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抉擇 “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
第41章 第41章 抉擇 “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
小鎮的醫院裏, 黎樂被注射了一支止痛針。痛感漸漸平息,稍微能下地走路後,他在舒彤的陪伴下去做了檢查。
檢查報告需要等待一段時間, 黎樂找了張長椅躺下, 小腹處的痛仍沒有減去多少, 他只能側卧着才相對舒服。
Bradley和唐至分別站在他的左右兩側,前者忙前忙後照顧, 後者顯然還沒能認清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你去看演出吧, 不用管我。”黎樂的聲音比往日要虛浮了很多, 有氣無力地對蹲在他面前的金毛道:“一張票挺貴的, 別浪費了。”
“可是你的身體……”
“你的朋友都在那兒呢, 快去吧, 別讓他們久等了。”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而且唐至在旁邊,他不想讓這裏的人知道自己的過往。
“好吧, 那我明天再去你家看你。”Bradley臨走前還回看了一眼唐至,這個陌生人站在了他剛才的位置,與黎樂靠的很近。
黎樂閉着眼睛,似乎只有關閉掉五感才能讓疼痛稍減,眼前一片黑暗,只感覺越來越黑,好像有什麽人在靠近。
他聽到了熟悉又顫抖的聲音:“小樂, 真的是你……”
唐至仍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 直到指腹碰到了面前人軟軟的發絲, 他像觸電般收回了手,連指尖都在訴說着想念。
黎樂在心裏長嘆一口氣,艱難地坐起身來, 打起精神凝望着他。唐至看上去疲憊了許多,他似乎瘦了,平時常帶的眼鏡都顯得大了一圈。
“抱歉學長,讓你們一直擔心了……”
“不用說抱歉,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唐至扶着他的肩膀輕輕擁進懷裏,溫熱的身軀證明着他真的找到了小樂。
這個突然消失了近半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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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喬溫言說過黎樂去了路家要提離婚,然後就再無音訊了。他去路家和公司都找了一遍,可一無所獲。
電話沒人接,郵件也是未讀,他去報過警,也用了唐家的人脈去查,聽說路之恒也一直在找他,可黎樂仿佛人間蒸發一樣,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跡。
黎樂身上乏力,下巴抵着他寬薄的肩頭,他甚至能感覺到微微凸起的骨頭,他真的清瘦了太多。
“你最近還好嗎?溫言呢?”
他已經能想象到喬溫言找不到他急哭的樣子,說好了離婚後去他的公寓住一段時間,可他卻食言了。
“我還是老樣子,小喬也很好,你不用擔心。”
唐至松開他,定定的望着久別重逢的人:“你一直都住在這裏嗎?有沒有人照顧你?你現在又在做什麽?”
黎樂失笑:“這麽多問題,你要讓我先回答哪個?”
唐至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沒關系,我們這麽久沒見,以後你慢慢說給我聽。”
“好。”
他們并排坐着,唐至和他說了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來這邊談一個合作項目,正好有個多年沒見的朋友喊我來看演出,今天這個樂團是他簽的,想讓我給點建議。沒想到竟然遇到了你。”
黎樂問道:“項目?維斯珀要和別的樂團合作嗎?”
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
“不是。”唐至否認道:“是……化工方面的。”
黎樂愕然:“你……”
唐至苦笑着:“很驚訝是吧?其實到現在我也有些恍惚,若是放到一年前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涉足公司業務。”
他初中時跟着父母去聽了一場鋼琴演奏會,從此就深深迷上了這個樂器。他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有了些底子長大後再學并不困難,後來他去了國外進修,家裏人不是很贊同但也并不反對他從事這行,默許了他這些年的發展。
他很愛鋼琴,也因為琴認識到了許多朋友,但他最幸運的是結識了黎樂。他們是摯友,是默契的搭檔,別樣的感情漸漸萌芽,卻在瘋狂生長時被他親手折斷。
黎樂從愕然中緩緩回來,他不明白。他在鋼琴上獲得過莫大的成就,他甚至成為了學校張貼在官網上來宣傳的驕傲,為什麽要放棄這些榮譽,為什麽要離開珍愛的東西?
為什麽?
黎樂的心裏突然就有了一個聲音,也浮現出一個答案。
“是……因為我嗎?”
