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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一沓百元大鈔擺在面前,沖擊力實在過于強悍。祁寄又驚又疑,終于也問出了和當初祁鳴宇一樣的話。

“……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祁鳴宇傾身過來,兩人鼻梁不過一掌之隔。這麽近的距離,彼此申請都清晰可見,祁鳴宇臉上卻沒有一點心虛的意思。

他一眨不眨地直視着祁寄,絲毫沒有避讓對方的視線:“我自己掙的。”

祁寄皺眉:“你從哪兒掙的?”

這可是一萬,不是一百。祁寄在雲圖的實習月薪都還沒有過萬,祁鳴宇一個高三生,去做什麽能到掙這麽多錢?

這個關鍵性的問題一出,祁鳴宇卻閉口不答了。

他看了祁寄兩眼,突然收回手臂要起身退開。祁寄正是驚疑的時候,反射性地便出手抓.住了祁鳴宇的手腕。

祁鳴宇沒練過格鬥,一招就被握中了手腕,小臂被順勢反折過來,幾乎折了個九十度的彎。

“……”

祁寄是本能反應,出手就用上了擒拿的技巧,察覺不對,他才連忙卸了力。

“你沒事吧?”

祁鳴宇被掰了手也沒喊疼,他看着面前卸了力仍然沒有松手、抓着他手腕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樣的祁寄,心情反而微妙地好了一點。

之前天天追着人堵,還只能眼睜睜看對方跑掉的人可是祁鳴宇。

“我沒事。”祁鳴宇反問,“牛肉買回來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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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寄顯然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愣了一下才點頭:“買了。”

祁鳴宇扯了扯被人握住的手臂,沒怎麽用力:“我去做牛肉丸。”

祁寄沒反應過來:“肉丸?”

祁鳴宇手腕還被人握着,也不急着扯開,就這麽伸着手道:“這段時間你晚上下班回來自己在家,是不是又沒吃飯?你自己照照鏡子,瘦成什麽樣了?臉上捏都捏不出來一點肉。”

近距離看過對方,他才更清楚地察覺了這人究竟有多瘦。

臉比藝術班那些嚷嚷着減肥天天不吃飯的女生都小,下巴也這麽尖,看着就讓人忍不住煩躁。

“我上周末不是在冰箱裏給你留了一周的晚飯嗎?你吃了沒有?”

“我吃了。”祁寄說。

前些天裴俞聲沒回來,他一直在家住,中午在雲圖吃,晚上回來吃的就是祁鳴宇留的三明治和水餃。

祁鳴宇冷哼一聲:“吃了也不長肉,只會浪費糧食。”

祁寄皺眉:“你別跟我轉移話題,這些錢到底怎麽回事?”

祁鳴宇:“你先把錢收好。”

祁寄執意道:“你不說清楚,我不會收。”

祁鳴宇“啧”了一聲:“我又沒說不解釋,說來話長,你總得慢慢聽我講吧?”

祁寄這才松開了他,祁鳴宇瞥他一眼,慢吞吞把手收了回來,揉了揉自己微紅的手腕:“我又不和你似的,話不說完就跑。”

祁寄:“……”

他把錢先收到抽屜裏鎖好,再一轉身,祁鳴宇已經回到了廚房。

祁寄跟過去,就見祁鳴宇簡單系了個圍裙,把菜刀從案板上拿下來,正在手法娴熟地剁牛肉。

牛肉本來可以在超市直接攪成餡,但祁鳴宇說那樣口感不好,堅持讓他買牛肉塊回來自己剁,這是個麻煩事,祁寄不會,只能在一旁洗洗土豆。

祁鳴宇邊剁肉邊解釋:“那一萬裏面有六千是我之前直播掙的錢。”

祁寄洗土豆的動作一頓:“直播?”

他下意識想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在哪?你直播什麽?”

“一個直播平臺。”祁鳴宇剁着肉,沒擡頭都能知道祁寄在想什麽,“不是直播打游戲,是直播自習。”

“自習?”祁寄疑惑。

自習也可以直播嗎?

