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林笑彎腰, 伸手把小狗抱起來。

小狗發出一聲小小的“嗚”，然後就不叫了，在林笑手掌裏瑟瑟發抖。

林笑小心翼翼地捧着她, 一動不敢動, 連說話也不敢大聲，“它好小呀！”

還沒有哥哥的鞋子大！

呂秀英看到林笑抱起小狗吓了一跳，看清她懷裏的小狗真的很小, 連牙都還沒長出來, 就放心了。

“這小狗還挺聰明的, 躲在這塊大石頭後面，石頭給它擋風了。”

呂秀英四處張望：“母狗去哪兒了？這麽小的小狗，沒有母狗，冬天活不下去啊。”

林笑吓了一跳，連忙問小狗：“你媽媽呢？我幫你找媽媽！”

呂秀英讓林笑放下小狗：“去燒紙了。”

林笑不肯放下, 她還沒幫小狗找到媽媽呢，大家都停住腳步等林笑, 呂秀英沒辦法：“那你先抱着它吧。”

走到墓前，呂秀英讓林躍飛牽着林笑站遠點：“你倆站在上風口。”

林笑知道這是很嚴肅的時刻, 不能亂說話，乖乖站在哥哥身邊，她懷裏的小黃狗也很乖, 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一聲也不叫。

林笑看到媽媽、大姨和舅舅慢慢地将紙錢灑在地上，火焰先将紙錢的邊緣燒得焦黑, 然後徹底燒成灰。

“哥哥, 為什麽媽媽還要給姥爺旁邊的墓燒紙錢啊？”林笑低聲問道。

是要給姥爺的鄰居也送點錢, 幫姥爺搞好鄰裏關系嗎？

林躍飛拍了拍林笑的頭, 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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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姥姥李雲珠一輩子生育過四個子女，大姨呂秀蘭、舅舅呂世榮、媽媽呂秀英……最後頭還有一個小舅呂世安。

不過小舅呂世安幾歲時就夭折了，姥爺旁邊的墓碑就是他的。

林躍飛小時候也不知道，長大後才聽呂秀英提起過。

“你小舅兩歲的時候，村裏有個高人經過，看見你小舅就說他是王母娘娘的童兒，打碎了王母娘娘一只碗，被娘娘罰下凡間受苦來了。苦受完了，就回天上享福去了。”

高人說出這一番話後就離開了，分文未收，後來林躍飛小舅果然早夭，一家人都覺得那個高人有真本事。

林躍飛上輩子年輕時不懂，不過當個故事聽。

如今再想起來，高人不一定有真本事，但一定有真慈悲。

小舅舅呂世安應該有先天的基因病，“高人”通過外表看出來了——姥姥李雲珠生育小舅舅的時候已經是高齡，那時候又沒有産檢，林躍飛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高人”看出小舅舅長不大，于是對姥姥李雲珠說了這樣一番話。

在小舅舅夭折後的無數個夜晚，姥姥都默念着這番話入睡。早夭的小兒子回到王母娘娘身邊享福了，悲痛的母親從中汲取到絲絲安慰。

燒完紙，一行人往回走。

林躍飛最後檢查了一下地上的紙灰，用幹樹枝扒拉開看，确定沒有一點火星。

上輩子火災的新聞看多了，雖然剛下過雪，墓地周圍還有許多未化盡的殘雪，土地也很濕潤，林躍飛依舊仔細檢查了一遍。

大姨呂秀蘭看到後驚訝道：“上班了就是不一樣啊，小飛現在做事這麽仔細？”

呂秀英：“誰知道他，有時候大大咧咧，有時候婆婆媽媽。”

回家的一路上，林笑都在四處張望着幫小黃狗找媽媽。

小黃狗不叫，林笑學小狗叫，“汪汪汪！汪汪汪！”

小黃狗的媽媽快快被她叫出來啊！

林躍飛在旁邊說：“你學得不像，這麽點的小狗不會汪汪叫，是這樣——嗚嗯~嗚嗯~”

