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第誰是拖油瓶?

◇ 第34章   誰是拖油瓶?

第三十四章   誰是拖油瓶?

一路無言,各懷心思。

小狐貍精掩耳盜鈴,我不問,就可以當做不知道。拖一天是一天,反正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再說了,總不能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走吧,總歸該有個交代。至少……他酸溜溜地想,至少再雙修一回,才夠本。

承曦難得略微踟蹰,他算不準背後隐匿的那只手下一步意欲何為,是圖窮匕見與他硬碰硬,還是會繼續興風作浪,翻出更多諱莫如深的六界陰私來。眼下看來,靜觀其變似乎是上佳之選。他有預感,之前的小打小鬧只不過是送他的開胃小菜,真正的重頭戲在後面。

承曦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更無所畏懼。只是,現下他非是一個人,帶着這小狐貍精在身側,難免顧慮。之前是不放心他咋咋呼呼的秉性,放在眼皮子底下方才心安。可經此樁樁件件,他不得不承認,待在自己身旁才會險象環生。而且一旦針鋒相對地碰上,他也束手束腳,無法放開。不若将其暫時送回山上,有那狼妖看顧,更安全一些。

前思後想過後,小神君倏地後知後覺,自己竟然如此多慮,實屬罕見。他向來是無牽無挂無懼無畏的脾性,這種陌生的将另一人安危系在心頭的感觸令他有些錯愕,繼而心浮氣躁。

明明只是基于意外,不得不擔負起的責任而已,竟不知何時起始,又緣何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滋味。

小神君快刀斬亂麻,暫時想不清楚,無謂鑽牛角尖,還是送回去的好。

承曦緘默着,小狐貍亦一反常态,不曾多言多語。

回到客棧,小二照例詢問二人是否需要沐浴。一晚上親力親為挖土坑擡棺材,身上和心裏的那種不适非是法術可以消除,自然是要的。

白隐玉照顧承曦毛病多,一貫讓他先洗。客棧簡陋的房間裏無有屏風,以往這時,兩人必定是一個別扭遮掩,一個色眯眯偷瞄。可今時今日,桶裏那個心不在焉,床上坐的居然也規規矩矩,乍看上去,異常客氣和諧,實則只有可憐的浴桶承受了心事重重的重量。先是邊緣被前面那個捏出好幾道凹陷,接着又被另一個祖宗撓得道道斑駁。

等白隐玉也洗好了之後,喊小二來撤下木桶。他坐到承曦身側,小神君散着發,無端顯出些少年氣來。小狐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盯在人家如墨如雲的鬓發上,他最初被驚豔到的,除了小山雞那禍國殃民的一張臉,大約還有這一瀑青絲。

哦,不是小山雞,是神君,他又健忘了。

誰叫他野生狐妖一只,素來無有高低尊卑的自覺。可上界與下界之間橫亘着無法跨越的距離,他去不到九重天上,這一點,他再無知無畏,也是懂的。

若是今後便再見不到……可他哪來的本事強行将人家留在下界?神妖殊途,他還能一日成仙不成?

白隐玉心下一團亂麻,他咬了咬下唇,厚着臉皮靠近幾分,“今夜,要不要……”眼瞅着就要雞飛蛋打,不得多吃一頓算一頓?

承曦的視線克制地從小狐貍白裏透紅的面龐上錯開,“……今日,乏了……”他非是不願,相反的,食髓知味之後,溫香軟玉在側,小神君亦需調動十足的定力方才拒絕得出口。只是,從理智到欲望,皆有些心結未曾理順,不急于一時。況且,他修為與日劇增,眼瞅着即将複原。一旦複舊如初,将随時随地面臨再次涅槃的際遇。

眼下形勢,不宜冒險,因而他不得不冷靜自持。

“那便歇下吧。”白隐玉迅速地替他補上了後半句,随後利索地爬上床,背對着外側躺下。他也不是任何情形下都豁得出面皮去,起碼此時此刻,問一句已是他主動的極限,不該強人所難。

好聚好散,方不至于太難看。

承曦亦未再言語,合衣躺在外側。小神君睡姿一貫妥帖,與這小狐妖躺在一處,即便什麽也不做,仍可滋養識海。他并未深眠,也時刻做好了預備,那小狐貍一旦睡熟,無論是否化出原形,總是習慣黏黏糊糊地往人懷裏鑽,他循例縱容地摟着便是,總不該拒人于千裏之外。可一夜過去,那家夥似入了定一般,始終保持着入睡時背對人的姿勢。并且,頭一回,清晨先于承曦起床,令人不得不産生疑惑,他昨夜到底睡着了沒?

承曦靜待片刻,跟着起身。

白隐玉聽到動靜,放下手中紙筆,擡起頭來。

兩人對視須臾,均未開口。

承曦簡單漱洗過後,叫小二送了些餐食上來,小狐妖難得未曾絮叨,只是又在手中紙張上添了一筆。

早飯過後,白隐玉終于忍不住,把那歪七扭八的一頁推了推,“這是此趟下山的開銷,你給我的那袋子靈石不好估計銀兩,大約蒼淩經驗多一些,待我回去之後問問他……”

承曦不解,“遺贈與你,無謂銀錢。”

小狐妖愁眉緊鎖,“可之前的賬目尚在山上家中,我記不清了……”

小神君好心提示,“我記得是……”

“不對,”白隐玉打斷,“我又添了兩筆,你未見過。”

承曦咽下了後半句。

白隐玉拍了拍懷中銀兩,煞有介事地,“我非是意欲占你的便宜,但賬目總是要算得清楚些,方才不虧不欠。你放心,待我拿到賬本,必定一筆一筆清算明白,到時候簽字畫押,該是你的還給你。”

小神君一時未摸清他又打的什麽算盤,順勢道,“那我先行送你回去。”

白隐玉一頓,目光閃了閃,果然是“送”他回去。

“嗯。”他低下頭,“不過,耽擱這些日子,有些酒錢的賒賬未結……我怕是要在鎮子裏逗留個把時辰……”

“無妨。”承曦大度地應承,又兀地追問,“豔春閣也要去嗎?”

