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回京

等到雲真徹底清醒過來時,已經躺在了颠簸的馬車上。

腳邊一只香暖爐,正冒着淡淡的青煙,她看了好幾秒,才看清那是什麽。

逢晴正低着頭,讓她枕在自己腿上,一邊替她梳着頭發,發現雲真動彈了幾下,随即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夫人,你醒了啊!”

“這是在哪裏?”雲真晃了晃腦袋,只覺得頭漲得有些疼,喉嚨也像被玻璃渣子碾過一般,痛得很。

“我們這是在回京的路上呢,最多還有一天的腳程。”逢晴說着,随即從其他宮人手裏接過一碗尚且溫熱的稀粥,舀着給雲真吃。

“我睡了那麽多天?”雲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驚訝地回道。

“哪裏啊,夫人吐血的第二天,我們便動身回來了,加上今天,夫人不過是睡了五六天而已。”逢晴說着,撩開簾子的一小角,看了下雲真的臉色。

頓時長舒了口氣,“那天可把奴婢給吓壞了,夫人今天看起來氣色好多了,不過額頭還是有些燙。”

雲真聽她說着,忽然想起昏睡時聽到的那幾句話。

也沒問提早回來的原因,只是由逢晴扶着,掙紮着坐起身來。

她呆呆地看着腳邊那只做成麒麟狀的暖爐,自己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稀粥,忽然間,轉了下眼珠,又望向逢晴,“侯清曉醒了嗎?”

“沒醒,每天都靠太醫紮針,和灌些人參湯續命,路上颠簸,灌進去了一點,也總是會吐出來,或許回京了之後會好一些。”

“哦……”她輕聲回道,一鼓作氣喝完寡淡無味的稀粥,放到逢晴手中,又撩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天色漸黑,走到這裏,已經能看到些許的陽光,太陽的餘晖透過厚厚的雲層,擠出了幾絲。

然而只有光,卻沒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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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行動間,覺得自己胸腹間有什麽東西勒着,掀開衣服一看,卻是厚厚的幾層類似于繃帶的東西,上面還有一塊亮閃閃的鐵鏡子。

“這是護心,太醫說夫人胸腹處不可再受傷,不可大喜大悲,便讓奴婢給夫人弄了護心,這上面的是護心鏡,不管什麽利器,都穿不透。”

不可大喜大悲。

上了年歲的老中醫,果然不僅會看病,還會看心。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長長的車隊忽然停了下來。

前面隐約有人道,“今晚就在這裏休息!”

“我想下去走走。”雲真随即可憐兮兮地望向逢晴。

“好啊,奴婢陪着夫人。”逢晴随即柔聲笑道。

她先給雲真加了件衣服,自己先跳下馬車,親自去伸手扶了雲真下來。

雲真行動間,還有些吃力,只覺得骨頭是酥軟着的,逢晴扶着往前走了幾步,腿上才漸漸有了力氣。

“等回去了啊,夫人讓雪娘她們要記得,每天給膝蓋處上些藥,不然過了幾年,一到陰雨天,便會覺得膝蓋酸痛,走不了路。”

“好。”雲真輕聲答道,轉而又壓低聲音問道,“逢晴,我那天吐血,不是因為風寒,或者是心疾吧?”

逢晴想了想,輕聲回道,“不是,而是有人偷偷往夫人吃的東西裏加了地血,地血辛熱,才會誘發夫人吐血。太醫說,地血要煮爛了之後才能吃得下去,所以奴婢覺得,一定是我們帶來的幾個禦廚中的哪個做的。”

“為什麽不是全都串通好了的呢?”雲真嘴邊浮起一絲笑意,扭頭看向她。

是啊,為什麽不是全都串通好了的呢?

逢晴一愣,回看着雲真,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間,雲真忽然掙紮着松開了逢晴,朝前面行了一禮,“參見皇上,參見舒貴妃。”

“你醒了就好了。”鳳允恭見雲真好端端地站在眼前,一邊嘆着氣,一邊回道,眼底裏全是欣喜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是啊,終于醒了,不然皇上還不知擔憂到什麽時候呢!”舒貴妃掩着嘴,柔聲笑了起來。

雲真看着她,沉默了幾秒,忽而又笑了起來,“多謝皇上和舒貴妃挂念,雲真正想四處走走,活動下筋骨。”

“去吧,剛醒過來,是要多走走的好。”舒貴妃不等鳳允恭回答,便點頭應道。

雲真也不多話,低着頭繞開他們兩人,慢慢朝遠處走去。

這次休息的地方,選的是一處平原上的高地,或許是怕夜裏下雨。

她走到一處小斷崖的邊上,坐了下去,一雙腳蕩在半空中,遙遙看着遠處。

逢晴站在她身後,陪着她,就怕她一個不當心掉下去。

雲真雙手撐在側後方,長長舒了口氣,輕聲道,“逢晴,你看,那個尖尖的,高高的東西,便是皇塔嗎?”

