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偷家

第76章 偷家

夏芙出東廂房便往程亦安這邊來, 到了女兒面前,收起那點連她自己也沒察覺的俏色,自然而然露出溫柔,

“安安。”

程亦安見她神色輕松, 好奇地往東廂房望了一眼, “娘, 您怎麽逃脫爹爹追問的?”

她光想一想,便猜到屋裏該是何等尴尬。

夏芙抿嘴低笑, “拿蛇吓唬你爹爹。”

程亦安笑容僵在臉上,看着娘親, 冷不丁往後退, 驚悚道, “娘,您戴蛇環來了?”

夏芙連忙搖頭,“不曾, 我明知你害怕,豈能捎來吓唬你?”

程亦安拍了拍胸口, “那就好, 那就好...”

娘親也壞!

夏芙收起笑容, “你回後院歇着,我去見見你婆母。”

程亦安有些擔心母親,“不要我陪嗎?”

夏芙嗔她, “你如今有了身子,當是歇着的時候,我去去就來。”

夏芙打聽過,這位王氏十分不好相處,起先還很不待見女兒, 夏芙自然要去會一會。

程亦安見她堅持只得作罷,示意明嫂子跟去,娘親性子軟和,她擔心娘親吃虧,明嫂子很能幹,有什麽事也能在一旁看着些。

明嫂子便與王府的人一道簇擁夏芙往正廳去。

等夏芙離開,那廂程明昱也出了門來,将視線從夏芙身後收回,來到女兒跟前溫聲問,“你娘給你那串珠子呢?”

程亦安将珠子從左手腕退了下來,“在這呢。”

程明昱伸出手,“給爹爹。”

程亦安猶豫了一下,“爹爹,這是娘給我留念用的,您真的要拿回去?”

“你先給爹爹。”這串珠子夏芙戴了十七年,程明昱想還給她。

程亦安只能擱在他手心。

程明昱拿過珠子,囑咐程亦安好好養身子,便離開了。

等他們離開,程亦安便回寧濟堂躺着。

王氏這邊在正廳坐了好一會兒,終于聽見外頭傳來“雲南王妃駕到”,立即起身相迎,便瞧見一清雅脫俗的婦人從廊庑外繞了進來。

王氏看清那張臉,顯見地愣住了。

這張臉與程亦安何其相像。

所以這位雲南王妃該不會是程亦安的親生母親吧?

回想那日程明祐的舉止,王氏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見人已跨進門檻,王氏壓下滿腔的駭浪,與她屈膝,“見過王妃。”

夏芙定定看了她一眼,稍稍欠身,“陸夫人好。”

随後二人分主賓落座,夏芙在東席,王氏在西席。

王氏身旁的王嬷嬷待要吩咐人上茶,那廂明嫂子先開了口,王嬷嬷看了一眼明嫂子就沒吭聲。

明嫂子如今管着陸家銀庫,是府上最有權勢的管事嬷嬷。

若在旁人家,王嬷嬷身為太太身旁的陪房,本該是府上最體面的嬷嬷,偏生陸家是程亦安當家,二太太插不上手,王嬷嬷也跟着落了閑。

這個空檔,王氏已将夏芙打量了一遭,王氏素來以才貌雙全著稱,當年在青州也是名極一時,而這位雲南王妃美貌更甚,更纖柔清麗一些,這樣的女人向來最招男人疼,王氏心裏對着夏芙便輕怠了幾分。

“今日太後相召,我回來遲了一些,驚動王妃,實在是慚愧。”

夏芙溫柔回道,“一聽安安昏厥,我這個做娘親的也是唬到了,便急忙趕來,方才顧着與太醫商議方子,倒是叫夫人久等。”

王氏知道程明昱在裏頭,若夏芙是程亦安生母,與程明昱那便是故人相逢,難怪方才程家的人攔她,“王妃言重,敢問太醫可是确診了,我們栩哥兒這是要當爹了?”