兄妹兩人一起叫了一路，也沒有把小黃狗的媽媽叫出來。

林笑着急死了：“媽媽，我們把小狗帶回家吧。”小黃狗沒有媽媽會凍死的呀！

“我們把它帶回家，我的小被子給它蓋！”這樣小黃狗就不會凍死了。

舅媽诶呦一聲：“帶回家誰養啊！”

林躍飛看了舅媽一眼，舅媽閉上嘴巴。

林躍飛問林笑：“你想養這只小狗嗎？”

林笑立刻點頭：“想！”

林躍飛：“如果你要養它，就要對它負責任，要花時間花精力照顧它，你能做到嗎？”

林笑沒再立刻點頭，問道：“我要怎麽照顧它呢？”

林躍飛：“要喂飯、洗澡、遛狗，小狗需要很大的運動量，你每天都要牽着繩子遛它。”

林笑認真想了想，覺得自己能做到：“我可以！”

林躍飛繼續說道：“就算它咬破你的衣服、撕破你的書，你也不能丢掉它。”

林笑驚呆了，小狗會撕破它的書嗎？怎麽和袁金來一樣！

林笑皺起小眉頭：“能不能讓它不要撕破我的書啊……”

林躍飛點頭：“你可以把你的書收好，還可以教它，教它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

林笑問道：“小狗是可以教好的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林笑說道：“那我要養！”只要小狗不會一直撕破它的書就行，她會把小狗教好！

如果她教不好的話……那就問問徐老師該怎麽教。

林躍飛最後說道：“它不會一直這麽小，它會長大，可能會長得很大，看起來沒有現在可愛。”

林笑撿到的小狗就是一只土狗，這種土狗都會長大的。

林笑低頭看了一眼現在還沒有哥哥鞋子大的小狗，難以想象：“很大是多大？比哥哥還大嗎？”

林躍飛無奈道：“我有一米八。”

林笑茫然：“那到底誰大？”

林躍飛：“它當然長不了我這麽高！”

林笑松了一口氣，小狗長大後也不會超過哥哥，那家裏就能養得下！

“我要養！”林笑抱着小狗，哥哥說得她都能做得到。

呂秀英聽着兄妹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決定了養小狗，開口問道：“真養啊？”

林笑立刻抱着小狗跑到媽媽身邊：“媽媽媽媽，我想養小狗。”

“你同意我養小狗吧。”

“我會照顧好它的，哥哥說的我都能做到。”

“媽媽你看小黃多可愛啊。”林笑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讓小狗距離媽媽更近一點。

小黃狗仿佛也知道誰是家裏做主的人，用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呂秀英，可憐兮兮地嗚嗯一聲。

呂秀英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溫柔了。

林笑立刻趁熱打鐵：“媽媽媽媽，你讓我養小狗吧，讓我養吧讓我養吧……”

林躍飛在旁邊哈哈笑，幫妹妹說話：“養條狗看家也好，家裏進賊狗會叫。”

呂秀英果然心動了，棉紡廠大院裏治安雖然不錯，但是家屬院裏每年也都有進賊的。一樓尤其危險，小偷直接從窗戶進屋。以前家裏一窮二白倒也不怕什麽，現在家裏的存款一天比一天多……

呂秀英松口了：“想養就養吧。”

現在她在檔案室工作清閑，要是林笑三分鐘熱度回家後不想照顧小狗，呂秀英就自己照顧，完全沒問題。

不像以前在車間的時候，那時候她是打死都不會養狗的，實在是沒精力。

林笑高興地蹦起來，媽媽同意了！

小黃狗擁有了自己的名字，林笑給取的，就叫小黃。

小黃在老家先擁有了一個臨時的窩，姥姥和舅媽都不同意小黃狗進屋，它的臨時小窩在院子裏。

姥姥李雲珠覺得狗就該在院子裏，“哪裏有讓狗進屋的？”