有關直播這件事,其實之前也有人和祁寄提起過。剛上大一時,就有同學說祁寄完全可以去做吃播。但出于對聚集而來的視線的反感,祁寄并未真正涉足這個領域,他對直播的了解也相當匮乏。

“可以。”祁鳴宇道,“直播平臺什麽都有,不只是打游戲。我在上面直播自習,偶爾講一下解題思路,也能掙打賞,還不會耽誤學習。”

祁寄似懂非懂。土豆洗好了,他準備找刀削皮,又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祁鳴宇從來不用他輔導功課,祁寄自己又忙着加班兼.職,以至于他完全不清楚對方寫作業時還能直播。

“暑假開始的。”祁鳴宇道,“兩個月左右,後來去參加比賽就沒繼續。”

祁寄吃驚:“兩個月就能掙六千嗎?”

祁鳴宇放下刀,直接從他手裏把土豆和削皮刀一起拿了過去:“不是六千,是五萬。”

“五萬?!”祁寄這次是真的被驚到了。

手裏一空,他才回神:“咦?土豆要削皮嗎?我來就好。”

祁鳴宇不耐煩:“算了吧,我不想吃人血炒土豆。”

祁寄:“……”

“你去把白菜洗了,”祁鳴宇給他安排了更合适的活,“外面一層剝掉不要,洗幹淨了掰八片大葉子,撕成小片,菜葉和菜幫分開放。”

祁寄矮身去拿白菜,才聽見祁鳴宇繼續說:“除去平臺的抽成,打賞我能拿五萬。但我只取出了六月末那幾天試水時掙的一千。之後七月的入賬兩萬,平臺說財務系統出了點問題,要推遲幾天再發,八月末又是兩萬多,平臺還是沒動靜。”

“後來到九月,消息才真的确定下來。”祁鳴宇語氣倒還算是平靜,“那家直播平臺倒閉了。”

其實之前已經有風聲傳出來,而且明明七月積累了人氣,八月的打賞卻和七月差不多,已經能說明平臺受衆的嚴重流失。

但祁鳴宇到底還沒成年,在經驗方面難免有些欠缺,他又要照顧學業,沒有專心做直播,才最終導致了這場失誤。

……以及之後更嚴重的一件事。

祁鳴宇頓了頓,才道。

“我暑假會報名參加IMO的選拔,也是因為直播的錢可以湊夠參賽費用。”

“結果出了意外,運氣不好……就沒能成功。”

祁寄直起身來看他,廚房裏燈光略顯昏暗,落在高挑男孩的瘦削的脊背上,卻依然無法模糊那挺拔的輪廓。

他正側對着祁寄,唇抿着,側臉逐漸褪去了青澀與毛躁,出落成肉.眼可見的堅毅。

祁寄也沒有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弟弟居然獨自經歷了這麽多事。

他忍不住向前半步,伸手夠過去,在人後腦上揉了一把。

“幹嘛,”祁鳴宇卻一點都不領情,還回頭瞪他,“我這還有刀呢,起開起開,嫌我切不到你是吧。”

祁寄退開一步,這裏光線不太好,所以他不太确定,祁鳴宇的耳朵是不是紅了。

這小孩從小耳朵就容易紅,和他确實是親兄弟。

但很顯然,祁鳴宇絕對不是會承認這個事實的人,他放下刀揮手趕人,還出言威脅:“好好洗你的白菜去,要是用手撕再撕不好,今天我就把這一整顆白菜炖了讓你全吃完。”

祁寄裝作沒聽見:“不是說平臺倒閉了嗎,這六千怎麽來的?”

祁鳴宇轉過頭去,把剁好的肉餡碼到盆裏,加調味劑腌制:“播主集體打官司,我有認識的人一起,順便參與了一下。上周追回來六千,其它的後續慢慢還,可能拖得會就久一點。”

在祁寄開口前,他已經補充道:“讨薪的事我沒跟着,只是被拉了個群,偶爾簽個字,沒耽誤上課時間。”

“……哦。”祁寄被搶先,手裏剝着白菜外皮,瞥他,“那你沒成年怎麽和平臺簽的約?”

“……”

這次祁鳴宇沒法找補了,被祁寄盯了一會兒,終于老實投降:“拿你身份證簽的。”

祁寄拿白菜葉在他背上抽了一下:“知道錯了嗎?”