方才書房出來人說,程亦安這是喜脈,王氏心裏自然高興,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陸栩生有後。

夏芙見她面帶喜色,幽幽笑了笑,婆婆就是婆婆,只顧想着兒子當爹,并不關心兒媳安虞。

“兩位太醫把脈,确認是喜脈,我在這裏恭喜夫人一聲,您要做祖母了,只是

安安身子弱,還得仔細養着。”

王氏想來也很後怕,“媳婦兒年紀輕,身邊人也不大懂事,月事一遲,早該有數的,幸在上蒼保佑沒有大礙,若是傷着了,可就後患無窮。”

這是責備程亦安不穩重,懷了孩子心裏沒數,以至昏厥。

所謂後患無窮,也是擔心程亦安落胎,妨礙她兒子子嗣。

夏芙臉上的笑容淡下來,“安安今年還不滿十八,年紀輕,沒有經驗一時不察也不意外,且這幾日被南安郡王一攪,心裏七上八下顧不着也是有的,反到這個時候,該當婆婆的上心提點兒媳,如果我沒記錯,夫人生過四胎,經驗那是足足的,若是夫人肯費心教導,安安今日也不至于昏厥。”

王氏笑容就勉強了。

原來這位王妃看着柔善貌美,實則帶刺呢。

“王妃責備的是,是我疏忽了。”

她先自責一句,轉背又道,“只是媳婦素來與我不大親近,我便是有心教導也是白搭。”

暗指程亦安不孝敬婆母。

夏芙笑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婆婆若真心拿媳婦當女兒疼,媳婦還不親近婆母那就是傻子了。”

王氏看出來,夏芙這是給女兒撐腰來了,再争執下去兩廂臉上不好看,讓兒子為難。

更何況程亦安懷孕是喜事,她要大度。

王氏失笑道,“王妃說得有理,媳婦懷孕是大喜事,往後該我這個做婆母的多照料她,對了,王妃初次登門,陸府款待不周,若是王妃不介,留下用個晚膳如何?”

夏芙将茶盞擱了下來,“我自是要留下用晚膳的,不僅如此,栩生不在,我打算留下來陪着安安,照料她。”

王氏一聽夏芙要留下來,神情僵了僵。

險些控制不住表情,

“這樣嗎?”她僵硬地笑起來,“可真是辛苦王妃了。”

夏芙留下來,那便是留了一尊佛,不僅要款待,她這個做親家的怕還得時不時點卯,天爺呀。

王氏頭疼極了。

她這個人素來憊懶,過去丈夫在世,她也不願去婆母跟前聽差,陸昶總能縱着她護着她,陸昶死後,頂着寡婦的名頭就更不需要應酬了,現在親家要來府上住....

王氏按了按眉心。

夏芙看出她的不樂意,笑了笑。

王氏不樂意關她什麽事,她只管自己女兒開心。

“親家好似不歡迎?”夏芙問她。

“沒有,沒有,怎麽會?”王氏笑得比哭還難看,“有您在,媳婦這邊我就放心了。”

夏芙便吩咐身旁的嬷嬷,“遣人回王府,知會王爺一聲,并收拾一些行裝過來。”

“遵命。”老嬷嬷規規矩矩退下。

王氏見狀立馬客氣問了明嫂子一句,“王妃的住處安排妥當了嗎?”

明嫂子道,“回太太的話,二奶奶吩咐,将寧濟堂西面鄰水的抱廈收拾出來給王妃住,兩廂離得近,便于王妃往來。”

王氏點了點頭。

夏芙辭別王氏,由明嫂子領着往寧濟堂去,程亦安聽從太醫吩咐正在東次間的炕床上躺着,等着母親進來,迫不及待伸出手,“娘,我婆母沒說什麽不中聽的話吧?”

夏芙不會給女兒添堵,笑道,“挺好的。”

程亦安看了一眼簾邊的明嫂子,明嫂子朝她點頭,程亦安便知母親沒有吃虧。

她往裏讓了讓,夏芙坐上來,目光忽然落在她腕間,失聲道,“你的手串呢?”

明明方才還瞧見戴在手腕,轉眼怎麽就不見了。

程亦安看出母親很在意這串珠子,低聲道,“被爹爹要過去了。”

夏芙心忽的一刺,心裏沒由來湧上一股痛楚。

明明給女兒,她還舍得,被程明昱要回去,她心裏就接受不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程亦安看出她對爹爹餘情未了,使了個眼色,将下人遣出去,輕輕抱着她問道,

“您既然舍不得,為何要給我?”

