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馬腳

第38章 馬腳

夏閱是想坦白來着,但沒想在這種情況下。他被陸商掐着腋下,拎高到了半空裏。不等陸商開口詢問,他先舉起兩只爪子,老實擺出了投降姿勢。

“不裝了?”陸商問。

何非在一旁詫異,只覺得陸商異想天開,貓不可能會回應他。但就在下一刻,見鬼的事發生了。貓竟然朝陸商點頭,疑似沮喪地“啊”一聲。

他懷疑這是天方夜譚,可陸商臉色并無變化,像是早已有所察覺,将貓放回了身前桌上,毫無障礙地與它對話:“關于你的身份,是等我來問,還是你自己交代?”

夏閱兩條後腿蹲坐,前腿乖乖擡起來,可憐兮兮抱着爪子,在陸商的一句話裏,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

只看到他搖頭晃腦,黃燦燦又圓滾滾的,毛在燈下輕飄飄揚起。意識到這是無效溝通,男人更正剛才的說法:“如果是自己交代,就伸右邊那只爪子。如果——”

陸商話語停頓,看見他伸了右爪。

何非什麽場面沒見過,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給夏閱找來紙和筆,示意他直接寫在紙上。夏閱只好伸出雙爪,努力将筆夾了起來,筆頭對着紙的方向,顫顫巍巍落了下去。

一條歪歪扭扭的黑線,出現在了那張白紙上,比他跳舞的身體還要扭。

夏閱自己都很嫌棄,沒有再繼續往下寫,擡頭瞄了陸商一眼,果真瞧見陸商擰起的眉。他低眉順眼噤若寒蟬,唯恐被男人抓過去練字。

從他那取走了筆,陸商吩咐何非道:“去拿平板過來。”

何非拿了平板過來,打開裏面的備忘錄,将平板推到他面前。夏閱敲出虛拟鍵盤,打字不用遮遮掩掩,他頓時很舒爽暢快,兩只爪子左右開弓,劈裏啪啦地拍下去,敲下自己的第一句話。

不是介紹自己身份,也不是抒發當下情緒,而是帶着點熟悉氣味的,程序般的殷勤式開頭——

哥哥你好QAQ

陸商低眸沉默不語,腦中浮現出夏閱的臉,以及初見時那頭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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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回應他的問好,陸商直入主題提醒,嗓音沉沉含着淡漠,還有幾分不怒自威:“多餘的表達可以跳過。”

夏閱心中很忿忿不平,只覺得自己“梅開二度”,又沒在陸商這讨找着好。但換個角度一想,當初在車上的對話,并非是陸商針對他,而是無論誰這麽叫,對方都是相同态度。

他心中頓時平衡了不少。

何非适時插話進來:“還是個小孩?”

夏閱忙點了點貓腦袋,厚臉皮地打下數字15,開始沉浸式的角色扮演。在這個無懈可擊的人設裏,他還是十五歲的未成年,從小到大都沒去過A市,家在一座偏遠的小縣城。

而就在剛才,他又為自己的人設,臨時新添上了一筆,他是梁栎檸的黑粉。

“兩次點贊是怎麽回事?”陸商問。

夏閱很勤奮地打字,字裏行間透着真誠——第一次是不小心,第二次是沒忍住。對不起哥哥,下次我會注意,不會再點贊了QAQ

陸商不讓他叫,他偏要反着來。當然如果是夏閱,明面上與陸商相處,他沒膽子繼續踩雷。可現在有貓替他遮掩,他自然就放肆了不少。

以男人對貓的包容度,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麽。陸商果真沒再糾正,“下次?”男人拎起他的貓耳朵,眉眼嚴格地開口訓話,“沒有下次。”

“以後沒有經過允許,不能随便看我微博。聽到沒有?”對方道。

夏閱有些傻眼,瞪圓了一雙瞳孔,難以置信地望他。半晌疑心自己聽錯了話,忍不住擡爪子去掏耳朵。

自己現在可是未成年,是祖國未來的接班人,陸商對未成年的關愛呢?

陸商按住他的爪子,堪稱冰冷無情地道:“你沒聽錯。”

他如喪考妣地趴倒,貓下巴壓着桌面,眉頭皺成了川字。

“視頻又是怎麽回事?”男人沒讓他蒙混過關,“你是夏閱粉絲?”

夏閱反應劇烈地搖頭,拍着平板打下一行字——我是哥哥粉絲QAQ

“我的粉絲?”陸商似是不相信,敲着桌面淡聲問,“我的出道作品是什麽?”

夏閱頓了一下,從平板前爬起來,雖貓臉上不動聲色,實則內心已經狂喜,恨不得出門買彩票。

如果陸商考他別的,他還真不一定知道。可對方偏偏不問別的,只問了他出道作品。當時綜藝裏後臺采訪,梁栎檸說過的答案,他到現在也還記得。

在平板上打出答案,他悠閑地擡起頭來,慢條斯理梳了梳毛。陸商看過答案後,果真沒有再懷疑他,這關就算他過去了。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才只是個開始,後頭還有不少事。

“其他規矩也要遵守。”男人一點情面都不留,讓何非拿手機出來記,“不能上我的床,不能偷溜出門。沒經過任何允許,不能爬到我身上,不能伸舌頭舔我,也不能鑽我衣服。浴室有人不能進,熄燈後不能吵鬧。”

“還有,”陸商聲線平直冷肅,“不要叫我哥哥。你這個年紀,應該叫叔叔。”

夏閱眼也不眨,聽得瞠目結舌。他本想占陸商便宜,沒想到卻反過來,被陸商占了便宜去。

“暫時就這些,其他待補充。”對方轉身看向何非,“明天你去樓下打出來,讓他簽完字按個手印。”

夏閱滿臉語塞。

與此同時,陸商轉了回來,輕瞥他的臉問:“你叫什麽名字?”

