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潇潇 “她要搬家
第6章 潇潇 “她要搬家。”
那晚她再次夢到了李潇。
然而不同的是,這回夢中的場景漸漸清晰,霧氣散去,她看出是在江邊。
李潇穿着秋季校服,長腿随意支着,眸中清冷。
她走過去:“你站在這裏幹嘛呀?”
他黑眸微垂。她面前男生很高,面容漠然冷硬,就像一件打造完美的雕塑。他就那麽默默看了她幾秒。
忽然俯身,扯了扯唇角:“陳家月,要不要談戀愛?”
陳蟬衣醒過來,一身冷汗。
家裏沒開燈,黑黢黢的,她覺得這個夢沒頭沒尾,坐着緩了會兒,掀開被子起床喝水。
水喝進去才發現大事不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上吹了風着涼,嗓子眼劇痛!
陳蟬衣擡手摸了摸額頭,也是燙的,身上沒勁。
她趕忙翻出溫度計量了個體溫,三十八點二,是發燒了。
陳蟬衣:“……”
她是沒想到出去吃個早飯,能把自己吃發燒,那個長江吹得什麽風,生化武器嗎?而且這半年都在急診,手上事情多,都不知道能不能請假。
陳蟬衣找到手機通訊錄,撥去個電話:“您好,是檢驗科嗎?”
那邊說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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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午過來,幫我測個咽拭子。”
她說話氣虛,嗓子也有點啞。最近甲流那麽嚴重,檢驗科值班室的大概也聽出來端倪,說:“血常規要不也測一下?”
陳蟬衣點頭:“行。”
“那我下午等着你,報告很快就出。”
“嗯,麻煩你了。”
挂斷電話,她随意找了點東西吃,簡單洗漱裹好衣服就去了醫院。
檢驗科那邊動作很快,大概坐了半小時,檢查結果就出來了,并不是甲流,幸好只是普通感冒。
陳蟬衣懸着的心放下不少,可能是心理作用,她整個人不再繃着,覺得身上也松泛了許多。
檢驗科值班的是個剛畢業的小男生,跟她簡單唠了兩句閑天。話說一半,朝她身後:“秦醫生。”
陳蟬衣回頭,看見秦繼南走過來,最近陰冷,他裏面穿了件黑色的高領薄毛衣,緊接着是同色系法蘭絨襯衫,最後才是白大褂。
秦繼南是來拿病人報告的,看見她頓住腳步:“你在這裏做什麽?”
陳蟬衣還沒回答,檢驗科那小男生說:“哦,陳醫生發燒了。”
“發燒了?”果然,秦繼南聞言挑起一側長眉,“什麽時候的事?”
陳蟬衣不得不道:“昨天下午吧。”
“那怎麽現在才來?”
“我昨天有點沒力氣。下午覺得累,沒注意,還以為是缺覺,晚上睡了一覺醒過來發現喉嚨腫了。”
秦繼南轉過身:“就是發燒喉嚨痛?還有別的症狀嗎?”
檢驗室把他要的材料送出來,秦繼南拿在手裏,掃了一眼就放下了,目光緊緊追着她。
他其實眼神并不令人感到害怕,只是職業使然。
沉穩中帶着一些嚴肅。
陳蟬衣有點沒法面對他壓迫性這麽強的目光,移開眼:“沒有,我沒事。我一開始也以為是流感,發現沒那麽嚴重,就是普通受涼,被風吹着了。”
“報告給我看看。”
陳蟬衣把報告遞給他。
秦繼南接過後随意翻了翻。
如她所說,一切正常,咽拭子沒有病毒反應,血常規也正常,不是甲流,只是受寒了。
他看了很久,看到最後才點點頭,把報告還給她:“去藥房開點藥,你在家裏好好養病。”
陳蟬衣原本想點頭,聽到後半句,她擡起眼:“普通感冒不能休假吧?”