夏芙轉過眸看着女兒,眼眶微有些泛紅,

“安安,你知道,我不可能回程家,也不想回去,所以我與你爹爹不可能。”

程亦安能夠理解,不是什麽人配跟娘親那一百多條蛇過日子,也不是什麽人有本事給爹爹做夫人。

那可是程家族長夫人。光幾十房族人就難以應付,更何況還有外頭人情世故。

陸栩生說得對,程家确實不适合母親。

不過話說回來,不回程家不意味着不能過日子,正這麽想着,聽見母親道,

“無妨,拿去就拿去吧,就當了斷。”

程亦安卻不敢茍同,“我猜爹爹要麽是不高興您把珠子給我,要麽是想留下他自個兒做個念想。”

“不說這些了,娘給你列個膳譜吧。”

夏芙在雲南曾給一些孕婦做過孕時食譜,能預防孕吐,減輕不适,效果極好,她想給女兒試一試。

申時三刻,程明昱這邊也回了程家。

老太醫早先一步回來,已給老祖宗道喜,程亦喬姐妹均知程亦安懷了孕。

一家人聚在老祖宗的明間,商量着要去探望程亦安。

“先別急,她剛懷上,胎還沒坐穩,你們別去打攪她。”老祖宗道,

程亦喬道,“那也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要不,我和長姐去一趟吧。”

程亦歆也贊同,“多少得打點些賀禮送去,我畢竟生養過,能給妹妹一些經驗。”

一直沒說話的程明昱阻止道,

“你們先別去,這幾日雲南王妃在那邊照看。”

提起雲南王妃,程亦喬第一反應是那條蛇,她頓時打了個哆嗦,“那我不去了。”

程亦歆到底比程亦喬心思細敏,直覺這個雲南王妃很蹊跷,安安與她明顯過于親昵,程亦歆當然也有些猜測,只是不敢深想。

老祖宗一聽夏芙去了陸府,眼珠子瞬間就睜圓了。

二話不說将晚輩打發出去,忙拉住兒子問,

“見到芙兒了?”

程明昱悶聲點頭。

老祖宗可激動壞了,“說上話沒有?她對你...”

程明昱當然知道母親什麽心思,無奈截住她的話,

“她不願意回程家。”

老祖宗心思打住,眨了眨眼,“你把她跟雲南王分開,她不就可以改嫁你了?”

程明昱苦笑道,“她并未嫁給雲南王,不過是假夫妻,打着王妃的名頭幫他照看兒子,芙兒的意思是,這輩子不會再嫁人。”

老祖宗何等人物,立即明白了這句話背後的緣故。

夏芙性子單純,讓她做程家宗婦那确實是為難了她,“其實她嫁過來,我也沒打算讓她當家,只想着讓她跟你做個伴,恩恩愛愛過日子。”

“我是盼着她來享福,想好好彌補她。”

程明昱何嘗不是這麽想,他不會讓夏芙承受任何流言蜚語,也不會讓她操勞家務,哪怕夏芙不願在人前露面,他也認,只想有個正正經經的名分,踏實過日子,也是給安安一個家,彌補孩子這麽多年沒爹沒娘的委屈。

他多麽盼着也能掀一掀她的紅蓋頭,彌補十九年前未娶的遺憾,執子之手,與之偕老。

“你跟她說明白沒?有咱們娘倆護着她,裏裏外外她就是最尊貴的命婦,沒哪個敢給她臉色瞧,族務不叫她操一點兒心。”

程明昱沉聲搖頭,“她不願意。”

老祖宗深吸一口氣,面露無奈。

見程明昱一直沉默不語,問他,“那你這是打算放手?”

“不可能。”程明昱垂眸撫了撫衣襟,語氣毫不猶豫,

老祖宗還是頭回見兒子如此直白地袒露心聲,反而失笑,

“那就罷了,山不來就你,你去就山,你們年紀也不輕了,錯過這麽多年本已是遺憾,再耽擱,一輩子就過去了,人生哪得圓滿,你不是還擔着個克妻的名聲麽,她不願進程家的門,你就幹脆陪着她在外頭過日子,只要兩廂情願,什麽事都不算事。”

程亦安剛懷上孩子,還有些嗜睡,晚膳沒多久便睡下了。

睡前夏芙坐在她塌旁給她打扇,程亦安閉上眼唇角還

挂着笑,“娘,您去歇着吧,女兒又不是小孩子了,讓丫鬟們伺候便是。”

