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濕身誘惑

第38章 濕身誘惑

38

一個人深陷争端披甲上陣,是不可以有受制于人的那根軟肋,這是最淺顯的道理,白耀這根不但長,還很明顯,肋骨那一端就摸在敵人手中。

韓紹輝拿捏不住白耀,對母親白晴卻信手拈來。

對于一個底線不知為何物,缺乏人類正常道德水準的對手,這場權利博弈從開始就是失衡的,韓紹輝籌碼過重,白耀幾乎一無所有。

山中暮色深重,溫度極低。

韓澤玉呼出團團白氣,夜光漂一縷高亮細柱,沒入粼粼湖面,不知是盯得太久還是思緒過重,上魚時遲于反應,起竿稍晚,不過魚依然在鈎上。

扔進加氧魚護,韓澤玉坐進傘底,擰開飲料瓶,大口灌入,喉結不止歇地滾動。

宋旻眯眼觀察,從方才細微得幾乎察覺不到的意外失手窺出好友今晚似乎不在狀态,他湊上前,詢問有何心事。

韓澤玉看着面前一池靜谧湖水,似是若有所思,良久道:“也許大概,我不太會…想吃這兒的鐵鍋魚,齁鹹。”

“……”

宋旻不想再跟他多費一句口舌,起身走開。

這麽明顯的敷衍多少有些侮辱色彩了,一晚上韓澤玉心思就沒在這山裏。

昔日一起為非作歹的密友并沒那麽無間,很早宋旻就有所覺察,大多數關于韓家的消息都不是來自友人,反倒是廖家那一對深鑽名利圈的父子更靈通,更善挖掘。

在這一點上,宋旻頂不喜歡,卻也只能遷就。

九州山霧大,水汽厚重,夜釣久了難免呼吸不暢,而更讓宋旻渾身難受,是韓澤玉不停閃了又滅的手機,好忙好頻繁的樣子,這樣的晚間,你來我往互通有無不能太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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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之魂再一次蠕蠕而動。

宋旻假意來桌上拿水,眼光不停去瞟,口中還要掩飾,感嘆韓澤玉榮光不再,一個富家子嗣兢兢業業工作至深夜,給風流爹當牛馬……

韓澤玉起身就走。

“哎,哎?說兩句就急?幹嘛去啊?”宋旻忙去攔,扯着對方的罩衫帽。

今夜是他百般磨來的特訓時間,上月他手癢開了場賭魚,排名倒數,使盡渾身解數求韓澤玉帶帶,要拜入他門下,苦練釣術。

宋旻好氣的,聲稱師父不仁,那就休怪徒兒不義,以後有事別找他。

韓澤玉心下嘆氣,将手機一轉,遞給對方,宋旻如獲至寶,兩眼精光泛濫,接過去劃屏就要看,忘了有鎖,嘴上催着快快快,一旁眼巴巴等。

再遞回,宋旻迫不及待。

他一屁股坐進傘底,把戶外椅向後多調一格,倒上茶,躺着細細品。

不做他想,首先進的就是微信。

随便一看,排在前幾的有個頭像令宋小爺大吃一驚,宋旻當然認得,是他一手拉關系拉到的短劇男主角。

他笑眯了眼,開開心心點入。

小裴同學的聊天記錄很長,拉不完那麽長。

不過盡是些工作對話,裴同學恪盡職守,看得出一直很沉浸,韓澤玉這邊有問必答,作為甲方,也很負責耐心,是直到後面頻率才降下,有些松散,看得出項目似乎是結束了。

小裴同學會偶爾雨天問有沒有帶傘,晚間叮囑工作不要太晚,注意開車早睡之類雲雲。

這些話,韓澤玉一次也沒回過。

簡潔無背景的框中一水白條組成。

宋旻退出不再看,往上劃,機會太難得,他必須一本滿足。

排首位的頭像他眼生,不妨礙,宋旻不客氣地點入,他偏要看是誰整晚都在跟他的小玉玉煲微信粥,弄得他釣不好魚。

一進入,滿屏的字,夾雜大段語音。

宋旻隐隐感到事态不祥,似乎是有什麽重要又急迫的事,好在對話沒多少,他可以翻到頭研究,說的是霆新董事,白耀。

最近白耀身體狀況堪憂,拖着病體上崗,據說會議室他的咳嗽聲久久不息,把霆新這幫人搞得直發怵,個個乖巧聽話,工作勤勤懇懇,誰也不敢這時候觸老板眉頭。

與韓澤玉微信上談論的這個人,貌似職位不低,又或許是白耀身邊的人,對他有一定程度了解。

就是很微妙,即使是宋旻這樣一個外人,也能聽出對方的拘謹和小心,好似每一個字都是經過反複斟酌才敢說出口,不能說惜字如金,卻也大多言之無物,很多都是韓澤玉在問是與不是,對方yes or no。