祁鳴宇低頭,誠懇道:“知道了,下次還……”

在祁寄抽第二下之前,他靈活改口:“還是要好好學習。”

祁鳴宇還振振有詞:“還有剩下四千呢,哥你讓不讓我說了?這可是你要聽的。”

祁寄被弟弟堵了嘴,還得被他指點:“八片葉子,記住了,再弄多了今晚又得喝白菜湯。”

“知道了。”祁寄無奈,“那四千怎麽回事?”

祁鳴宇把腌好的肉餡放在一旁,開始削土豆皮:“是因為IMO掙來的。”

祁寄疑惑:“IMO的獎金你不是都給我了嗎?”

國家隊六個人,這次在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中總計拿了兩個特等獎、兩個一等獎和兩個二等獎。祁鳴宇拿了特等,單是獎金就價值不菲,加上學校給的獎勵,前段時間一起都打到了祁寄的卡裏。

“不是獎金,”祁鳴宇說,“是我這段時間幫忙拿的。”

“幫忙?”

“嗯。”祁鳴宇道,“你還記得我之前說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丢手機的事嗎?”

祁寄問:“記得,怎麽了?”

祁鳴宇去阿根廷比賽時,也正是祁寄剛從拳場出來的那段時間。他出了意外,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弟弟打來了不少電話,都是趙醫生幫忙接的。

後來祁寄清醒了,想和弟弟聯系,祁鳴宇那邊卻時斷時續,很難聯系上,祁寄只能從帶隊老師那裏确認祁鳴宇的安全。

等弟弟回國了,祁寄才知道,祁鳴宇一直聯系不上,是因為手機丢了。

家裏經濟壓力這麽大,丢手機不是小事。祁鳴宇把這件事瞞了下來,直到回國才告訴祁寄。

“當時是為了給一位國人指路,手機才被偷了。”祁鳴宇道,“後來那個人過意不去,又來找我,說要帶我去買手機。那天正好是自.由活動,隊裏老師不放心,就說他也要逛免稅店,跟着我們一起去了。那人倒也确實給我買了臺新手機。”

一邊說着,他手裏活也沒停,利落地把土豆切片碼好,又熟練地把鹵豬蹄沿骨縫切開,剔了肉。

祁寄在旁邊打下手,只能撕撕白菜。

在廚藝這項技能上,他和祁鳴宇都是滿值。唯一不同,他是負數,祁鳴宇才是正值。

“然後呢?”祁寄問。

這些事祁鳴宇之前已經大致提過,但這似乎也和四千塊錢扯不上多大關系。

“然後買手機的時候,我偶然在商場裏救下了一個小女孩。”祁鳴宇說,“當時那個小女孩一個人坐扶梯,一直在東張西望,結果不小心滑倒了,差點從扶梯上栽下來。我正好看見,就沖過去接住了她。”

救人只是舉手之勞,商場工作人員也很快趕了過來,祁鳴宇把小女孩抱到安全的地方,原本想直接離開,但小女孩受了驚,父母又始終沒過來,她一直拽着祁鳴宇的袖子哭,不肯松手,工作人員拿糖哄她都沒能哄走。

帶祁鳴宇買手機的人說沒關系,隊裏老師正好也要逛商店,祁鳴宇就在原地陪着小女孩等了一會兒,直到四十多分鐘後,女孩父母才趕了過來。

原來小女孩是和父母走散了,一個人跑進了商場裏,才會自己上扶梯摔倒,她父母找她差點沒急瘋,得知女兒的事,對祁鳴宇都非常感激,直接給祁鳴宇遞了名片,說有什麽能幫忙的盡管開口。

祁鳴宇只是個學生,又是在異國他鄉,拿着名片也用不上,他本想婉拒,無意間瞥見名片上內容,才發現女孩父親居然是那位特別出名的烏克蘭數學家,湯姆·艾瑞克。

也是相當湊巧,艾瑞克一家是來布宜諾斯度假的,得知祁鳴宇參加IMO之後,兩人便交談起來,更巧的是,艾瑞克和一直指點祁鳴宇的F大教授薛老爺子還是朋友。

有了這層關系,再加上數學的魅力,兩人一路相談甚歡,若不是隊裏老師回來,艾瑞克就要直接邀請祁鳴宇去他們家的度假別墅了。

之後團隊一直集體活動,不能單獨外出,艾瑞克就給祁鳴宇留了聯系方式,祁鳴宇回國後,兩人還一直保持着聯系。

“我不是拿到了F大的保送名額嗎?一中考上F大的學長學.姐拉了個群,群裏會發一些會議或是活動,讓保送生提前參與到F大中來。這些活動會給與會者補助,我之前去過兩次,這四千裏面,有一千就是會議補助。”