他已經不敢再繼續聽下去了,他不願意聽到那個肯定的答案。
唐至猶豫了一下:“不完全是。”
自從在學校門口眼睜睜看着黎樂受脅迫離開後,他就沒有一天不在後悔。被帶回家後,他閉門想了很多天。最後他去了書房,做出了經他慎重思考過的無比堅定的決定。
“其實我父親很早就想讓我回去,那時候我用要需要演出一直拖着。我哥的身體不太好,如果他倒了,整個公司可能也倒了,而且過去兩年來唐家一直受到排擠,我知道幕後的推手是誰,原因又是什麽,我是唐家的人,有些責任我必須去擔。”
“說起來,我還應該感謝你,讓我做出了這個決定。”
他讀懂了黎樂的目光,笑着寬慰道:“你不需要自責,也不必為我覺得可惜,這個結果遲早都會發生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你只是讓我加快做出選擇。”
他不想再經歷一次看着喜歡的人被人帶走而自己無能為力了,或許老天讓他再一次見到黎樂,就是要重新給他一個機會。
他想彌補,他渴望黎樂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你讓小喬轉告我的話我知道了,可我還是想說……”
唐至深深望着他,一字一句很鄭重的說道:“小樂,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告訴你,我……”
黎樂還是不願意相信。
從前他明明那麽堅持,就連面對自己袒露心聲的告白都可以無情的拒絕,那是他第一次表達愛意,他第一次勇敢,卻換來了沒有回頭的離開。
當初他沒有選擇自己,現在卻說要還一個補償。
他要補償什麽?
無論什麽都無法讓時間倒流,如果他沒有毅然離開,他就不會去酒吧買醉,就不會被下藥,就不會慌忙逃出去結果又落進魔爪……他也不會遇到路之恒,那麽這所有的就都不會發生了。
太遲了,他受過的傷也太多了。
以至于現在他已經不敢去信了。
黎樂痛苦的閉上眼睛,他分不清究竟是腹痛還是心在滴血。
止痛針根本沒有用,腹痛加劇,胃裏也跟着翻湧不斷,黎樂迅速用紙巾捂着嘴巴,卻什麽也沒吐出來。
“!!”
這種感覺……實在太熟悉了,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小腹裏輕輕踢着,他曾經感受過很多次,那是……那是……
正在此時,舒彤拿着檢查報告匆匆走來,她的臉上格外凝重,眉頭緊皺,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吓。
唐至正關切着突然不舒服的黎樂,擡頭看見舒彤對自己搖搖頭,瞬間不安油然而生。
“黎老師……”
黎樂的指尖攥的發白,頭又痛又沉,好像一團迷霧纏住他的思緒,發紫的嘴唇止不住的抖,連目光也變得呆滞了幾分。
“結果,結果是什麽……”他斷斷續續地說着,後頸處已經沉寂了近六個月的腺體隐隐發漲,但依然沒有一絲信息素傾瀉。
他心中有了猜想,而下一秒舒彤将答案說了出來。
“你懷孕了,已經24周了……”
她的聲音回蕩在整理地井井有條的診室裏,像是午夜時分長鳴的警鐘。
唐至猛地擡頭看向她:“不可能!”
怎麽會這樣?!黎樂怎麽可能會有孕!他一個人住在這裏,難道是……
他想到了剛才那個男孩兒,可他看上去還沒有成年,黎樂不可能和他……
還是說,黎樂受到了脅迫?
他下意識去看黎樂,可對方卻沒有他這般錯愕,而是……
他看見了黎樂在笑,只是這笑容,透着無盡的悲怆。
聽到确定的結果後,黎樂當場愣在原地,耳畔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他的身子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繩子捆綁住,半點無法動彈。
他的心髒抽得厲害,為什麽,為什麽他已經離開了,他都已經開始新的生活了,可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有孕!
24周,六個月……
他深深呼着一口氣,試圖平複心中的翻湧,可痛苦不斷壓迫着他的所有思緒,只剩下唯一的一點回憶像毒藥一般滲透進他的每一滴血液裏。
路之恒,那個時候只有路之恒……
心髒被苦澀和痛苦狠狠撕裂,他懷着路之恒道孩子來到異國他鄉,這個孩子的存在讓他的一切逃離全部成為了笑話!
這算什麽?這到底算什麽!
