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只求一紙休書
雲真從昏迷之中醒來的瞬間,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身上的衣服還在不在。
猛地坐起了,才發現在自己房中,她身上也換了幹淨衣服。
她不敢用手去探,看自己還是不是完整的,只是坐在床上,背後一身的冷汗。
淩波聽見動靜,立刻快步走了進來,“小姐,還覺得身上難受嗎?”
她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只覺得嗓子幹得要裂開了,扭頭朝淩波道,“給我水……”
聲音也是如預想之中,嘶啞破碎,幾乎發不出聲音。
“好。”淩波立即給她倒了杯水送到她嘴邊,伺候她喝了兩口。
她緩了一會兒,覺得嗓子不那麽痛了,立刻緊抓住淩波的手緊張地問她,“我是怎麽回來的?赫連錦抱回來的嗎?”
“不是,是韓先生讓奴婢去書房把小姐帶回來的。”
淩波微皺着眉頭,輕聲回道,“小姐放心,王爺他……沒有動你,小姐在那池綠色的水裏泡了幾個時辰,身上的藥效就過了,但是王爺他……”
雲真聽她這麽說,立刻後怕地長喘了一口氣,緩了幾秒又問淩波,“王爺他怎麽了?怎麽不接着說?”
“王爺救小姐的時候,身上的蠱毒也發作了,或許是怕身上的蠱毒順着傷口傳給小姐,所以一直忍到韓先生回府也沒下池……直到現在也沒醒過來。”
雲真聽得一愣,張着唇怔怔地看着淩波。
赫連錦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瘋了嗎?
她又不是侯清曉!
她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已經斷片的記憶,她只記得是赫連錦從錢二手底下救了她,然後帶她回府,後面的事,她一點也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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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了半天也沒吱聲,許久掀開身上的被子,輕聲道,“給我拿衣服來吧,我去看看他。”
她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面目再去面對赫連錦,她還沒想好,但是一定要去看看他的。
淩波快速應了聲,轉身去給雲真找衣服,一邊找一邊道。
“還有啊,王爺最近冷落了清妃,一直沒有理睬她,昨日回來的時候,清妃見王爺抱着主子去後面,醋勁犯了,急血攻心,***又見紅了,太醫說,恐怕在臨産之前,她也下不了幾次床了,不然孩子必然保不住。”
雲真坐在床沿邊,靜靜聽她說着,心裏的憎惡卻只增不減。
哪怕侯清曉下場再慘,這輩子她都不可能會原諒她了,這是她應得的。
淩波轉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還是稍顯慘白的臉色和唇,心疼地伸手去幫她撩了下額前的碎發。
“小姐,以後就好了……王爺心裏應該已經知道了清妃是什麽樣的人,不然也不會連着幾天不理睬她,惡人有惡報。”
雲真低頭看着她,伸出舌尖舔了下自己幹燥的唇瓣,“可是淩波,我才是那個最大的惡人,我若是真的殺了鳳允恭,這天下,必然大亂……我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小姐說什麽呢!”淩波忍不住責怪道,“若是讓雪娘……”
說到一半,卻又沒了聲音。
雲真心裏有些奇怪,往外間看了眼,卻沒看見雪娘的身影,忍不住問道,“雪娘呢?平日裏不是她伺候我梳洗嗎?今天怎麽是你?”
淩波給她系盤扣的手頓了頓,勉力笑着,“她在東屋裏歇着呢!”
平常她有什麽事,雪娘都是沖在第一個的,怎麽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偏偏沒過來?
她覺得好像不太對了,低頭看着淩波給她穿好衣服,起身走到梳妝臺前時輕聲道,“你讓雪娘過來給我梳頭,你不會梳流雲髻,待會說不定我還要進宮裏去的。”
淩波捏着梳子站在她身後,抿着唇給她梳順頭發,許久輕聲回道,“雪娘的手,這個月估計是不能給小姐梳頭發了。”
雲真一愣,猛地站起身,扭頭掃了淩波一眼,随即快步走了出去,沖到東屋裏。
只見雪娘正躺在床上,臉白如紙,一雙手擱在被子上頭,五指被纏得一根不落,隔着厚厚的棉布都能看得見有血跡。
床頭邊的地上,放着幾件血跡斑斑的血衣,還沒來得及收拾。
“雪娘!”她吃了一驚,迅速走到她床頭邊蹲下去,想要去摸摸她,卻不知道她身上哪處沒傷,顫抖着手不敢碰她。
雪娘聽見雲真叫她,吃力地睜開眼望向雲真,臉上拼命擠出一絲笑來,“小姐,你沒事了。”
“誰打的你!誰敢打你!到底怎麽回事?”她看着雪娘臉上的笑,一時心疼到無以複加,擡高了聲音問她,“你怎麽成這樣了!”