祁鳴宇暑假就拿到了保送名額,因為高中期間在各大競賽中的優異表現,國內排名前二的T大和Q大都向祁鳴宇抛出了橄榄枝,但為了留在S市,祁鳴宇最終還是選擇了和哥哥上同一所大學——F大。

“前兩天,艾瑞克應薛爺爺的邀請來F大開講座,把我也叫了過去。剩下的三千,就是他開講座給的補助費用。”

講完這一段,祁鳴宇也把菜炒好了,肉餡已經腌好,他在裏面打了個雞蛋,開始捏肉丸。

他言語間談的是微積分與量子,是壯麗的數學和遼闊的星空,卻一點沒有耽誤手中握着的油鹽醬醋,還有那一擠一個形狀完美的漂亮牛肉丸。

在祁鳴宇眼裏,數學和給哥哥做飯這兩件事的重要性難分伯仲。

“這些錢是我這個月攢下來的,想湊個整再給你。”他輕描淡寫,仿佛這一萬元也不是什麽大事,“高三還有不少獎學金項目,大學也有助學貸.款,我還可以做些別的,不耽誤學習,也同樣能掙錢。”

祁寄正想開口,又被祁鳴宇搶先一句:“我知道,直播的事我高考.前不會再考慮了,當時是想湊比賽費用才沒告訴你……也不是要故意瞞着。”

把肉丸擠好,祁鳴宇洗了洗手,又去開火倒油。他一直是很輕松的口吻,伸手開火時,卻是打了兩次才把天然氣點着。

“你……”

祁鳴宇輕咳了一聲,也沒回頭看祁寄,他一邊往鍋裏倒油,一邊道。

“你別去做那些了吧,我也能幫你。”

祁寄捏着手裏最後一片白菜葉,指甲無意識在上面摳出了幾個半圓。

他看着祁鳴宇,男孩側臉輪廓已經逐漸褪去青澀,顯出了些許銳氣。

祁寄突然想。

原來那個總是一臉不高興的小男孩,在他不知不覺間居然已經長得那麽大了。

祁寄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好哭,媽媽總說他嬌氣,祁寄不敢哭又忍不住,後來就養成了背着人掉眼淚的習慣。那時候他自己偷偷躲在房間裏哭,門突然被推開,祁寄吓了一跳,以為是媽媽,結果進來的卻是一個比他還矮一頭的小不點,兇巴巴地掀起自己的衣服,胡嚕着祁寄的臉,幫他抹掉眼淚。

祁寄還清楚記得那時候弟弟有多小,擦眼淚都得踮起腳才夠得着。

一轉眼,弟弟都已經比他高出一頭多了。

白菜葉沾了水,躺在手心裏涼涼的,祁寄擡手,用手背抹了下額頭,輕輕嘆了口氣。

“鳴宇長大了。”

“……”

沒等祁寄放下手,面前的白菜盆已經被一把拿走,手裏僅剩的白菜葉也被扯走了。

“少來。”祁鳴宇沒好氣,“你也就比我大兩歲,好意思說這話嗎?”

祁寄糾正:“三歲。”

“兩歲半。”祁鳴宇煩躁地直接捏爆了手中的番茄,扔進鍋裏,“這不是重點,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聽了。”祁寄說,“但鳴宇,你也知道,互聯網公司本身加班就多,忙起來加班通宵都是常事。我很喜歡這個職位,這對我來說也并不是負擔,我可以收獲我想要的東西。”

祁鳴宇盯着鍋裏沸騰熟爛的番茄,沒有說話。

他可以計較別的,卻不能反駁哥哥真正喜歡的事。

“兼.職那邊我也簽了合同,沒做完之前不能結束。但現在的情況已經比之前好多了,暑假時是因為太忙,壓力大,以後都不會了。”祁寄道,“周末不加班的時候我也會回來,多陪陪你。”

“我又不是讓你多陪……”祁鳴宇剛要反駁,話說到最後,卻又自己停住了。

反駁是習慣性的反駁,他卻又不想讓祁寄真的這麽以為。

煩躁地撥了好幾下番茄,祁鳴宇才道,“你自己的休息呢?”

