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劉紫鹜
木離面色冷然,視線掃過庭中被風卷落的長劍,随意一招,一柄鐵劍便被她踩在腳下,乘雲而上朝劍光而去。原本靜立的玄光劍似有所覺,往來處折返。
玄光劍速疾快,如一道銀光穿雲破霧,木離緊追不舍,玄光劍氣突然波動,仿佛有些不穩。
木離冷笑一聲,指尖彈出一道青火,擊打上青玉劍柄。
玄光劍一被擊中便随之震顫起來,木離正欲乘勝追擊,指尖正欲凝結青火,不料玄光劍突然調轉方向,直沖雲霄。
木離袖袍一揮,收住火勢,亦往上飛馳。玄光劍芒驟滅,被雲霧之上的人收入掌中,她身上的雪白道袍随劍氣輕揚,內襯水綠青衫,腰間墜着菱紋青玉珏,這是梓蕪山中人的慣常裝束。
見到木離飛身而至,她的一雙細長的柳葉眉似蹙非蹙,大驚失色道:“木離!”
木離停在她面前,兩人隔着臂長的距離,目光自她臉上掠過,眼前人的面目業已恢複如初,枯槁的長發複又烏潤,幹癟的雙頰已然飽滿,唇紅齒白,一雙丹鳳眼脈脈,依舊我見猶憐。
“劉紫鹜,是你。”木離的聲音無波無瀾。
“你醒了?”劉紫鹜詫異萬分,腦中思緒萬千,匆匆而過,一時不知從哪一句說起,又垂首看雲下青光忽聚忽散,似波浪,又似雷影,她回過神來,“這是你的蟠螭銅鏡?”
方才途經此峰,她偶然收到樂天派的傳音符,又見靈氣波動,以為是樂天峰遇到了棘手之事,便出手相助,以為玄光劍一出,定能速戰速決,可萬萬沒料到雲下的風波是因木離而起。
木離扯出半個微笑,不答反問道:“你為何來此多管閑事?”
劉紫鹜聽她語意不快,也不打算與之多糾纏,避重就輕道:“道門同氣連枝,既然收到傳音符,梓蕪山理當出手相助,只是沒想到,竟然是你。”
木離聽得眉頭微皺,目光不由地落在她手中的玄光劍上。
此劍是謝燼淵的法器,從不離身,從不假于他人之手。
她終究按捺不住,追問道:“玄光劍為何在你手裏?”将将開口之後,她心中驀然又湧上幾分自嘲,劉紫鹜是他的寶貝小師妹,把玄光劍借她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她既能驅策此劍,便只能是謝燼淵授意的。
劉紫鹜聞言,見她眼中奚落,心中猛地一墜,唯恐被她瞧出端倪來。昨日本是謝燼淵自昆侖山靈犀洞出關之日,可左等右等見不到人,她只得前去靈犀洞查看。她到達洞外之時,守山大陣已不複存焉,可洞中卻沒有人,留下的只有一柄玄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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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無論她如何傳音,皆未能收到回音。
謝燼淵不見了。
梓蕪山一派掌門忽然沒了影蹤,事關重大,此時此刻,她只能撒謊道:“此劍自是謝師兄予我的。”
話音剛落,她手中的玄光劍霍地震顫起來,劍柄下系着的紅絲流蘇騰空而起,絲絲縷縷飄飄搖搖,仿佛欲翩然而去,劍身繼而大動。
劉紫鹜捏緊了玄光劍,口中念了幾聲劍訣,妄圖壓制住劍身,可玄光劍身冷光乍洩,劉紫鹜不明所以地只顧捉穩了劍柄,擡頭只見木離眉目如籠寒霜。
她偏偏笑了一聲:“劍雖是謝燼淵給你的,可上面的劍穗是我的東西,一分一毫都是我親手所制,你有資格拿我的東西麽?”
下一刻,三道赤色火光自木離指尖彈出,徑自撞上玄光劍。
劍魂發出凄厲長嘯,似鬼哭狼嚎。
劉紫鹜念訣以攻為守,可不知為何,玄光劍在她手中分毫不動。梓蕪山一派劍宗一脈相承,她先前策令玄光劍,毫無障礙,可如今任由她如何驅策,那玄光劍只紋絲不動,青色的劍光流雲般纏繞劍刃,卻隐而不發,任由赤色火光滾過劍身,落在劍柄末端。
赤火轉眼就将垂落的紅絲線,同心結燒作了灰燼,劍穗底下的白玉珠墜落雲海。
劉紫鹜啞然失聲,愣愣地望向木離,木離從前最愛這劍穗,劍穗系在玄光劍上,一系就是好幾百年,如今卻被她燒了……
木離再不看她手中的玄天劍,涼涼道:“劉紫鹜,今日本是我與樂天峰的糾葛,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劉紫鹜眼見劍穗被燒,驚愕未定,尚不及答話,她身後的道衆便開口道:
“你欺淩道友,師尊仗義相助,你卻口出狂言,以為我梓蕪山好欺負麽!”
