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七條守則

之前慕深還擔心,這瞧着有些簡陋的茅草屋想裝下他們這些人可能有些困難,可真邁進屋門卻發現自己實在想多了。

“沒想到這茅草矮檐下竟是別有洞天。”慕深看着面前這分明寬敞雅致的內裏,怎還能不明白什麽茅草屋不過是幻象罷了,忍不住笑自己這算不算是色令智昏?

長琴邀幾人落座,又吩咐小童子取來茶盞,親自為幾人煮茶,手上動作不停,聞言也帶着笑意接道:“茅檐高閣都不過是外物,又何必拘泥于此?你看這竹林清幽就合該配上茅檐,可起居坐卧自然也要匡床蒻席,二者之間哪有什麽沖突?”

一邊說着,将煮好的茶盞遞出:“幾位請,我這難得來了客人,沒什麽準備,只有榣山新産的粗茶,希望還能入口。”

慕深接過,忍俊不禁的搖搖頭調侃:“長琴不如說自己耽于高卧,所謂清雅居士不過是做做樣子,圖個好看。”

長琴不惱反笑:“終日枯坐一處有什麽趣味,若是你過幾日再來,見到釣叟漁翁也說不定。”

慕深輕抿杯中茶湯,嘆道:“這竹林是假,茅屋是假,只這如圭如璧的太子長琴是真,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不過若說這是粗茶,恐怕也是假的。”

長琴低笑:“雲生懂我,當浮一大白。”

慕深晃晃手中杯盞,示意有茶無酒。

長琴眨眨眼:“雲生怎又拘泥于這些了?”

言罷,二人相視一眼,遙遙敬了一杯。

瀾九看這兩人言笑晏晏,忍不住涼涼插嘴道:“以前只聽說過‘商業互吹’,今天見了太子長琴和雲生,才算是明白了真意。”

慕深長琴齊齊郎笑出聲,長琴擺擺手:“瀾九大人說的有理,只顧着交友未問幾位來意是琴的失禮,不知幾位來此所為何事?”

瀾九不想聽這兩位你來我往高山流水了,搶過話頭道:“受人之托,想請太子長琴出山。”

長琴似乎也有所料:“皇鳥?”

見瀾九點頭,長琴扶額低笑:“我還道他這是轉性了,好些日子沒在不周山外搔首弄姿,原來是去搬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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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九不能更認可“搔首弄姿”這個形容,一時看長琴也順眼了不少:“算不上救兵,不過是看在他提供了消息的份上順道幫忙遞個話,我們本也是要來的。”

長琴示意瀾九盡管開口。

“你可知共工的下落?”

長琴一愣,随即搖搖頭:“水神大人早與家父同歸于盡,随不周山一同歸于天地,又哪來的什麽下落呢。”

慕深倒是想從長琴口中打探當年的不周山一戰,但看他似乎有些低落,也不好開口。

“多謝告知。”瀾九點了點頭,想了想還是道:“那傻鳳凰讓我和你說一聲‘舊約已了,該出來了’。”

長琴若有所思,半晌嘆道:“他說得對,我為了父親的囑托,守了三千年,如今先父遺願已了,我卻遲遲不離開,固執的将自己困在這寸許天地,不過是心有不甘,至今仍不敢面對外面的現實罷了,不周山恒久不變,我也就當這天地也始終未變,實在是懦夫行徑,或許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說到這裏,話風一轉,“出了這不周山,陳年舊事也就作罷,不過在此前,長琴還有一事未了,希望幾位能幫我。”

【主線任務:長琴之願,是否接受?】

系統的提示聲準時響起,瀾九聽着耳邊提示,十分想翻個白眼,他幾乎要懷疑這些涉及到當年舊事的家夥都是故意拿捏着他們使喚。

慕深可不在乎這什麽提示,見瀾九沒吭聲便大方道:“長琴只管說就是。”

長琴微微一笑,手指在杯盞邊沿摩挲,似乎在整理語言:“這或許是個有些長的故事,要從許多年前講起。”

慕深:“洗耳恭聽。”

長琴嘆了口氣,娓娓道來:“世人盛傳榣山太子長琴沉迷音律,無暇事故,只可遠觀,難以為友,我自認非是如此,卻也無心澄清什麽,只道這世上定有知我者。”

“後來我等到了,那是我此前唯一的知交好友。”

“她說,她本是聽聞‘樂神’之名,見獵心喜,路經榣山忍不住登門切磋。可能是惺惺相惜吧,無論是對于我還是對于她來說,能讀懂彼此音律的人太少了,後來她常來找我,我們漸漸的也就成為了朋友。”

瀾九聽到這,覺得這可能是個動人的愛情故事,心道傻鳳凰那個五音不全的,只會搔首弄姿跳什麽勞什子鳳舞,實在是比不過這位獨一無二的靈魂知己,估計要涼。

“再後來,我們關系愈發融洽,有一天她告訴我她有了心儀之人,”長琴續道,“我很為她高興。”