祁寄道:“我休息時間挺充足的,你不用擔心。”

祁鳴宇追問:“那你的兼.職什麽時候結束?”

具體的兼.職情況祁寄也不能細說,只能道:“兼.職剩下的時間不長,但我馬上要準備畢設開題,還要忙一段時間,等畢業了大概就好多了。”

那還有半年。

祁鳴宇不說話了。

祁寄自然能看出弟弟的不高興,從這熟悉的不滿表情裏,他還能看出小孩原本的稚.嫩的眉眼輪廓。

但熟悉并不代表善于處理,祁寄習慣了微笑待人,卻不懂該怎麽安慰最親近的人。

他只能站在一旁,重複着自己的保證:“真的,畢業後就輕松了。”

祁鳴宇沉默半晌,直到把肉丸一個個下進番茄底湯裏,才終于開口:“那等你兼.職到期就別再做了。”

祁寄點頭:“好。”

畢業要明年暑假,在這期間,如果裴總的失眠問題治好,祁寄大概也可以和他商量一下兼.職提前結束的事。

得到祁寄的保證,祁鳴宇的神色才終于緩和了一點。

他也沒讓祁寄繼續留在廚房礙事:“行了,不用你,手還那麽涼還瞎折騰,擦完手趕緊去空調邊烤烤。”

祁寄就這麽被從廚房裏趕了出來。

祁鳴宇動作很利落,沒過多久,餐桌上就擺滿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土豆片炒豬蹄肉,番茄肉丸,醋溜白菜,豆腐粉條湯,三菜一湯。

雖不是什麽華貴名菜,卻都是地道的家鄉菜,祁寄從小吃到大,最習慣的也是這種口味。

主食是大米,家鄉産的香米,早早蒸好了端上來,顆顆晶瑩飽滿,澆上鮮亮的番茄湯汁,更是令人垂涎欲滴。配上手工牛肉丸,就是祁寄最喜歡吃的飯。

手工牛肉丸是祁爸爸的拿手好菜,祁鳴宇的手藝也是跟他學的,味道一模一樣。濃香的牛肉和彈牙的口感,讓人實在難以抗拒。祁寄相當捧場,一個人就吃了三碗飯。

不過這次牛肉買的多,祁鳴宇捏得肉丸也多,加上還有其他三個菜,吃到最後,肉丸還是剩了小半。

祁寄疑惑:“鳴宇,你怎麽不吃這個肉丸?”

祁鳴宇喝着豆腐湯,皺了皺眉:“不吃。”

“我們食堂天天做肉丸湯,早吃膩了。”

祁寄道:“但是你做的比食堂好吃啊。”

祁鳴宇輕哼一聲,又低頭喝了口湯。

雖然湯碗擋住了表情,但能看得出來,他對祁寄的誇獎很是受用。

不過最後,祁鳴宇依然沒碰肉丸,只挑着其他菜簡單吃了一點。

做牛肉丸花的時間有點長,等兩人吃完飯,已經是九點多了。開回玫瑰別墅還要一個小時左右,祁寄便打算起身離開。

他一說要走,祁鳴宇又開始不高興,一個人跑去廚房,弄得廚房裏叮鈴咣當亂響。

祁寄穿好外套,探頭去看他,才發現弟弟在把剩下的肉丸往保溫盒裏放。

祁寄好奇:“怎麽放盒子裏了,不是直接放冰箱嗎?”

祁鳴宇氣悶,直到把肉丸都夾完了,才道:“給你的。”

咦?祁寄道:“給我做什麽?我已經吃飽了。”

“晚上加班餓。”明明是關心的言語,從祁鳴宇口中說出來卻總是硬.邦.邦的,“忙完了再熱熱吃。”

祁寄也就沒推辭。

不過在他伸手接過保溫盒之前,祁鳴宇又添了一句:“不許分給別人吃。”

祁寄不解:“別人?”

祁鳴宇頓了頓,才道:“你加班有同事吧?晚上自己吃就行了,別分給別人。”

知道這語氣不算好,他最後才找補了一個理由:“賣相不好看。”

祁寄還掀開盒蓋認真看了一眼:“我覺得挺好看的呀。”

番茄湯底顏色還是很亮的。

不過在祁鳴宇生氣之前,他還是做了保證:“就我自己吃,沒有別人。”

祁鳴宇這才幫人把食盒仔細包好。

祁寄接過去食盒,又聽他問:“明晚還回來嗎?”

