澡堂門口時，距離澡堂關門只剩下半個小時了。

林躍飛自己去男澡堂，對林笑說道：“你進去之後找旁邊水龍頭的大人給你搓背，嘴巴甜點，記得叫阿姨、說謝謝。”

林笑搖頭，找不認識的阿姨幫她搓澡，她開不了口！

林躍飛不懂林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小時候都是爸爸帶着他去澡堂洗澡，後來爸爸病了，那時他差不多就是林笑現在的年紀，林躍飛自己去男澡堂，都是找旁邊的大爺大叔幫自己搓背。

他從小就長得好看，嘴巴甜點，根本沒人會拒絕他。不過就是舉手之勞。

“你這麽個小人兒，兩下就搓完了，又不累。”

林笑拼命搖頭：“我不用搓，我身上不癢！”

林躍飛瞪眼：“不行！不搓叫洗澡嗎？不是白來澡堂子了？”

妹妹連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只能林躍飛替她辦。他牽着妹妹的手站在女澡堂門口，等到下一個阿姨拎着澡籃子快步走來，立刻拉着妹妹過去。

“阿姨，我媽不在家，我帶我妹來洗澡，一會兒進去了您能不能幫我妹妹搓個背啊？”

阿姨爽快地答應了：“沒問題！跟我走吧！”

林笑就這樣被哥哥交到阿姨手裏，被阿姨牽着手走進澡堂。

“你自己會脫衣服嗎？”

“你自己會用櫃子嗎？”

“你自己會洗頭嗎？”

阿姨每個環節都要問一下。

林笑動作前所未有地快，拼命證明自己全都會！能做得又快又好！

“阿姨，這是我的洗澡巾……”

林笑只需要阿姨幫忙搓背，然而阿姨套上洗澡巾，幹脆利落地把林笑全身搓了一遍。

林笑連忙說道：“阿姨只搓背就可以了，身上我自己會搓。”

阿姨動作不停，聲音熱情：“我給你搓完得了，你這渾身上下加起來沒大人一個背大……馬上就好！”

林笑臉蛋紅紅，感覺自己像砧板上的一條小魚。

洗完澡後，在儲物櫃旁，阿姨拿起牆上的吹風機幫林笑吹幹頭發。

“阿姨，我自己吹。”林笑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吹風機的巨大轟鳴聲中。

阿姨牽着林笑走出澡堂，林躍飛站在門口等待，見到女人連聲道謝。

“這有啥可謝的！”阿姨臉上洋溢着仿佛愛貓人士撸貓之後的幸福笑容，“你妹妹長得真可愛，還這麽乖。”

林躍飛讓妹妹和阿姨再見：“把帽子戴好，頭發濕，別着涼。”

林笑：“阿姨已經把頭發給我吹幹了。”

“那也戴好。”林躍飛得意道，“哥哥給你找的阿姨很好吧，下次洗澡我再幫你找一個。”

林笑大聲抗議：“不要！”

她不想再做砧板上的小魚了！

林笑已經想到了解決辦法：“我下次洗澡的時候帶一條長毛巾，自己用長毛巾搓背。”

林躍飛：“那怎麽能搓幹淨？”

林笑：“能能能！反正我不要找人搓了！”

林躍飛：“随便你，反正是你髒。”

林笑氣死了，她想給媽媽打電話，狠狠告哥哥一狀！

然而能打公共電話的小賣部已經關門了，大院裏倒是還有電話亭，但是林笑家裏沒有辦IC卡。

“哥哥，能不能辦一張IC卡啊？”

林躍飛：“辦什麽IC卡！”

哥哥好兇，林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姥姥快點好，媽媽快回來吧……”

第二天放學，林笑發現哥哥直接朝着回家的方向騎車，反倒不習慣了：“哥，今天不去找沈芸姐姐了嗎？”

林躍飛：“今天回家有事。”

林笑：“什麽事啊？”

林躍飛：“回家你就知道了。”

林笑回家後，哥哥催她去寫作業，自己翹着二郎腿看電視。

林笑：…………？

這不是什麽事兒都沒有嗎？

家裏換了彩色電視後，電視對林笑的誘惑力直線上升。而且今天哥哥一打開電視機，電視裏正在放《聊齋》的主題曲。

“你也說聊齋，我也說聊齋……”

林笑一趟趟從客廳經過，倒水先跑一趟，再去趟廁所。她眯着眼睛偷瞄聊齋的畫面，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很想看。

林躍飛拍拍沙發：“想看就坐下來看。”

林笑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溜煙跑走了。

坐在書桌前，林笑一邊寫作業，一邊偷偷聽着電視裏的聲音。在聊齋讓人後背發涼的音樂裏，家裏的大門突然被拍響了，“砰、砰、砰！”

“啊！”林笑吓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林躍飛快步走到門前，打開大門：“師傅。”