夏芙舍不得離開她,“你就睡吧,你不知你睡相多好看,娘稀罕看呢。”

依稀還能從她的輪廓看到出生時的影子。

程亦安彎了彎唇,便枕着她掌心阖上眼。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有人拂過她發梢,那指腹好似有些粗粝,擱得她有些發癢,程亦安下意識擡手去拂,撞到一只結實的胳膊,猛地睜開眼,就看到陸栩生躺在她身側,手裏拿着一把蒲扇給她扇風。

程亦安眨了眨眼,“栩生,你怎麽回來了?”撐着床榻就要坐起。

陸栩生見她動作幅度大,慌忙扶住她胳膊,

“慢些,你可是雙身子,不能大意。”

陸栩生将她扶穩,方松開手,繼續給她幽風。

他看着面前的妻子,十八歲的姑娘,眼眸瑩亮,肌膚嫩得出水,還跟早春的朝花一般嬌氣明豔,便懷上了他的孩子。

前世程亦安懷孕是什麽心情已經忘了,時隔兩世終于盼來了孩子,陸栩生這個鐵漢此刻也化成了繞指柔,連着跟她說話都不敢大聲,

“我收到飛鴿傳書,得知你昏厥,便立即往回趕。”

程亦安眉間蹙起,“我不是交待裘青,不讓告訴你嘛。”陸栩生剛走她這邊就出事,怕他在邊關不安心。

陸栩生道,“他可承擔不起不告訴我的後果。”

陸栩生回不回來是陸栩生的事,但不告訴他,便是裘青的過錯。

程亦安其實是高興的,她扯着他袖口撒嬌,“我得知喜訊後,第一個想告訴的人就是你。”

“我也覺着這麽重要的時刻,我該在你身邊。”所以他什麽都丢下了,馬不停蹄回京。

這一句話包含太多太多。

兩廂都沉默下來。

已過子時,夜裏涼了,陸栩生将蒲扇丢去一旁,陪着程亦安靠在引枕。

程亦安倚在他肩口,陸栩生将一塊薄褥搭在她小腹,擡手将她往懷裏攏了攏,程亦安想離得他近一些,又覺着這個姿勢擠到小腹,最後幹脆枕着他胸口平躺。

“對了,你前世也沒有孩子吧?”程亦安問他,

“沒有。”

“我也沒有。”

所以這是他們第一個孩子。

程亦安盼着平平安安生下來。

正因為太難得,太稀罕,兩下裏呼吸都放得很輕,動作也小心翼翼。

兩個人同時望着前方的簾帳,有那麽些被餡餅砸中的懵然。

“陸栩生你高興嗎?”

“太高興了。”

“沒看出來,你臉上都沒有笑容呢。”

程亦安開始挑剔上了。

陸栩生失笑,沉默一會兒道,“都高興地不大會說話了。”

程亦安還是頭一回見他手足無措,心頭一樂,腦海不自禁開始憧憬孩子,

“陸栩生,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這是每一對懷孕的夫妻都忍不住要暢想的事。

陸栩生聞言卻嚴肅皺眉,

“不要設想,也不要胡亂憧憬,生下來是什麽就是什麽,萬一咱們以為是兒子,實則懷了女兒,女兒豈不委屈?反之亦然。”

程亦安聞言頓時慌了,連忙将腦海關于性別的想象給剔除。

“你說得對,我在益州曾遇到一位商人婦,她前頭生了兩個兒子,到了第三胎盼女兒,結果孩子後來流了,生下來是個成形的男胎,孰知不是孩子委屈不願來到人世之故?”

随後程亦安撫着小腹哄肚子裏的娃兒,“娃兒,娃兒,無論你是男是女,你爹爹和娘親都愛極了你,你可要高高興興平平安安來到這個世上...”

陸栩生被她模樣逗笑,目光也跟着落在那平坦的小腹,伸出手想撫一撫,又擔心自己掌心粗傷着孩兒,

“真懷了嗎?”

一點動靜都看不出來。

回想起前世程亦安小腹隆起的畫面,陸栩生頓生愧疚,

“安安,這輩子你什麽都別想,只管安生養胎,府裏頭的,外頭的,你通通不管,萬事我來處理,明白嗎?”