祁寄想了想:“明天中午就能回來。”

裴總那邊應該沒什麽事,雲圖也不加班。

祁鳴宇點點頭:“那我給你炖排骨湯。”

“好。”

抱着尚帶溫熱的食盒,祁寄出門,臨走前還不忘叮囑:“記得鎖好門窗,好好寫作業,早點休息。”

祁鳴宇:“知道了。”

外面冷,祁寄也沒讓人送,聽見門反鎖好的聲音後,他就自己走了下來,給裴俞聲打了個電話。

裴俞聲說會派人來接他,祁寄以為對方是從玫瑰別墅那過來,兩地有點距離,他就打算先去門口便利店坐着等一會。

結果祁寄還沒走到小區門口,就看到了那輛迎面駛來的奔馳大G。

“……裴先生?”

祁寄吃驚,怎麽來這麽快?

後座車窗降下來,的确是裴俞聲。

男人朝他偏頭示意。

“上車。”

祁寄開門上車,車內暖氣撲面而來,令人不由舒服地喟嘆。

祁寄道:“裴先生好快,我還以為要等一會。”

裴俞聲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快。”

他又解釋了一句:“剛剛處理事情,正好在附近。”

祁寄點頭,把懷裏食盒揣好。裴俞聲瞥見那食盒,問:“這是什麽?”

祁寄道:“是打包的晚餐。”

裴俞聲饒有興致地問:“你做的嗎?”

祁寄見他感興趣,便道:“裴總吃過晚飯了嗎?這是我弟弟做的肉丸。”

“……”

裴俞聲突然收回了原本黏在食盒上的視線。

“吃過了。”

祁寄也就沒再讓他。

一方面祁鳴宇不想讓別人吃,另一方面,他覺得總裁先生也不一定能吃得慣家常菜。

引擎啓動,汽車即将駛離,裴俞聲正欲關上車窗,視線掃過側視鏡,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他在側視鏡中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人面對着奔馳車的方向,正遙遙盯着這邊。不過很快,似是察覺了裴俞聲的視線,人影又退回到了樹叢陰影裏。

裴俞聲想了想,突然開口:“等一下。”

身旁的祁寄擡頭:“裴先生?”

裴俞聲道:“你先去幫我買瓶水吧,我看小區門口有便利店,買完你在那等我一會兒,我去接你。”

他補充了一句:“我有個電話要打。”

聽到最後一句,祁寄也就明白了,這是要自己回避。

他便自己下了車,朝小區門口走去。

等祁寄走遠了,背影消失不見,裴俞聲才從車上下來。

沒走幾步,果不其然,他就在一顆樹旁看到了那個同樣一頭淺棕色頭發的身影。

即使光線暗淡,但裴俞聲的視線也足以讓他辨認清楚。

這人的發色和祁寄一模一樣。

基因真是奇妙。

他不由感嘆。

明明是親兄弟,兩個人卻有着完全不同的氣質。

裴俞聲上前幾步,兩個身影相隔幾米,一人在燈光下,一人在樹影裏。

裴俞聲先開口:“找我有事?”

對方的聲音比數月之前在聽筒中聽到的更低啞一點。

“在阿根廷把我手機弄壞的那個人,是你派去的嗎?”

他一開口,就是個重磅炸.彈。

“為了不讓我和我哥聯系。”

裴俞聲聽完,卻并未露出對方預想中的驚訝表情。

他笑了笑,不答反問:“為什麽這麽說?”

祁鳴宇下颌緊繃,冷冷地盯着他:“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遲鈍。”

裴俞聲挑了挑眉:“你确實比我想象中敏銳。”

“比不過您的周全,為了雇傭我哥,費心預謀這麽久。”

說話間,他從樹影裏慢慢走了出來。

樹的外圍依舊是光線暗淡,沒有燈,晦暗的夜色裏,祁鳴宇的神色愈發陰郁。

“這個預謀到底有多久,想必您也不會告訴我。我只想問一個問題。”

“您還打算雇我哥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啦抱歉,本章有一百個紅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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