舅媽則是害怕林笑一家不把小黃狗帶回城裏，留在老家養，那她堅決不會同意的！家裏的糧食她可舍不得給狗吃！

兩天之後，林笑一家坐上大巴車回家，帶着小黃一起，舅媽終于松了一口氣。

小黃狗放在一個敞口的布袋子裏，林笑抱着布袋子上了車。

林躍飛遞給司機兩包煙：“師傅，帶個小狗回家，沒長牙呢，也不會亂叫。”

司機師傅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小狗不過成年男人的巴掌大，揮手放行：“別讓它在車裏亂跑啊。”

林躍飛連忙說道：“不會不會，一直抱着。”

回家的路上，林笑一直抱着小狗，眼神牢牢黏在小狗身上。

呂秀英和林躍飛想幫林笑抱一會兒，林笑拒絕：“我自己抱！”

呂秀英問道：“你胳膊不累啊？”

林笑：“一點也不累！”

一路上林笑都抱着小黃，小黃也一直很乖，一直到下車，林躍飛說道：“有小狗在，連暈車都不暈了。”

林笑驚訝地瞪大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回家的一路上一點都沒有暈車！

這次回老家，去的時候哥哥大手一蒙眼睛，她就睡着了，一路都沒暈。回來的時候她抱着小狗忘記了暈車這回事，也一都沒暈。

這次回老家好幸運啊……她完全沒有暈車呢。

這次回老家還遇到了小黃。

“小黃！”林笑叫小黃的名字。

“嗚嗯~”

林笑驚喜道：“它是不是知道我在叫它啊？它知道自己叫小黃了！小黃小黃小黃！”

“嗚嗯~”

林笑抱着小黃回家：“小黃，這就是你的新家啦！”

呂秀英找了一個硬紙盒，在衣櫃裏翻出來林笑小時候的襁褓被子，墊在紙盒裏給小黃做窩。

林笑知道小黃做窩用的是她小時候的襁褓被子後很開心：“姐姐小時候的被子給你用！”

林笑把小黃放進溫暖的新窩裏，然而小黃很快就跑出來了。它在大屋、小屋、客廳和廁所溜達一遍，呂秀英連忙把廚房門關上，不讓它進廚房。

過年前，呂秀英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豬肉；

二十七，宰年雞，二十八，把面發；

二十九，蒸饅頭……①

呂秀英掀開鍋蓋，一鍋饅頭白白胖胖，還有一鍋棗花卷，花卷裏夾着去了核的紅棗，林笑最喜歡吃。

蒸完幹糧，呂秀英帶着林笑去澡堂子：“走走走，過年前好好搓一搓。”

林笑立刻說道：“我不要好好搓，我要輕輕搓！”

林笑最怕媽媽搓澡時力氣太大，搓得她身上疼死啦。

過年前的澡堂人最多，呂秀英和林笑在澡堂裏被熱氣蒸騰了很久，終于搶到一個淋浴頭。

回到家，呂秀英燒了一壺熱水：“給小黃也洗洗澡。”

呂秀英帶小黃回家第一天就想給它洗，但是兄妹倆非說這樣會吓到小黃，先讓它在家裏适應适應。

呂秀英把家裏最舊的洗臉盆挑出來，兌了一盆溫水：“以後這就是小黃的盆了。”

兌好溫水後，林笑慢慢把小黃放進盆裏。

呂秀英在旁邊指導林笑，用溫水把小黃身上的毛打濕，然後用洗發水給它搓泡泡。

林笑搓着搓着，突然有一只小蟲子蹦了出來，林笑眼疾手快地把小蟲子抓住。兩只手把小蟲子扣起來，在媽媽面前打開：“媽媽，小黃身上怎麽有蟲子啊？”

呂秀英定睛一看。

“啊——”她崩潰的喊聲從一樓傳到五樓，“跳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