程亦安貼着他下颚蹭了蹭,委屈道,“你這不是要離開嗎?”

陸栩生輕輕撫着她面頰,将她往懷裏摟緊了,嗓音發啞道,

“你給我幾日光景,我很快就回來。”

“邊關的事不管了?”

“沒有什麽人和事能大過你和孩子。”

這是駐在他心裏的念頭,說完,意識到自己是邊關主帥,不可能真的棄朝務不顧,又道,“車汗和北齊起了沖突,我坐山觀虎鬥便是,我只需去一趟白銀山,再幫着假的南安郡王站穩腳跟就回來。”

“正好,你回來之前,我娘親在陸府陪着我。”

陸栩生欣慰道,“方才我回來時撞見了岳母,有岳母在,我就放心了。”

“我渴了。”

“我去給你斟水來。”

“我餓了。”

“那我讓人給你煮一碗燕窩粥。”

程亦安靠着引枕,看着被支使地團團轉的陸栩生直發笑,

“哎呀,孩兒孩兒,若不是沾了你的光,為娘有什麽本事使得動你爹爹?”

陸栩生遞了茶水過來,不高興了,

“過去我照顧你還不夠周到?”

程亦安指尖繞着一撮發梢,慢悠悠說着,“你是下過廚做三角糕?還是搜羅廚子給我做不重樣的點心?還是捏過肩捶過背啊?”

瞧,岳丈和大舅子太好,襯得他黯淡無光了。

陸栩生揉了揉眉心,認命道,

“從今日起,本郡馬給郡主您端茶倒水,揉肩搓背,滿意了嗎?”

“生完也這樣?”

“七老八十了還這樣!”

“誰知道七老八十了,我還要不要你?”

陸栩生:“......”

咬牙,來到她身後坐着,雙手搭在她雙肩,“給你捏捏?”

程亦安舒舒服服靠在他懷裏,“試試吧。”

陸栩生從未做過這等伺候人的活計,手藝生疏得很,程亦安嫌棄道,

“跟我二哥哥學一學!”

陸栩生發笑,“是該向大舅子讨教讨教。”

捏了一會兒,程亦安骨頭疼,

“你是伺候我呢,還是跟我有仇,快輕一些吧,肩骨都要被你捏碎了。”

陸栩生那麽高大的身子,盤腿坐在她身側本已很不舒服,被她這麽一嫌棄,一時手也不知往哪兒放,鬼使神差想起過去“伺候”程亦安時的情景,他一手扶住她蝴蝶骨,一手捏着她後頸那塊頸椎,如此上下來回拿捏,

“怎麽樣?”

“還不錯。”

夏日程亦安上身只罩了一件薄薄的寝衣,陸栩生指腹又滿是老繭,偶爾那指尖還能觸到她耳珠,不一會,程亦安便覺得不大受用,眼神綿綿無力望着他,

“松手吧,我消受不起。”

陸栩生對上她水盈盈的眸子,頓時就明白了,俯首便是一片旖旎的春光,陸栩生移開視線,也跟着無力地嘆了嘆,

“當爹,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程亦安氣得砸了他一拳,陸栩生手忙腳亂接住她的粉拳,急道,

“祖宗,你要教訓我,吩咐一聲就是,我自個兒來,不勞駕你。”

陸栩生陪着她睡了兩個時辰,又折往宣府。

接下來兩日,程亦安開始犯吐,幸在夏芙在身側,時不時給她調整食譜,症狀還不算明顯,就是夜裏睡得不大好。

不知怎麽,她總能夢到前世的孩子,反複夜醒。

夏芙見狀,擔心道,“不若娘親替你走一趟香山寺,尋大師給你求一個平安符回來?”

