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真相 過去之事(3)

林如許對母親這個概念其實相當模糊。

他的生身母親在自己十歲那年便抛棄了他,自此以後林如許便跟着林程辛生活。而在那之前,即使在他們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看上去無比圓滿的時候,他的母親也總是喜歡哥哥更多一些。

林如許并不嫉妒,因為哥哥很好,換作是他也會更喜歡哥哥的。他只是很難過。為什麽同樣是母親的孩子,自己卻得不到對方的喜愛呢?

他明明長着跟哥哥一樣的臉。他也學着像哥哥一樣待人處事。但母親卻還是讨厭他。父親也是。除了哥哥,他的所有家人都讨厭他。他們說自己是生來讨債的賠錢貨,自私鬼。是冷心冷性的白眼狼。

後來就連林如許自己也這麽覺得。直到父母離去那天。

其實那天晚上,在林程辛被二人叫出去之前,林如許還聽到父母在外面吵架。

他是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意外懷孕的産物。只是因為被發現的時候月份已然太大,不好打掉,所以才這麽随随便便的生下來。随随便便的養大。最後随随便便的給這本就拮據的家庭又添一張吃飯的嘴。

因為偷聽是不被允許的壞孩子才會做的事情,所以林如許一直很小心的不敢出聲。他屏住呼吸,沒弄出來任何一點動靜。包括哭的時候也是。

……啊,原來自己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的。

僅僅只是這麽簡單的理由而已。

那份悲傷并沒有随着時間淡去。也沒有随着父母的離去消逝。它只是一直被壓抑着。壓抑在林如許的心裏面,久的深重的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

忘記了曾經在被窩裏哭的泣不成聲的晚上,那個其實還沒長大成人、也根本沒辦法獨自承擔那麽多悲傷的自己——少年那個時候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別丢下我……”

車內太暗了,暗到根本看不清身上人的表情,于是除視覺以外的其它感官便更加強烈。林如許感到自己的袖子給人輕輕扯着。他聽到謝知在哭。聲音很輕的。耳畔回蕩着不知來自何人的強烈心跳聲。

他最後輕輕嘆了口氣。動作輕柔的回抱住對方,以他平生所能想象出來的最溫柔的語氣,勾勒出在他心底的虛幻的母親模樣。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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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丢下你。”

那天晚上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好像一個夢一樣。醉酒了的謝知完全不記得,清醒着的林如許也沒有刻意去提。

他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可第二天醒來,少年的反應卻大的異常。

“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煮好了的醒酒湯給人打翻在床。林如許都還沒來得及委屈,面前的少年卻反而搶先一步的哭了起來。搞得好像昨天被折騰了一晚上,為了哄人而沒睡好覺的人是對方一樣。

謝知哭的鼻尖都泛起來紅,看上去可憐又可愛,“看我笑話就這麽有意思嗎……”

“我沒有啊。”林如許倒是并不生氣。

他走回去廚房,又盛了一碗湯,端在手裏輕輕的遞過來,“不喝一點嗎?看你似乎不太會喝酒的樣子。宿醉可是會頭疼的……”聲音很有耐心的。

男人臉上依然挂着那種他最習慣的禮貌的笑。但謝知卻并不領情。

少年又一次哭着從他房間裏跑了出去。甚至這次看上去比上次還要更加的委屈。

“喂、知知……”

林如許本打算解釋的。但他最後也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畢竟他的計劃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到時一切都會撥亂反正。

……而後自己也會徹底贖罪。

林如許強壓下去心中那股不知為何的強烈悸動。不再探究。

他如同設定好程序般繼續那毫無波瀾的日常,正如他此刻同樣毫無波瀾的內心——他以為之後的所有也會照此進行。但就在那之後不久,謝知居然潛進去他的房間,偷走了那根他藏在抽屜深處的紅繩手鏈。

那是林程辛留給自己唯一的遺物。

謝知偷手鏈的理由其實很簡單。

他當時喝醉了沒有那天晚上的記憶,所以誤以為林如許是和那群壞蛋串通好了要看他笑話——不然對方哪有這麽好心莫名其妙來接自己?還給他熬醒酒湯,笑的那麽虛情假意的……看到自己哭的那麽慘,對方心裏一定在狠狠笑話他吧!

