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戰事，一觸即發

她先取了一盅出來，用銀勺盛起來嘗了下味道。

用打蛋器打散的蛋液，果然要比一雙筷子打出來的效果更好，吃到嘴裏只覺得香嫩軟滑，她糖沒有加多，所以也不覺得甜得膩人。

“你嘗嘗。”她又舀了勺送到逢晴嘴邊。

逢晴之前從未吃過甜的蒸蛋，雲真下鍋蒸時，她以為是雲真心裏太着急所以放錯了作料，皺着眉頭，嘗試着吃了一勺。

然而一進口，才發覺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牛乳、白糖、雞蛋清，這三樣東西加在一起，竟然是這種口味！

雲真一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成功了，笑着自己端了份茶點心先送去崇政殿裏。

走到殿門前時，崇政殿的殿門是緊閉着的。

門口的公公看見雲真送點心來，小聲好心囑咐道，“雲夫人今日可要當心着些。”

“好，多謝公公提醒了。”她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輕聲回答。

今天崇政殿裏一個多餘的人都沒有，只有鳳允恭一個人坐在那裏，閉着眼睛撐着額角，顯得心事很重的樣子。

“皇上。”雲真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放下手裏的茶點心，“吃點東西罷。”

鳳允恭嘆了口氣，朝她擺了擺手，“先放下罷，朕待會再吃。”

“好。”她把托盤裏的東西，一樣樣放在桌角，也不敢有聲音，放完東西之後，随即悄無聲息站在了一旁候着。

許久，鳳允恭才睜開眼睛，低頭看向面前的點心，看了眼，又扭頭望向雲真，“也只有你做的東西，才能讓朕舒心一些了。”

“在其位，謀其事。妾身是皇上的禦廚，自然要盡心盡力。”雲真低着頭回道，“不過，妾身見皇上今日心情如此低落，鬥膽想問一句，皇上是為何事憂心？”

“也不是多難為的事情，前些日子朕都已經跟周将軍他們仔細商讨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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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允恭說着，不覺又嘆了口氣，“雲真，朕知道你嫁來之前，侯元昊甚為倚重你，你了解他嗎？”

“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一方面？”雲真繼續低着頭輕聲問他。

“柔然的王爺已然進了西京城，準備商讨和北梁結盟攻打南晉的事情，你說，依侯元昊的性子，會同意嗎？”

雲真這才擡頭看向他，低聲回道，“皇上要聽妾身的實話嗎？”

“自然是要聽。”

“我猜，北梁暫時絕不會同意結盟，還在等南晉的态度，如果皇上這時修書一封，快馬加鞭送到西京，說不定事情還能有挽回的餘地。”

“北梁自古以來都是南晉的附屬國，你讓朕這個時候拉下臉來去求侯元昊？！”鳳允恭聲音不由得擡高了幾分，臉色更加的難看。

“是，皇上既然讓妾身說實話，那妾身便說了，皇上一開始就應該聽楚相和謝大人的建議，不該殺了烏洛蘭族的族長！然而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如果皇上心底裏覺得沒有勝算，那麽，只能這樣做。”

雲真随即不卑不亢回道，“或者是，放烏洛蘭庭梧回烏洛蘭族，或許還能平息一點柔然的怒火。”

“朕并沒有把她當作人質的打算！”鳳允恭一甩手，站了起來，“烏洛蘭庭梧也交由太後處置了，這件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

雲真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了。

鳳允恭看着她，随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臉色稍稍有些尴尬，又坐了下去，看着龍案上堆得高高的折子，沉聲道，“你先退下罷，朕再考慮考慮。”

“是。”她低着頭退了下去。

在休息的院子裏坐了許久，逢晴忽然走了進來，“雲夫人，如國夫人說，如果你方便的話，叫你去伺候她宮裏今日的晚膳。”

雲真本來安靜地挑揀着栗子，聽見逢晴的話，眼裏閃過一絲光彩，擡頭回道，“好，你去回個話，我方便的。”

“好，如國夫人囑咐了，如果去的話，再做道像上次那樣的蝦松。”

看來這道菜确實合如國夫人的口味。

她愣了愣，随即點頭應下，“知道了。”

低頭的同時，她忍不住又看向掩在袖口中若隐若現的那只紅玉髓镯子。

下午悉心挑了幾個菜，她早早的就做完了，天還沒黑時就送到了如國夫人宮裏。

如果夫人宮裏侍奉的宮人并不多，她由大宮女引着進去時，一路上才看見了三四個人。

宮裏布置得非常雅致，在正殿門前還種了零零散散幾十棵新竹，翠綠翠綠的，看着倒給初冬的天氣增了幾分暖意。

“公主，禦膳房的人來了。”宮女一進殿門，就朝竹簾後面輕聲禀報道。

“嗯。”