秦繼南沒答,和檢驗科的打招呼:“走了。”
陳蟬衣跟上他,他才說:“你帶病工作,老師會擔心。”
果然又是陳如晦。
陳蟬衣心裏嘆口氣,那股幾天前壓下去的煩躁感覺,就好像順着這次病症,重新複蘇了一樣。
她其實不想陳如晦管自己,秦繼南在她前面半步,身影高大腳步穩健。她默默跟了片刻,直到跟進二樓。
秦繼南要繼續回去坐診,轉頭和她說:“你回去休息,請假我會去幫你說的。”
他僅僅只是以為她不好意思開口。
陳蟬衣手指蜷了蜷,最後只吐出幾個字:“麻煩秦老師了。”
陳蟬衣回到家,接近晚上七點,她不知道該吃點什麽,就打開冰箱随意看了兩眼。
冰箱裏除了一些水果,就只有她之前買的揚大酸奶。茉莉花味,綠色擺滿了一整層。
她看着它們沉默了幾秒。
最後,還是拿出一瓶拆吸管喝了。
晚上她在寫規培報告,泡了姜茶,邊暖手邊喝。她生了病精神不是很好,眼前字跡也有些模糊。
陳如晦打電話過來:“你在家幹嘛呢?”
陳蟬衣垂下眼,淡道:“寫規培報告。”
她聲音嘟嘟囔囔的,很含糊。
陳如晦第一句話就聽出來她鼻塞,聲音都高了八度:“你生病了?”
陳蟬衣停下筆:“沒有。”
陳如晦冷笑:“沒有?那要不要我去調你的檢查記錄?”
他是真的會幹出來這件事,從前陳蟬衣上學時補習,陳如晦都會準時準點接送她。即便後來他有事去了臨海,也會逐一排查她的簽到記錄。
陳如晦并非多麽嚴苛的家長,她優不優秀無所謂。然而對自己的女兒,他有很強的控制欲。
在他看來,他眼裏為陳蟬衣好的才叫好,她就必須得遵守,否則他就會情緒失控。
自從母親舒柔過世,陳如晦這種變态的控制欲,這些年愈發嚴重了。
陳蟬衣用了擰了擰眉:“別,我就是有點發燒,小感冒,很快就會好的。”
“那你請假,在家休息。”
“我最近很忙,這種小病不需要請假休息的。”
“你不要和我說這個,去請假。”
陳蟬衣有些疲累,聲音也啞了:“我都說了,只是感冒,不用休息,而且拿這個理由去開假,我帶教也不會批的。”
陳如晦絲毫不信:“他敢不批?你不要跟我講這些,沒有用,你們院長我也認識,就請假這點事,要不我親自和他去說。”
“別。”
陳蟬衣突然覺得累極了,她不知道陳如晦說這些是想做什麽,威懾嗎,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她不懂。
她只知道,陳如晦這樣幹涉她,仿若是捆住了她的手腳。
就像籠子裏的綠咬鵲,原本陳如晦将她關在籠子裏,後來她哭她鬧,陳如晦舍不得她難受,将她放了出來。
但他更舍不得這只綠咬鵲飛向未知的,更遠的地方。
于是在放出來的時候,他将小鵲翅膀和爪子,綁在了一起。
她像是自由的,卻又并不真的是。
陳蟬衣深深呼出口氣:“我去請假。”
她妥協了。
是個除她之外,大家都很滿意的結果。
陳如晦語氣和緩下來:“嗯,請假之後就在家休息,不備婚不備孕了?你這身體差的,之後要小孩也困難。”
陳蟬衣閉了閉眼,挂斷電話。
隔了一天她去醫院,還是進了急診室。
她沒有聽陳如晦的去請假,陳如晦平時做研究也很忙,總不至于就那樣盯着她。
上午來了個肝硬化的病人,滿肚子腹水,倒在醫院門口昏過去的,聯系不上家裏人。
陳蟬衣忙活了一上午,等到病人醒過來,張主任問話,她跟在旁邊記錄。
兒科的林醫生推門走進來,先是和張主任說了句抱歉,然後朝她招手:“小陳,出來一下。”
陳蟬衣不明所以,收了筆出去:“怎麽了,林醫生?”