瀾九:“……”

“又過了兩年,她和心儀之人在一起了。”中間的故事長琴沒有細說,“那是個清冷的人,一手劍術出神入化,世人皆傳他是個冰冷無情的尊者,可世人多愛以訛傳訛,我從他看向好友的眼神中知道,他們會是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說到這,他停住了。

慕深猜想,這可能不是個好的故事,還是問道:“然後呢。”

“就沒有然後了。”長琴搖搖頭,苦澀道:“洪荒毀了。”

慕深失語。

“我當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有一天,好友孤身來找我,她看起來難過又決絕,她本什麽都不想說,只說要和我合奏一曲。”

“最後那曲也沒能完成。”

“我不知她為什麽忽然改了主意,和我說了許多,講他們兩個人的故事,最後她說,若是有一天發生什麽大事,讓他們分開,希望這世上還有人記得,他們是相愛的。”

“她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拜托我說,如果他們二人都死了,還得托我将他們葬在一起,若是僥幸未死,她也不知道會發什麽,只是……”

長琴閉上眼,似乎不忍再說下去:“只是恐怕也不能在一起了,還請我想辦法讓她再見他一面。我當時只覺疑惑,她卻什麽都不讓我問了,現在想來,她是知道什麽的,可能早料到今日了吧。”

慕深其實不怎麽懂這些愛情故事,更何況長琴語焉不詳,不像想講給他們聽,更像是在回憶,實在很難教人共情,只是見長琴這般再想到洪荒破碎的慘烈,也不免有些感同身受的嘆息。

“那人是誰?”瀾九的聲音有些沉,慕深有些驚訝的看他一眼,他直覺瀾九猜到了什麽。

“紅鸾。”長琴閉了閉眼,調整好情緒:“我的好友紅鸾,她的愛人是紫微。我能感受到你們身上有他們的氣息。”

慕深大驚:“師尊?”

長琴一愣,歪頭仔細打量慕深,微微試圖玩笑道:“這麽說來,我和雲生竟也算是忘年交了?”

慕深壓下驚訝,淡然回道:“确實是忘年交,不過我還虛長些年月。”

長琴扶額:“這麽算來,還得歸結為我當年高攀了紅鸾星君。”

慕深猶覺不可思議,他也想不到紅鸾星上那個躺在屋檐曬太陽的小姑娘會是這般風月故事中的主角,搖搖頭道:“我實在沒想到。”

長琴嘆口氣:“誰又能想到呢?都說星君随星辰亘古不滅,我原本以為他們會一直相伴到天地歸于寂滅的那一天。”

一直在旁喝茶當個安靜看客的瀾九忽而插話道:“你又怎知這天地沒有寂滅過一次呢?”

長琴愣怔,只覺難以置信,又覺得這或許才是唯一的解釋,吶吶不能言。

慕深聽瀾九話中之意,只覺脊背發涼,側頭看向瀾九,卻見瀾九食指抵唇搖搖頭,似是往上指了指,諱莫如深。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原該與天地同壽的星君變成了如今幼童的模樣,瀾九又知道些什麽,為什麽不能與人言,又或者說,為什麽經歷過當年的人都是如此,他們在懼怕什麽?或者說,規避什麽?

慕深只覺腦中閃過千頭萬緒,卻什麽都抓不住,他對當年之事的印象不過是都廣之野萬裏晴空上轟然炸響的悶雷、突然破開的“懼”這一竅和纏綿數萬載的斷體之痛罷了。

人心七竅,喜怒哀懼愛惡欲,生而有靈。草木之流天生能吸收天地間的靈氣,占了這麽大的便宜,開智成妖自然要困難許多。

一竅開智,三竅成妖,七竅大成,當年開了兩竅的建木因緣際會又開一竅得以死裏逃生,也是因此他曾将那天崩地裂的一天還有此前重重記憶細想過無數遍,翻來覆去,卻沒有任何痕跡。

長琴先一步消化了這堪稱驚悚的消息,長出了口氣道:“逝者已逝,長琴不過一介樂神,當年之事當年沒有資格知曉,如今再想去追究也是不自量力罷了,所想不過完成舊友的願望,也算不愧所托了。”

慕深回過神來,也顧不得考慮長琴的心情了,正色問道:“長琴,你可知道當年,火神與水神為何忽然決戰?”

他始終覺得之前種種都透着蹊跷,尤以這不周山之戰為最。

長琴神色不變,似乎料到慕深會問起:“事實上,決戰之事發生的很突然。不過要說原委,或許還要從不周山之戰好多年前說起。”

“我父曾和我說過,很久以前,他和水神大人也是好友,自幼一起長大,雖說水火不容,可他們兩個的情誼,說句親如兄弟也不為過。”

“直到那一年,黃帝陛下與蚩尤大人的戰争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紅鸾:沒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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