程亦安也是這樣想的,“那就拜托娘親了,只是香山寺會不會

遠了些?”香山寺在城郊。

夏芙回道,“香山寺的佛祖靈驗。”

她從那麽高的山崖摔下去,還能活命,不是佛祖保佑又是什麽。

她去替外孫求個平安符回來,想必孩子一定能平安出生。

程亦安無話可說。

看程亦安着急的樣子,怕是她不去,今夜就睡不好,夏芙用過早膳,便帶着人往香山寺進發。

早起還有朝陽,出城後太陽被一層青雲遮掩,夏芙擔心要變天,掀簾吩咐侍衛,

“去王府遞個消息,讓王爺下了朝來香山寺接我。”

雲南王好不容易進一趟京,各部衙門均要跟他對接王府轄區的公務,譬如人口賦稅,譬如完善法度并審案流程等等,是以各部官員三天兩頭要尋他,雲南王每日均要去官署區點卯。

旁人家的侍衛難進官署區,但雲南王府特殊,皇帝曉得雲南王對京城不熟,人手有限,許多門路也不通,便給他行了方便,侍衛在正陽門遞了名帖,便進了官署區來,得知王爺在禮部,便往禮部衙門來。

今日各部堂官與雲南來的幾位官僚一道坐在禮部議事,都察院首座程明昱,禮部尚書孔雲傑,戶部尚書鄭尚和,吏部尚書陳懷仁等人均在。雲南王府也有吏房,禮房等諸多衙門,對應官署區的六部九卿,都察院執掌巡察審案,要核應雲南法司判案章程及層級狀告流程之類,整頓過去轄區司法不公無法可依的亂象。戶部需要徹底摸清轄區人口田地并礦藏一類。

戶部尚書鄭尚和與雲南王商議,

“雲南多山,礦藏必定豐富,不如我們從朝中調派些人手去雲南,幫着采礦開山。”

雲南王擡手拒絕,“我們雲南的百姓信奉山神,那裏頭的山頭輕易動不得,至于人口,着實需要好好清查,本王這邊會配合。”

其實哪兒能查,查到什麽地步說到底還是雲南王說了算。

鄭尚和算是铩羽而歸。

禮部尚書孔雲傑接着上,“王爺,上回陛下問起世子婚事,十分挂念,陛下已替世子擇了幾位宗親貴女,回頭畫像我拿與王爺過目,皆是品貌俱佳的好姑娘,王爺看過畫像,替世子擇一位佳人吧。”

雲南王聞言長嘆一聲,“孔尚書,本王也十分願意與朝廷聯姻,只是我那先妻臨終有遺言,要将她內侄女許給世子,她去的早,又只此夙願,我豈能不應她?所以怕是要辜負朝廷這番美意了。”

孔雲傑頓時頭疼,“那就選兩人做側室,待将來世子承襲,立為側妃便是。”

雲南王苦笑,“我倒是想,怎料那兩個孩子青梅竹馬一道長大,感情甚篤,容不下他人,且那姑娘性子烈得很,不許我兒子納妾。”

說來說去,就是不想朝廷在雲南王府安插人手。

這時程明昱開口了,“既然世子婚事已定,那就定二少爺的婚事。”

雲南王聽到這裏,深深看了一眼程明昱。

程明昱這一招用意極深。

一旦讓二少爺娶了京城世家貴女,朝廷必定大力支持,甚至會幫着少子跟長子争奪繼承權,屆時雲南王府內部争端四起,朝廷便可穩坐釣魚臺,這一招可謂是既狠且準,此外,一旦二少爺在京城有了靠山,那就費不着夏芙什麽事了,只要夏芙願意,程明昱随時可以讓她脫離雲南王府。

這個老狐貍。

雲南王嚼出味來,眉頭皺死。

程明昱料定雲南王會拒絕世子的婚事,不好再拒絕二少爺的婚事,所以私下與皇帝獻策,皇帝大贊妙計,當場寫下诏書,給二少爺賜婚,程明昱慢騰騰從袖下掏出诏書遞給雲南王,

“陛下替二少爺擇定陳侯府的小姐為妻,王爺該感念陛下恩德才是。”

陳侯便是吏部尚書陳懷仁,當今皇後的嫡親哥哥,皇帝為了籠絡雲南王府,将陳侯府一位八歲的小小姐定給了二少爺沐勳。

雲南王真是氣笑了,“程公好算計。”

程明昱笑,将诏書交給他,“我以為陛下給二少爺擇定岳家,王爺該為二少爺喜才是,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有陳侯與王爺做親家,王爺還愁什麽呢。”

雲南王确實要為小兒子安危着想,兒子成了陳皇後的侄女婿,他可以放心在雲南睡大覺,即便明知朝廷用意深遠,但這門婚事,他還真沒法推拒。

于是他起身接過诏書,看向吏部尚書陳懷仁,陳懷仁也擱下茶盞與他對揖。

“往後還請陳侯多為照看小兒。”