雪娘應該是很痛,想要笑,眼淚卻不住地滾落下來,“小姐別問了,只要小姐沒事就好,奴婢的命是撿來的,怎麽樣都沒事……”
雲真一想,肯定又是侯清曉,氣得臉色都變了,“你傷成這樣我怎麽能不問!是不是侯清曉打的?是不是她趁我不在欺負你們了?你說,我給你報仇去!”
“不用報仇,不是她打的,小姐真的不用問了。”雪娘一急,哭得更兇,想要伸手去拉雲真,一雙手卻動不了。
雲真見她這樣,更加斷定是侯清曉做的,猛地站起身往外走了兩步,淩波卻跪在門前,眼眶也紅了一圈。
“小姐,是太後打的……前日裏,雪娘怕小姐真會出什麽事,就偷偷跟着王爺進宮,去找了雲國夫人幫忙,給太後下了迷藥讓她昏睡不醒,皇上才能赦免小姐的死罪,太後醒來之後,就打了雪娘五十大板,還用刑具夾斷了雪娘的手指。”
“是奴婢的錯!奴婢去河邊洗衣服,不知道雪娘偷偷進了宮,是奴婢的錯!”
雲真看着跪在地上的淩波,又扭頭看向雪娘,又是生氣,又是難過,想要罵他們兩人,卻怎麽也罵不出口。
許久,哽着喉嚨惡狠狠問淩波,“大夫怎麽說?手指接上了嗎?”
“接是接上了,就看拆了紗布之後恢複得怎麽樣。”淩波吸了下鼻子,低聲回道。
雲真深吸了幾口氣,許久才回道,“跪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給雪娘煎藥去?真要她手指斷掉嗎?”
說完,也沒回頭看雪娘,擡腳就往外走。
“小姐!”雪娘在背後輕輕叫了她一聲。
雲真又深吸口氣,回頭狠狠瞪向她,“我跟你們說過,如果我哪一天真的出了什麽事,不許救我!你們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嗎?罰你十天不許跟我說話!”
說完,忍住眼眶裏的淚走了出去。
剛走出院門沒幾步,淩波就趕了上來,給她肩上批了件披風。
雲真也沒理睬她,自己系着帶子,一個人悶頭往赫連錦的院子走去。
她真恨不得侯清曉死了才好!自作孽不可活!
臨到赫連錦院門前時,才漸漸放慢了腳步。
她有些不敢進去,她不知道要怎麽面對他,畢竟他是因為她才這樣的,她哪怕是做夢也從不敢想赫連錦會這麽對她。
在院門處徘徊了好幾圈,面前的院門忽然打開了。
她一愣,卻見韓知客站在門後,冷冷看着她。
她抿了下唇,也顧不上韓知客對自己的敵意,走到他面前輕聲問,“王爺醒了嗎?情況怎麽樣了?”
韓知客卻像沒聽見她說話,厭惡地上下掃了她一眼,冷笑着回道,“你倒是沒事了!雲真,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令人厭煩?王爺因為你失去了多少,隐忍了多久,你知道嗎?”
她聽着韓知客的指責,有些手足無措,赫連錦的情況恐怕不大好吧?不然韓知客也不會敢這樣指責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韓知客看着還想說下去的樣子,院裏忽然就傳出了赫連錦的聲音,“知客,讓她進來吧。”
赫連錦醒了?
她躊躇了一下,面前的韓知客又厭惡地掃了她一眼,随即走出院子,不知去了哪裏。
雲真暗暗調整了下呼吸,走了進去,把肩上的披風随手交給了唯一在院裏煎藥服侍的一個小厮。
推開房門走了進去,赫連錦果然還在床上躺着,屋內的銀炭燒得很旺,一進門便有進了蒸籠一樣的感覺。
她看了他一眼,轉身默默關上房門。
走到他邊上,剛要開口,赫連錦卻又先她一步開口,“扶我起來,我想坐坐。”
她一聲不吭,按着他的吩咐,伸手去扶他。
赫連錦僅穿着一層雪白的中衣,她一觸到她的身體,忍不住縮回了手,詫異地看着他。
赫連錦身上的溫度簡直跟冰塊沒有區別!
她以前觸到赫連錦的手,根本沒這麽冷!
“你……”她有些說不出話來。
“不用害怕。”他朝她露出一絲笑,“過些天就好了。”
雲真硬着頭皮,又伸手将他扶了起來,想了想,順勢坐在了他的床沿邊,低着頭輕聲道,“你不該救我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領情對嗎?”赫連錦臉上的笑,漸漸有些發苦。
“是,我死了也沒什麽要緊的,以後你不要再為我做這種事了,我這樣卑賤的一個身份,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還了王爺的情。”
“我救你,不是想要你還給我什麽,而是希望能彌補我和清曉在你身上犯下的過錯。”
雲真咬了咬牙,擡頭看向他,“那麽王爺替姐姐做出的犧牲,可真夠大的,王爺不必在我面前再替她說話,你做到這個份上,我自有分寸!”
她說着,站起身來,忽然又朝他跪了下去,“雲真現在只求王爺賜我一紙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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