“是你家要安電話吧？”安裝師傅問道。

剛被吓得跳起來的林笑偷偷松了口氣，原來是安電話的師傅啊……等等，安電話？

林笑呆呆地站在屋裏，看到哥哥給安裝師傅遞煙。

安裝師傅裏裏外外地忙了很久，終于把電話裝好了。

沙發旁的茶幾上，多了一部大紅色的電話機。

林躍飛送走安裝師傅後，招手讓林笑過來：“來，給媽媽打個電話。”

林笑呆呆地回不過神來，這就能給媽媽打電話了？

林躍飛找到村裏小賣部的電話號碼，按鍵撥號，撥通之後麻煩村裏小賣部的人去叫一趟呂秀英。

“沒什麽事，就是讓我妹和我媽說兩句話，您和我媽說清楚，讓她別着急。”

“你等着啊。”小賣部的人跑去叫呂秀英，心想呂秀英這兒子可真敗家，沒事打什麽電話？打電話不都是有要緊事嗎？

“喂？”片刻後，呂秀英的電話從聽筒裏傳出來，林躍飛把電話筒塞到林笑手裏。

林笑接過來朝着話筒喊道：“媽！哥哥給家裏安電話了！”

呂秀英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林笑：“家裏安電話啦！”

呂秀英倒吸一口冷氣：“把電話給你哥。”

林躍飛接過電話，讓聽筒離耳朵遠遠的。果然，呂秀英從電話裏傳出來的聲音能震聾耳朵：“多少錢？！安電話多少錢？！”

林躍飛：“初裝費加電話機一共三千多。”

呂秀英：“三千多？！三千幾？！”

林躍飛：“三千八。”初裝費加電話機一共是三千八，還有加急的錢掏了幾百塊，送給安裝師傅一條紅塔山。

現在排隊的“電話待裝戶”太多了，想立刻安裝還要掏錢加急。當然，後頭這兩樣錢林躍飛就不告訴呂秀英了。

三千八已經讓呂秀英喘不過氣了，“又不是沒有公用電話，花這個冤枉錢幹嘛！”

林躍飛一把将電話筒塞進林笑嘴裏，“你不是要和媽媽說話嗎？”他腳底抹油，溜了。

“媽媽……”

呂秀英聽到林笑的聲音，語氣立刻從狂風暴雨變成和風細雨，“笑笑，媽媽不在家這幾天你怎麽樣？你哥照顧好你了嗎？”

林笑：“嗯……”

哥哥飯給她吃了——天天羊肉鍋；澡帶她洗了——她無助地被迫被阿姨搓遍全身。

林笑覺得自己不太好，但是又很難說出哪裏不好。

為了不讓媽媽擔心，林笑對媽媽說：“我很好！”

“笑笑，你知道家裏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嗎？以後媽媽每天晚上來小賣部給你打電話。”三千八已經花出去了，呂秀英接受不了也只能接受。

林笑高興地蹦起來：“我知道！”

她拿起安裝師傅留下來的紙，給媽媽念上面的六位電話號碼。

“你哥每天都給你吃什麽啊？”呂秀英問道。

林笑剛想回答，腦袋被哥哥拍了一下，她在哥哥恐吓的目光中，不得不屈服于家裏的臨時老大。

“嗯……肉、菜、幹糧……”林笑含糊地說道。

羊肉鍋裏有很多肉，吃完肉還會涮菜，幹糧要麽是燒餅要麽下面條，她每天吃得的确是肉、菜、幹糧。

她這麽說，呂秀英就以為林躍飛每天帶着林笑去食堂吃炒菜和幹糧，炒菜還是一葷一素。

呂秀英放心了：“那你好好聽哥哥的話，媽媽過幾天就回去了，回去之前每天晚上給你打電話啊。”

林笑和媽媽打完電話，哥哥端着兩碗方便面出來。方便面裏加了一顆雞蛋，蛋白全都煮飛了，變成白色沫沫粘在面上。

“哥，你煮的方便面好惡心。”林笑滿臉嫌棄地把方便面吃完。

“湊合吃一頓，明天哥再帶你去下館子。”

林笑驚訝道：“明天還去啊？”

林躍飛：“怎麽，你吃煩了？”

林笑連忙搖頭：“吃不煩！”又鮮又嫩的羊肉鍋怎麽會吃煩呢？吃肉她一輩子都吃不煩！

自從家裏安了電話，林笑每天都能聽到媽媽的聲音後，媽媽不在家的日子她越過越開心。

天天下館子！頓頓羊肉鍋！

林笑在學校裏告訴王紅豆、葉文茵和陳冬青自己最近天天吃什麽，三個小夥伴全都羨慕壞了。

林笑美滋滋地過了一個星期，一覺醒來，嘴巴好痛。她連忙去照鏡子，發現嘴裏長了一個潰瘍。

長潰瘍好痛啊！吃飯痛、喝水痛、說話也痛！

林笑蹲廁所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長。長潰瘍的第二天，她在廁所裏蹲到腳麻死了，依舊沒有成功。

第三天依舊如此，林笑扶着牆站起來，肚子又漲又痛。

晚上，呂秀英打電話過來，林笑拿起電話筒，一開口就啪嗒啪嗒掉眼淚。

“媽媽，我大號大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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