老天仿佛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用這個孩子來提醒他婚姻還存在的事實。
就像那架掉了灰塵的鋼琴,他用手輕輕拂去,無數絕望又無力的回憶湧入眼前,一遍遍讓他記起被刻意回避的過去。
悲傷纏遍全身,哪怕黎樂曲着腰也無法緩解哪怕一點點痛,漸漸失去了意識……
-
等他再次醒來,眼前是潔白的天花板。
他聽到醫生和唐至交談的聲音,腹痛緩和了許多,好像剛才只是做了噩夢的小孩兒在尋求安慰,現在又恬靜的睡了過去。
他掙紮着要起身,唐至很快過來扶他。
這一次下地,他感覺身體重了幾分,就連肚子也隆起了不少,和當時懷念星一樣,都是六個月最鬧騰……
都是,六個月……
他怔在原地,瞬間眼淚如雨般奪眶湧出。
外面的天空陰霾了許多,就像那天他失去念星一樣沒有色彩,他站在夢裏的一片荒蕪之中,輕聲喚起念星的名字。可并沒有聲音回應,只有不遠處一道急速劃過的流星。
等他坐下,醫生告知了他身體的情況。
黎樂問道:“我曾洗過标記,為什麽孩子還在?”
自他從碼頭坐船來到終點後,當天晚上他就去附近的醫院洗掉了終生标記。
後來他的腺體出了些問題,遲遲沒有發情期,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适的反應,他根本沒想過居然一直有個孩子!!
醫生也有些犯難:“這是我從業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理論上來說洗标記尤其還是終生标記,孩子是一定保不住的。可能是你的孩子身體很好,或者是不願意離開你,這是多麽浪漫的故事啊。”
“……”
一點都不浪漫,尤其是和那個人沾邊的任何事物。
他又問道:“那為什麽我一直都沒有妊娠反應?”
如果第一個月內就開始出現最明顯的反胃幹嘔,他會立刻去做檢查,趁孩子還小然後……
他猛然頓住了……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流掉這個孩子?!他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這和路之恒有什麽區別?!
可是,一個有着路之恒一半骨血的孩子,一個在被強制關進隔離室、被正處于易感期失去理智的alpha強行終生标記後誕生的孩子,真的應該存在嗎?
他猶豫了,那麽現在……他該如何對待這個孩子。
對待一個和念星同樣大的孩子。
醫生道:“事實上,胎兒可以感受到大人的意志,一旦察覺到你對生育這件事有強烈的抵觸心理,胎兒就會隐藏住自己的存在。對于omega來說,胎兒會控制你每個月的發情期,讓你以為自己一切正常。而等到一定的時機,比如月份大後如果引産大人也會跟着承擔生命危險,進而考慮留下胎兒時,那麽這時候胎兒才會給予妊娠反應,而你不得不将他留下來。”
他看着黎樂遠比尋常六個月要小很多的肚子:“我想,你現在應該也在糾結是否要留下他吧。”
黎樂沉默了。
唐至一直望着他,他也在等,等黎樂的抉擇。
醫生并不催促:“這位是你的alpha嗎,你們可以回去商量一下。不過我還是想說,既然洗标記都沒有帶走這個小孩子,他也許真的很愛你,要不你試着接受他,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父親。”
很好的……父親麽?
黎樂心頭升起苦澀,如果他真如醫生所說,那麽念星就不會走。
寶寶肯定也知道跟着自己或者留在路家很痛苦吧,所以才快快離開他。
“……謝謝。”他沒拿檢查報告,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出了診室。
唐至一直跟着他,看着他單薄的背影被陽光拉得很長,可身邊空空無一人。
他想說的話又沒能說出來,第二次了。
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那樣,難道他們真的就沒有可能了嗎?
他們一路沒有交談,唐至陪他走到了家。
一只肥貓蹲在牆頭舔毛,院裏還有幾只小奶狗在抓蝴蝶,草坪很新很幹淨,應該每天都在清理。貓爬架上貼着一對小小的春聯,有些褪了色,聯尾被抓得只剩下一片搖搖欲墜的角。
他似乎一個人也過得很好。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院。
良久,黎樂停了下來,他驀然轉過身,空中正好飄過一片烏雲,一束光不偏不倚地照進了他淺棕色的眸子中。
只是和在醫院時的迷茫不同,這一次他的眼睛裏仿佛蘊藏着一整片亮亮的星空。
“學長,我決定了。”
他低下頭,從此柔軟的目光只為一個在不久後出生的小崽子停留。
“我要留下他,我要陪他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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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