高壓态勢彌漫,可以嗅出霆新內部接近白色恐怖的職場氛圍。

宋旻确實有聽說,霆新現今天下大亂。

以白耀和韓紹輝為首,兩派陣營對立角逐,陷入空前火光鼎沸,戰火硝煙的時刻,白耀的兆然一定程度上也受到牽連。

自己的零花錢還卷在裏面,連根并蒂,兆然和霆新脫不了幹系,宋旻很憂愁,熄屏,想跟韓澤玉打聽,多知悉一些白耀的動向和近況。

“不清楚。”

宋旻明顯不滿,剛要發作,就聽韓澤玉又說:“你不從上到下都看了麽?別告訴我腦子全在你那點體己上。”

“……”

還真是的。

那位霆新細作答得十分克制,說一句留半句,等同沒說,白耀到底狀況如何聽得雲裏霧裏。

感覺上這名細作大有反水的架勢,內部混戰,前途未蔔,一切走勢撲朔迷離,每個人都在竭力自保,掙紮,妄圖劫後餘生,可以理解。

好友沒落井下石來上一腳值得表揚。

宋旻頓覺微微有些踏實,拜托韓澤玉看在他那些私房錢的份上,手輕一些。

手機收回,韓澤玉收拾行囊,要走的意思。

宋旻沒再反對,知道霆新這樣韓老師也釣不下去,于是幫着一起拾掇。

沒一會兒,皮卡輪後泥塵四起,消失在嶙峋的山林樹影間。

半路落雨,淅淅瀝瀝。

開進城便已漫天潑水,雨雷帶着閃電暴在車頂上方,亮了半邊天。

挂完蘇姨電話,韓澤玉停靠路邊。

車窗外黑雲翻墨白雨跳珠,人間正被大肆沖刷,導航中輸入白耀住宅地址,皮卡沒入雨夜霓虹中。

深秋與冬至無差,不開暖風車內都要結冰,出風口哄得太熱會讓人感到疲乏,韓澤玉暖風沒開很大,鼻息漸漸凝出白氣。

車中等侯有些時候了,手互搓着,放在嘴前喝氣,韓澤玉全神貫注凝視不遠處面積廣闊,卻樸素到乏味的獨棟宅院。

忽地,一束車燈由遠及近打來。

雨密密麻麻在燈罩前狂飛亂舞,不少冰雹彈在保險杠上。

車門一開,有人下來。

這人匆匆繞過車頭,撐起傘,為一具高大的身影披外套。

執傘的人足夠忠誠體貼,讓出傘下大部分空間,韓澤玉看到小趙淋得濕透的肩背,以及他身旁遮掉一半的人影。

雨水似煙塵,即便隔着車窗,能見度極低,男人手攥在嘴旁,邊走邊咳的樣子還是能看到。

韓澤玉坐在車裏,後仰椅枕,緩緩張口吐出濃稠的煙。

風雨繼續作怪,梧桐枝條大幅搖擺,像雨夜現形的樹妖,皮卡靜靜停在樹下,韓澤玉一直目送這個人消失在庭院外。

磨人的天氣,綿長的雨夜,車中褪不掉的濃煙,韓澤玉不知道自己來幹什麽,從問蘇姨這個人住址的那刻起,他就不大能理解。

直到遠遠看那人的一眼,似乎有什麽從未有過,也不敢想的東西變得有跡可循。

從十歲那年這個人便在自己這裏占有一席之地,同蘇媽媽情況相仿,只不過一敵一友,在敵人這個角色偏安一隅。

這些萌動的,無法抑制也不知該從何入手的情感就這樣毫無邊際地滋生泛濫,韓澤玉成了幫兇,放任自己雨中苦守,就為這遙遙一眼。

打燃引擎,低頭挂擋,正要開走時電話響了。

看到來電,韓澤玉有一瞬定格,好幾聲後才眨了下眼,接聽。

白耀的嗓音沙啞,鼻音也重,開口就在咳嗽,他來找韓澤玉要早就遞交的項目申報書,有關下一部豎屏劇的投資概述。

“……”

有種錯位的痛感,仿佛難受的是自己。

韓澤玉也咽幹,想咳:“很久前就申請了,我不急的。”