“也請王爺将來疼惜小女。”

已近午時,外頭來了一內侍說是雲南王府侍衛有事禀報,雲南王與衆人告罪大步邁出來,侍衛立在臺階下與他拱袖,

“王爺,王妃今日往香山寺祈福去了,瞧着天色不大好,說是若王爺得了閑,下午去接她。”

雲南王望了一眼漸沉的天,應了一聲好。

“你在城樓外候着,等本王忙完便去接王妃。”

雲南王嗓音不低,殿內諸人都聽得明白,程明昱嫌殿內悶,跨出門來透氣。

雲南王發覺了他,邁步過去與他在廊角說話,

“程明昱,好手段,想逼着阿芙離開我是嗎?”

程明昱冷淡看着他,“假夫妻而已,談得上逼嗎?王爺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雲南王眸光暗閃,原來這厮已查出端倪,知道他與阿芙是假夫妻,難怪敢大喇喇地在殿中彈琴。

“那又怎樣?她現在就是我的王妃。”

程明昱沒好氣道,“她不過是為了報老王妃的恩情,你若算個男人,就不要挾恩圖報,早日摘了她雲南王妃的頭銜,還她自由。”

雲南王怒目而睜,“什麽挾恩圖報?我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阿芙着實不想嫁予我,可她并非不想跟我過日子,她只是不想被婚書所束而已,只要我願意不計名分,她便肯跟我搭夥終老。”

願意不計名分,便搭夥終老....

這幾個字眼不停在程明昱腦海盤桓,程明昱臉色一點點變青。

雲南王見他終于變色,心裏頭痛快了,哈哈一笑,“程明昱,她做我的王妃,自由自在,比做你們程家那勞什子宗婦舒坦多了,你以為彈個破琴就有用?嘿,本王呢,這就去飲個小酒,你們快些将人員名單定下來,本王下午還要去城外接王妃呢。”

程明昱看着遠去的雲南王,臉上的情緒退得幹淨,默了片刻,轉身進了議事廳,将鄭尚和叫至一旁,

“雲南王府的賦稅和人口名錄一直不清晰,各抽分局的記檔也不全備,你可別聽他忽悠,陸栩生已在江南打了樣,朝廷清丈人口是勢在必行,他若搪塞,你便拿木料一事堵他的嘴。”

雲南最大的賦稅來源在于木材,一旦朝廷這邊關了他的檔口,雲南木材無處銷售,麾下百姓便是難以繼日。

“我要你今日之內将此事全部捋清,戶部至少派遣五位官員随軍饷去雲南。”

鄭尚和聞言頓時叫苦不疊,“今日便要捋清?你急什麽,他這兩日還走不了。”

“早點捋清,早點把這瘟神送走不成嗎?”程明昱冷聲道,“你若做不到,明日一早我參你懶怠政務。”

程明昱等閑不參人,他一旦參人,那就是衆矢之的。

鄭尚和聞言頓時氣得撩袍指他罵,“程明昱,你個混賬,我是寧王妃之父,你參我懶怠,我女兒臉往哪兒擱!”

刑部尚書巢恪見鄭尚和敢指着程明昱鼻子罵,慌忙将他扯一邊,

“鄭大人,上一位指着程公鼻子罵的官員是什麽下場,您忘了嗎?”

鄭尚和不以為意,“怕什麽,我告訴你,長公主如今已經不念着他了。”

巢恪苦笑,“即便長公主不念着,那您也不能得罪程公,我聽說陛下有意解散八座,成立內閣,這內閣之首非程大人莫屬,您為了寧王,也不能得罪未來的首輔呀。”

放眼整個朝廷,論名望,能耐,手段,眼界,有誰能出程明昱之右?

這首輔一職,非程明昱不可。

鄭尚和頓時啞了火,繃着一張老臉,朝衆人嚎啕一嗓子,

“都別歇了,趕緊的,檔案都調出來,今日大家把雲南王給留

住,不把章程定明白,誰也別走!”

程明昱見狀,輕輕彈了彈衣襟上的灰塵,負手往後方甬道去。

鄭尚和發現立即叫住他,“喂,你去哪?”

程明昱頭也不回扔下兩字,“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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