“自然,劉管事雖說做事不講究,到底也是大主顧,不好怠慢。”白隐玉一如既往。

經過山下這一連串的變故,算是與柳媽媽、馬員外家甚至知縣府衙上上下下都有了往來,但他提前叮囑過柳媽媽,切不可洩露他們的身份。風波過後,橋歸橋路歸路,無意外無需走動。他們過他們人間的日子,他還做他明碼标價的生意。小狐妖愛財,取之有道,否則他跟那些仗勢欺人的的惡劣妖魔有何區別。

小神君面色不虞,生硬道:“我陪你。”

話已然撂出去,白隐玉第一站便徑直前往豔春閣後門。這一次,小神君自動自覺地退避三舍,于樹蔭下等待。

不多時,小狐妖神情古怪地走回來。

“未收到銀子?”承曦故意問道。

“不是。”白隐玉搖頭,“劉管事不在,酒賬倒是收齊了,還付了下個月的定金,不過……”

“不過什麽?”

“适才開門的小厮說,劉管事前幾日夜裏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頓,好懸沒咽氣,現下還起不來床呢。”

小神君面無表情,“與你何幹?”

“不會這麽巧吧?”白隐玉搔着腦袋上的幾顆呆毛,“我之前消想過報複他……”他忍不住捂嘴笑出來,欠兮兮地,“不會是我如今法力精進,凡事過一過腦子,便會憑空成真吧?”

承曦轉身:“……夢裏什麽都有。”

小狐妖噗嗤噗嗤地樂,掃去幾許陰霾,步伐輕快了些許。他大致總是知足常樂的,擅長抱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念頭,甚少為難自己。

繞着鎮子走上一圈,大到青樓酒肆,小到市集攤販,小狐貍不厭其煩地搭讪兜售,承曦很有耐心地陪着。眼瞅着夕陽西下,他又去了幾家慣常光顧的店面,采買些山上精怪日常所需,這才磨磨蹭蹭地踏上歸路。

整一日,白隐玉忙忙碌碌,講得口幹舌燥,兩人之間幾乎無暇多做交流。承曦旁觀,漸漸也咂摸出些端倪來。他堂堂上神之資,自然穎悟玲珑,只是過往精力未曾用在兒女情長之上罷了。一旦用了心,小狐貍精那點兒百轉心竅,不難揣度。

那些藏在瑣瑣碎碎下的患得患失,聽之任之,自我安慰……大約皆源自誤解。小神君極為幼稚地起了惡劣的心思,既然這自作聰明的小狐貍精把上神的承諾當做耳邊風,自以為是地将短暫分離視為一刀兩斷,那就且讓他錯會一陣子好了,權當對他不長記性的懲戒。

至于各自心念背後只差一層窗戶紙的因由,承曦朦朦胧胧有所醒悟,卻不急于撥雲見日。左右不過所謂情愛,既生于心,那便認了。待塵埃落定,堂堂正正,你情我願地分說明了便好。

“時辰不早了。”承曦開口。

“……哦。”小狐貍精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随後又賭氣地加快腳步,惱恨地嘀咕,“走走走,快一些,早走早安生。”

小神君淡笑不語。

即至鎮口的岔路,一邊通往荒郊山麓,另一邊連接靑州府城。

小狐妖氣哼哼地悶頭走路,冷不防被承曦一把往後扯,差點兒跟來自府城方向的一隊人馬撞上。

那隊伍浩浩湯湯,頗為冗長。最前頭開路的是火壺技人,耍得金花四濺,蔚為震撼。緊随其後的是被高頭大馬的騎士圍在中央的巫師,口中碎碎念着,大約是一句,“天皇皇地皇皇,妖鬼作祟,賤民無路,罪尤可恕,神佛莫怪。”再之後是一群頭戴面具手舞足蹈的附庸,間或重複巫師的念詞。隊伍末尾,跟了不少痛哭流涕的百姓。

突然,隊伍中一婦人高聲疾呼,“停下來,快停下來,你們若是敢砸神廟,是要遭天譴的!遭天……”她驀地消聲,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白隐玉眼瞅着這叢怪異的隊列從面前經過,他們似乎在繞城示衆。某個抓不住的思緒正從他腦海中閃過,身旁人驟然一凜,冽風肆虐,小狐妖首當其沖地一個激靈。

“城中的神廟供奉的是先戰神夫婦。”承曦沉聲道。

“啊,對對對。”白隐玉醍醐灌頂。

“你……”承曦猶豫,他等不得,絕不可能任由這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對神殿造次。可事出蹊跷,他也不落心放小狐貍一人獨自歸去。

白隐玉瞬間領會,眼眸晶亮,拍着胸脯表态,“我不走,我去過府城,用得上。”

小神君默嘆,人為也好天意也罷,躲不開,那便同舟共濟,也罷。

承曦肅聲,“好。”

【作者有話說】

過度一章,下一章開啓下界的最後一個打怪副本

小狐貍叉着腰仰天狂笑:想甩掉小爺,門都沒有,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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