逢晴眼神比旁人的亮敞一些,仔細看了兩眼回道,“應該是了,只有皇塔有那麽高,此處距離臨安不過三五十裏地了。”

“它有多高啊?”雲真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她來了臨安這麽久,只是聽過,卻沒去過皇塔。

據說是在皇城正中心的位置,只有鳳氏族人能經常上去,一年只對皇族開放一次,便是在過年的時候。

她見過那座長長的通往皇塔的橋,她遠遠看着,心想這麽纖細的一座橋,經過幾百年的風吹日曬,怎不會斷呢?

真的非常長,看着像是有杭州的斷橋那麽長。

皇塔就在正中心的島上,被密密麻麻的參天古樹遮掩着,隔了太遠,竟也看不清它到底是什麽樣子,擡頭看,只能隐約看到它冒出的幾層尖頂,總是被霧氣或是雲層遮掩着。

今年過年開放的時候,估計她也看不了了,因為等回到了臨安城,赫連錦就會休了她,她沒資格進去看。

這麽想着,她竟然有點傷感。

特麽好歹是做過王爺侍妾的人,連這麽一座塔都沒看過!多傷自尊啊!

“奴婢也只進去看過一次,好像是二十幾層。”逢晴想了半晌回道,“總之就是很高,每一層都高到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頂。”

那确實很高了,皇塔修得很胖,是個圓柱形。

古代确實不乏能工巧匠,沒有鋼筋,竟然也能造出這麽高這麽堅固的建築。

“你要是冷,就先回去吧,我坐在這裏再看一會兒。”雲真扭頭見逢晴被寒風吹得縮起了脖子,随即笑道。

“不用了,奴婢不冷。”逢晴搖搖頭回道。

“回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雲真繼續看着淡淡夜色中的那座塔,輕聲回道。

逢晴怕打擾了她,只好轉身離開。

雲真撐着自己的身體,忽然有些累了,一摸地上并不是濕的,索性躺了下去。

北梁也有座小塔,在雲家酒樓附近,不算高,但是那時,原主和雪娘經常燒了齋飯,給寺裏的和尚送去,就能上塔去玩玩。

那座塔裏,第一層,放着九九八十一座佛像,第二層,放着滿牆的經書,第三層,放的是縣志和古籍。

上面六層樓放的是什麽,她便不知道了,因為是鎖着的。

所以她不免有些好奇,南晉皇塔的二十幾層樓裏,到底放了什麽呢?

傳說中,南晉有神仙的神器,能保佑南晉皇室興盛不衰。

說不定那神器,就是在皇塔裏放着呢!

如果她能偷了神器,拿去給侯元昊,而不用殺了鳳允恭,那該有多好啊,不傷感情不傷身。

她想着,忍不住笑了起來,很早之前,她可不是這樣的人,怎麽都不可能相信會有神器存在的,然而穿越這種事都能在她身上發生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據傳,那神器可幻化成為任何形狀,可保十方太平。

這話她也是從小宮人口中聽說的,她信了。

不然為什麽太後那時像中了邪似的,根本不懼怕柔然呢?

閉着眼睛想着,忽然覺得有一道黑影擋住了她。

她緩緩睜眼,看到的是倒着的楚玉的臉。

她又忍不住笑了,從地上爬了起來,仍舊坐好,一雙腿在斷崖上不斷地晃着。

“皇上跟我說,你醒了,叫我過來看看,不放心你。”楚玉低聲說着,也蹲下來,跟着她坐在了斷崖邊上。

“能有什麽不放心的?怕我跳崖自盡啊?”

雲真揪着一把草,小心地探頭去看了下斷崖的高度,看完之後砸了兩下嘴,“我可不跳,這高度,跳下去只會殘廢,不會死,底下那麽多樹墊着呢。”

“真的不難受嗎?”楚玉側頭盯着她,一雙清澈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為什麽要難受?”雲真倒是反問了他一句,“對于一個從來不把我放在心上的男人,離開他,我只會覺得開心,這證明我以後能有更多可以選擇的路,我想怎樣,就怎樣了。”

“你們啊,倒應該去安慰赫連錦去,你們倒是沒看見他那天的樣子……啧啧,真可憐。”

楚玉看着她面無表情的臉,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道,“雲真,你知道嗎?有時你遇到了不開心的事,嘴巴就有這麽啰嗦。”

竟然連她的習慣都摸得一清二楚啊!真是個細心的男人。

雲真轉了下眼珠,又看向遠處。

“那楚相又怎麽知道,我一定是因為赫連錦而不開心,而不是為了侯清曉而難過呢?”

在黑暗之中,她側臉的弧度,顯得有些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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