“師尊,莫要與此大鬧樂天峰的宵小多言,她豈能以欺辱樂天峰道友為樂,今日定要教訓她。”
木離适才将目光投向劉紫鹜身後墜着的一衆禦劍的道士:“都是你的徒弟?”
劉紫鹜帶人出門,是為了尋找謝燼淵的下落,遇見木離,更怕節外生枝,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揮手喝止了身後道衆,對木離道:“今日你與樂天峰之事,我不該插手,你們雖是近鄰,可你也要收斂些,玄天峰今時不同往日,若是你鬧過了頭,道宗更不會再容你。言盡于此,就此告辭罷。”
“劉紫鹜,你現在說話竟也學得這般冠冕堂皇。” 木離不以為意道,“你想走便走罷,哪裏來的這麽多借口。”
經她這麽一嘲弄,劉紫鹜面色微變,臉上顯然有些挂不住,身後的道衆見木離态度張狂,躍躍欲試道:“師尊!”
劉紫鹜不為所動,望了一眼天邊的日光,咬牙道:“我們走!”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謝燼淵的下落。她擡眉看了一眼木離,再不停留,禦劍而走,身後墜着的一衆道徒也只得跟上。
劍光漸遠,木離頓時沒了興致。發了一通脾氣,又遇見了劉紫鹜,全無來時的興致了。
她落回樂天峰之上,袖袍一揮,蟠螭銅鏡迅速變小,被她收入掌中。
峰上疾風驟停,半空中的道衆紛紛‘噗噗’落地,花葉碎泥也落了滿地,樂天峰庭院一片狼藉。
木離撣了撣肩上的落灰,将腳下的鐵劍踢遠。
“你們這些人資質太差,不願拜我也罷。”
吳掌門又急又氣,情緒可謂是大起大落,玄光劍令他空歡喜一場,目睹梓蕪山一衆道人遠去,他臉上流露的失望,溢于言表,木離眼神甫一望來,他卻立刻調轉視線,避了開去。
窩囊,實屬窩囊!
木離也不再同他廢話,只聽她喚了一聲“青檀”,幾息過後,她便乘着白鶴從雲影之上飛遠了。
吳掌門無奈地看着鶴爪下吊着的三人也跟着飛遠。
一到玄天峰頂,檀便将樂天峰帶回來的三個道人扔麻袋似的扔到了大殿門外。
鶴爪落地,他又變回了人的模樣,衣帶飄飄地雖木離邁步進入殿中。
三個道人臉上惶恐,齊齊跪在大殿外,顫抖着聲央求木離道:“求你放我們回去,求求你了!”
木離盈盈淺笑,客客氣氣道:“你們既來了,哪裏還有回去的道理,你們在我玄天峰上,好生修煉,我自不會虧待你們。”
眼見她這麽快就換了一副面孔,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肯先表态。
木離索性率先道:“你們三人報上姓名來。”
她說話間,走得近了些,裙尾青紗曳地,隐隐流光,跪在中間的那一個最先想明白過來,在樂天峰時已見識過木離的修為,他不敢造次,拜師拜誰不是拜呢。
他于是躬身長揖道:“在下吳浩然,欲拜入玄天峰下修行。”
他一開口,其餘二人臉色驟變,只頓了短短一瞬,也慌忙拜道:
“在下蔣銳,欲拜入玄天峰下修行。”
“在下周瀾,欲拜入玄天峰下修行。”
識時務者為俊傑。
木離滿意地打量三人,吳浩然生得白淨,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木離察觀他的靈根,發現是火靈根。蔣銳生得壯實,皮膚黝黑,跪在原地像座敦實的大山一般,是木靈根。周瀾卻瘦得厲害,柳枝似得,也是個木靈根。
後山打理靈植,正是需要木靈根的時候。吳浩然說起來,應該是剛才青檀無意間抓錯了。
不過只有這三個人,也容不得她挑挑揀揀了。
“你們起來吧。”木離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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