多一秒精力花在他這裏都會引起他生理不适,可又不能說得太過,他沒理由施以同情,這本該是白耀的工作。

“12點前,”那邊稍适休息,像是在看表:“你還有十三分五十六秒,過了,重新遞交。”

這是流程設定好的TIMELINE,規定期限未獲批,重新上傳申請,監管者扣分。

當初系統實效節點這樣設計,并未考慮到霆新有一日會處于戰火連天的特殊時段,事務仍是海量,辦事的人卻走的走逃的逃,人心惶惶,渾噩度日,即便是這樣,血洗和絞殺還在繼續,白耀并不是有意拖延,是真幹不完。

韓澤玉同意:“好,我現在整理。”

話音落下,片刻又起。

“但你不該再工作,太晚了。”

太輕的音量,像耳邊呢喃,好似說重一些都會影響到這個人休息。

“韓澤玉。”

啞聲腔重,帶着濃稠鼻息,只聽到電話中傳來一聲:“上來。”

韓澤玉猛地将頭擡起。

前庭銀葉樹樹冠高聳,風雨中搖蕩,二樓簾旁,那個人一抹高挺身影,手機貼耳,高高在上,就這麽俯視下來。

什麽時候都這樣鮮明,哪怕是暴雨如注,地動山搖,也掩不住男人的銳利和鋒芒,照樣淪為他的背景板,為他添色。

一瞬,某條神經攜着激流直沖心髒,微微泛起麻酥。

韓澤玉尚未緩和,就聽手機那頭說:“車皮漸變,還是綠的,下次不要噴,小趙都能記得住。”

“……”

車裏的人擡眼看車頂,好似漆皮內透,他立時覺得籠罩在一片綠光中。

半山海,取自遙看海景之意,別墅形态大氣,構造遵循風水,布局美感中不失門道。

進入庭院,發現房屋空間比想象中要廣闊,對于霆新新晉股東,大權在握的執掌者多華貴也不為過,只不過白耀這人單調無味,毫無生活情趣,住這麽大房子就是浪費,大半個宅子興許都是空的。

除非,他不只為一個人打造。

韓澤玉咽了下喉,他不喜歡舌根平白泛上的苦味,垂下頭一通甩水。

無法駛入私人地庫,皮卡車內又沒傘,跑幾步就一身深重濕意,韓澤玉一邊往後捋濕發,一邊朝裏走。

步子越走越慢,最終停下。

一種似曾相識的奇特感從進門就開始斷斷續續蔓延,随着深入房中一切變得清晰——

旋轉而上的桃木樓梯,樣式材質,旋角角度,扶手雕花,上下樓的布局,房間大小,房門款式,都與某棟住宅高度相仿。

韓澤玉一臉訝異,四下環顧。

玄關只是初見一角,将樓梯踩在腳下才是房內全貌。

沒錯,與韓宅,與離開的那個家,複刻得毫無瑕疵。

不用出言詢問,推的就是白耀的屋。

既然孿生出另一個韓宅,屋內家裝和擺設就不會變。

推開,向裏走,還是那個浴室門上晃動的暗色人影。

好久之前也是這樣情形,韓澤玉腦中立時放映出當時片段——他來送衣作壞,咬他襯衫衣領,被當場逮到,就在這樣一個屋,仿佛昨日重現。

水聲停下,腦中殘存的畫面一瞬消失。

門打開,白耀毛巾擦手,袖口挽上,道了聲:“來了”。

就在白耀從身側經過時,韓澤玉目光微動,他見到一截水濕下潮紅的脖頸,耳根和面頰也是如此,不健康的一種病态色。

韓澤玉不露聲,走近浴室。

盥洗臺水漬淩亂,鏡面有潑灑過的痕跡,扔在臺上的瑣碎雜物,揉成一堆的濕毛巾,半瓶打開的白酒,随便一眼韓澤玉就猜了個大概,退熱用的。

雜物中似是埋着根溫度計,數字39.2。

“……”

韓澤玉憂愁地放下。

“你還有四分三十五秒。”

床旁傳來一道男聲。

韓澤玉無語,原地叉腰站了會兒,想不出怎麽勸一個非得自己退燒的頑固病人去醫院。

嘆了口氣,他轉身向床那邊走。

白耀壓低腰,單手支撐床面,正為一臺筆電插電源線,聽到身後來聲,他擡起眉,看了門口那人一眼。

剛才擦身而過韓澤玉并沒留意,除了白耀表現出的異常體征外,他的領口早被酒精與水混合的液體浸透,軟爛地垂下。

水痕延伸,扣子盡解,可以看到白耀若隐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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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也要釣,不放過每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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