林如許看到了他最丢臉的模樣,自己現在就連唯一的朋友也沒有了。謝知哭了一晚上也沒有消氣。他覺得這樣不公平!所以少年只是單純想吓吓對方,讓男人給自己道個歉而已。

卻沒想到林如許一下子瘋了。

謝知特意挑了謝銘不在的日子偷手鏈,可林如許那天還是給自己下了藥。

他把服用致幻劑當成向林程辛贖罪的方法,而手鏈就是他能同對方聯系的唯一的媒介——畢竟林程辛曾親口說過,那是能夠聯系家人緣分的信物。林如許一廂情願的堅信着在自己倍感痛苦的同時,身在天堂的林程辛身上的痛苦也能夠減少一分。

藥效發作的同時,他本能般去撫摸手腕上戴着的那根紅繩。但是沒有。

而後他又去書房尋找。也還是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哪裏都沒有……!!

林如許發病時候的症狀一向內斂。可現在,手鏈不在的話他根本沒辦法平靜。瘋狂的藥物反應灼燒着他全身身上每一個細胞,連帶着無能為力的負罪感一起,那幾乎是令人窒息的痛苦。林如許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翻遍了整棟別墅的幾乎每一個角落,卻仍是一無所獲。

最後他失魂落魄的走回去房間,卻正好撞見前來歸還手鏈的謝知。

“你偷的。”

出乎意料的,真正失而複得的那一刻,林如許的心情反而平靜到異常。正如他現在的語氣。

“我沒有!”

他靜靜地看着少年驚慌失措的表演。看對方嘴唇顫抖着,似乎是想要辯解的模樣。

而後謝知又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忽然轉變了另一副态度,仍是像平時一樣趾高氣昂道,“哼,就算是我拿的,你又能怎麽樣?”

“父親不在,你以為你還能告狀嗎?”

謝知以為林如許會訝異會憤怒會尴尬會無措會悲傷會痛苦,就像自己當初一樣——在他意外闖入隔間卻聽到自己的“朋友”說他不過一個可笑的冤大頭提款機的時候,在他強喝下去難喝到要吐的酒液哭的亂七八糟的時候,對方卻施施然前來嘲弄自己出盡洋相的自己。林如許毀掉了他的一切,所以他現在只是想要一個道歉而已。他沒有錯。

總之少年設想了很多很多種情況,卻唯獨沒有想過,對方會笑。還笑的那麽……恐怖。

林如許的外表一直是楚楚可憐到惹人憐惜的美麗。凄厲的月光落在男人那張聖潔的臉上,本該彰顯出寬恕一切的慈悲,可他周身的氣質卻又壓抑到仿佛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謝知看着他如同唱獨角戲一般在舞臺中央捧腹大笑,連帶着室內的溫度都跟着下降了幾度。太詭異了。他的雙腿就像被焊死一樣,根本動彈不得。

林如許其實并不喜歡笑。在林程辛死前,在他下定決心要為對方報仇雪恨之前,少年就幾乎就從來沒有笑過。在那之後,他臉上的笑也大多是為了複仇而模仿出來的假笑而已。

“是啊,現在這裏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要是想做什麽,誰能救你呢?”

而現在,過量的藥物放大了他的所有情緒。男人是第一次笑的這麽暢快。謝知卻好像被他吓傻了一樣愣在原地——那大概類似于什麽小動物的直覺,在遇到極大危險的時候,人是會本能般感覺到不安的。

不過他也确實應該感到害怕。畢竟林如許那一刻的殺意的确不是做假。

荒謬。

太荒謬了。

林如許咬牙切齒的想,果然是大傻逼生出來小傻逼。謝知真不愧是謝家的種。

——他最終将心裏那股悸動歸結于憎惡。

【作者有話要說】

媽咪對知知的感情其實蠻複雜的,又覺得可愛又想打死,還有過一瞬間特別強烈的共鳴以及憐惜。況且他有病歸有病,戀愛是真的沒談過,對這方面其實有些遲鈍的。之前可能隐隐約約有察覺到一點不一樣的情愫,但既然已經決定赴死了肯定不會再拉上別人,所以就幹脆把那股感情按死了。現在好了,媽咪就唯一一個雷點,結果還被知知好巧不巧踩爆了,他心情就跟吃了屎一樣。之前的悸動越強烈,現在的惡心感就越強烈。總之特別搞笑。兩個人明明好感都快拉滿了,但互相都覺得自己很讨厭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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