雲真透過面前的竹簾，隐約看見如國夫人正和一個人面對面坐着，似乎是在下棋，聽見說人來了，手裏又放下一子，落子發出清脆的聲音。

殿裏熏的是檀香，淡淡的，聞着和寺廟裏的味道有些像。

她跟着宮女擺好了菜，如國夫人才從裏面走了出來，頭上挽着一個松松的雲髻，身上穿的是棕色的裏衣，褶子下擺的黃色長衫，很簡單的配色，衣服上沒有繁複的花紋，看着卻叫人眼前一亮。

鳳雲如十幾年前，一定是能把侯清曉比下去的大美人。

“參見如國夫人。”她細細打量了一眼，随即跪下請安。

“雲真，以後在本宮這裏，無須多禮，不用跪下。”如國夫人随即伸手攙了她一下，笑道，“規矩重了麻煩，本宮看着也心煩。”

“是。”

如國夫人跟她說話的時候，瞟了眼她的手腕，見镯子就在她手上戴着，眼底的笑意更深。

坐下的同時，見那碗蝦松正擺在面前，忽然又擡起頭問她，“你這道蝦松，是誰教你的？做的味道倒與本宮的廚子不一樣。”

“夫人喜歡吃嗎？”雲真笑着反問她。

“自然是喜歡吃，而且，這味道，叫本宮想起了以前的一個故人。”

雲真愣了下，爹沒有教過她這道菜，而是一個衣着華貴的中年男人告訴她的，告訴她要怎麽做，做得好的蝦肉松會是什麽樣。

“那夫人的那位故人，妾身可能真的見過。”她輕聲回道，“這道菜，是一個陌生人教我做的，幾年前他去雲家酒樓吃飯時，妾身做了道蒸大蝦，他跟我說，蝦肉如果做成松，才是人間美味。”

“妾身謹記着他的話，試着做了兩回，後來才能做成這種味道。”

如國夫人在她說話時，怔怔地盯着蝦松看，像是入了神，許久才擡頭看向雲真。

“那也是巧了，本宮許久沒見過他了。”

雲真沒吭聲，站在一旁替她布菜。

如國夫人吃了幾口，又忽然低聲開口道，“你做的這個南瓜飯，倒是香糯可口……做這個，是有什麽話想跟本宮說吧？”

“沒有，妾身不敢。”雲真搖了搖頭，又給她舀了勺南瓜飯在碗裏，“夫人喜歡吃那就多吃點。”

如國夫人卻放下了筷子，淡淡回道，“本宮知道今日早朝發生了什麽事，你随後給本宮送來點心，這份心，本宮自然也是懂的。這裏也沒有其他人，有什麽事，你就說吧。”

雲真抿了下唇，随即朝如國夫人跪了下去，“妾身想求夫人一件事，皇上和太後殺了烏洛蘭氏的使臣，又随即剿殺烏洛蘭族族長，大禍已經釀成，無法回頭，然而如果在這個時候北梁再參上一腳，南晉恐怕就危險了！”

“你怕北梁皇帝同意之後，你和錦親王側妃，會淪為質子嗎？”如國夫人微蹙起柳眉，反問她道。

“不，妾身絕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那些無辜的人，在南晉有許多北梁人，同樣的，北梁也有許多南晉的子民，戰事一旦挑起，可憐的就是那些百姓。”

她說着，給如國夫人磕了兩個頭。

如國夫人許久才輕聲笑着回道，“你倒是心懷天下，心腸慈悲的很。”

雲真伏在地上沒回答，等着她給自己一個答案。

但不僅是她嘴上說的這樣，她也擔心自己真的淪為質子，囚禁在王府裏不能出來，那麽侯元昊派她過來，也就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事了。

而且，如果她的求情能讓北梁不攙和在其中，少一些的百姓受戰争之苦，她的心裏也能好受一些。

鳳允恭的一個舉動，就牽動着無數人的性命。

“那本宮就去試試。”鳳雲如低頭看着她，輕聲道，“早些年，死在本宮手下的人也有許多，你說的沒有錯，可憐的只是百姓而已。戰事，能免則免。”

“多謝夫人！”

“謝什麽，你這脾氣，倒與赫連錦迥然不同，怪不得他不喜歡你了。”如國夫人又笑了起來，“起來罷，本宮能幫你自然會幫。”

就是因為如國夫人在太後和皇帝面前有一席之地，所以她才冒險來求她。

幾日之後，她站在一道小宮門處，親眼看着龍神衛手裏舉着一道加了皇印的書信，從北宮門處騎馬絕塵而去。

八百裏加急書信，随即送到了北梁都城西京，侯元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