林醫生說:“你去下院長辦公室,他找你。”
陳蟬衣指關節一頓,心裏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到了辦公室,院長已經在那裏等她,看到她來眯出個笑:“小陳,生病了?”
陳蟬衣站在門口,一句話都沒說。
劉院看着她,心裏有點感慨,其實陳蟬衣小時候他還見過,那時候他和她父親陳如晦共事,一晃多少年了,她都長這麽大了。
“你的事你爸都和我說了,這個最近啊,甲流本來就比較嚴重,你這都感染了……”
“沒有感染。”陳蟬衣打斷他,“我只是普通感冒。”
劉院啊一聲改口:“普通感冒,普通感冒也要注意休息的呀,也不是不讓你幹活,你想多學點東西我們也都很支持,但是呢也不能不顧及自己身體……你看,要不你回去跟誰調個班休息一天呢?你爸爸還要着急。”
*
陳蟬衣那天晚上回去,和瞿雨音說了下情況,她不想無緣無故請假,問她能不能調班。
瞿雨音很爽快答應了,陳蟬衣心裏有點過意不去。
可能真是病得重,她昏昏沉沉睡了一晚上。
早上門被敲響。
陳蟬衣往門口應了聲,套上外套去開門。
樓道裏是十幾個黑衣男人,擡着幾臺箱子,看見她,領頭彎腰問好:“小姐。”
陳蟬衣皺了皺眉:“你們是?”
“我們是鄭小先生身邊的人,這是他給您帶的禮物。”
陳蟬衣眼睫一顫:“鄭容微?”
領頭颔首:“是的。鄭先生過段時間回國,東西先給您送來。”
陳蟬衣呼吸凝滞,她不關心鄭容微什麽時候回國,她只想知道:“你們怎麽會有我這裏的地址?”
黑衣男人愣了愣,盡管有些奇怪她的反應,不過還是照實說:“是陳先生告訴我們的。”
陳蟬衣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她側過身,麻木看着他們将一擡擡上好的楠木箱搬進來,每一件都拆來給她查驗,珠寶最多,也有各樣珍奇有趣的擺件,數不勝數。
陳蟬衣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點頭,心裏沒有一點波瀾。
等到所有人離開,她掏出手機,立刻撥通了陳如晦的電話:“你為什麽要把我的住址告訴別人?”
那頭陳如晦覺得莫名其妙:“什麽別人,你們不是快結婚了嗎?”
“所以我就得允許他的人随意出入我家門?”
“這怎麽了,他送東西給未婚妻,不正常嗎?”
她氣急:“不正常,就是不正常!這是我家,我的房子,我沒有要把住址告訴別人,你為什麽要替我做決定?”
陳如晦也跟着吼起來:“我替你做什麽決定了?他是你未來丈夫,不過給你送點東西,又怎麽刺激你了?”
“他影響我了,你也影響我了。”陳蟬衣手腕發抖,“可以讓我好好工作嗎?”
陳如晦都聽笑了:“工作,工作重要嗎?你不工作就在家當個闊太太又怎麽樣,是陳家養不起你,還是鄭家養不起你?”
“可是倘若我不想讓他養呢?”
陳如晦:“那由不得你!”他疾言厲色道,“既然訂婚,你就絕對沒有反悔的權利。這麽多年,我真是慣着你,要麽你慢慢和他培養感情,我不幹涉,要麽,你現在就滾回臨海備婚,你自己選!”
那頭說完,像是不想再和她多言,迅速挂斷了電話,手機裏只剩下一片忙音。
陳如晦總是這樣,永遠在替她做決定,訂婚也好,當初選專業選院校也罷,她從來沒有自己做過主。
手機掉在地毯上,屋子裏,木箱潮濕的氣息淡淡彌散,吸進肺腑,像是打了一支鎮定劑。
陳蟬衣慢慢坐下來。
窗外雨聲嘩嘩,可她的身體,仿若着了火,無論如何也不能平靜。她逼迫自己像往常一樣安靜下來,卻怎麽也做不到。
沉默三秒。
陳蟬衣從地毯上撈起手機,下載程序,點擊搜索。
她要搬家。
她不要再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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