他臨時編了個名字,寫下“陳約”兩個字。左右不過順從他,簽字的人是陳約,關他夏閱什麽事?

這樣安慰過自己後,他心裏好受了很多,望向陸商的眼神,也漸漸恢複了平和,甚至藏着幾分得意。

只是相對應的,因為這個新身份,他也喪失了不少權利。被剝奪近身的權利後,夏閱只能趴在沙發裏,與陸商時刻保持距離。

他覺得百無聊賴,暫時也沒有困意,想陸商不讓他玩微博,但沒有不讓他玩平板。他就咬住了平板,拖着嘴邊的平板,賣力地負重前行,深一腳淺一腳地跨越過沙發,興致勃勃去找陸商打申請了。

陸商在看劇本,餘光掃到他靠近,并未擡起眼眸來。将平板放在腳邊,夏閱沖男人叫了一聲,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力。

叫完他等在原地,見陸商不想搭理,習慣性地擡起短腿,要去扒拉對方手掌。後者終于有反應了,目光慢條斯理瞥來,語調中透着些威嚴:“我說過什麽?”

夏閱動作一滞,繼而在男人的注視下,慢吞吞縮回了爪子來,忍着心頭的委屈不滿,擡起腳來踩了踩平板。

陸商微微了然,“想玩?”

夏閱嘴巴咧出弧度,高興地朝他點點頭。

“想玩什麽?”對方問。

夏閱貓腦袋輕輕歪,幾秒的慎重思考後,朝他“啊啊”叫了兩聲。見陸商沒有聽懂,他一屁股坐倒後,兩只爪子虛捧着空氣,像玩游戲手柄那樣,抖着滿身蓬松長毛,激烈地搖擺了起來。

“想玩游戲?”陸商出聲。

他一雙瞳孔噌地亮了,接着朝陸商用力點頭。

“十五歲有升學考試吧?”男人面上不為所動,皺眉拒絕他的要求,“初中生不能玩游戲。”

夏閱眸中呆了呆,很快想出應對方法,從沙發裏筆直站起來,後腿一蹬跳向半空裏,落下來時沒站穩,還摔了個屁股蹲,沒有半點貓的靈活。

“沙發跳壞要賠償。”陸商淡淡提醒。

夏閱氣得原地跺腳,要打開平板敲備忘錄。

對方這才緩緩道:“你是想說,你跳級了?”

夏閱聰明毛立直了,終于滿意地擡起頭,滿意中帶着點嫌棄,矜持地看了他一眼。

“高考更重要。”陸商蓋回平板。

夏閱那張毛茸茸的貓臉,就像缺水般蔫巴巴起來。不需要再警惕自己會露餡,也不需要再顧及自己臉面,他當即就豁出去了,很沒有底線地雙爪交握,學着狗那樣朝陸商作揖,兩只碧綠貓瞳巴巴望着他——

只差在眼底含兩泡眼淚了。

或許是淚腺有問題,八寶粥每天都流眼淚,陸商給它擦過許多次。他看着眼前這只貓,神色像是有所退讓,“作業都寫完了嗎?”

夏閱敷衍地“啊”三聲,告訴他已經寫完了。

陸商捧起平板解鎖,“可以玩半個小時游戲。”

夏閱放下兩只爪子,貓尾巴雀躍地搖起來。

“但前提是,你做出這道題。”對方放下平板,不知道從哪個網站,搜了道數學題出來。

回答他的是詭異漫長的沉默。

數學題?他從考上大學以後,就沒再解過數學題。而且高考文化成績裏,數學算是不太好那科。陸商叫他做數學題,也太強貓所難了點。

一張貓臉皺巴巴團起,他表情痛苦地閉上眼睛,擡起兩只爪子捂在臉上。陸商卻不再管他了,丢下這個難題給他,坐回去接着看劇本。

夏閱無可奈何,只得勉強睜開一只眼,朝面前的平板上看去。足足沉思了三分鐘,他最後震驚地發現,陸商找的這道題,他好像做不出來。

數學公式在腦子裏打架,這天晚上睡前的最後畫面,是眼底放大的數學幾何圖。

第三天晚上,他帶着自己的平板,氣勢洶洶殺到陸商那。

他打着請教拍戲的幌子,借故在對方那待了很久。最後打算離開以前,還陪八寶粥玩了球。

陸商在沙發裏打電話,兩只耳朵都戴着耳機。夏閱蹲在地上和貓玩,期間沒有去幹涉過他,所以陸商也沒趕他走。

他原本是想趁着玩球,悄悄将自己平板留下。但八寶粥實在太黏人了,他被八寶粥蹭得挪不動腳,最後索性盤腿坐了下來,和八寶粥玩接抛球的游戲。

毛線球從他手中飛出去,八寶粥四條短腿跑得飛快,朝着球墜落的尾線追過去。

球掉在八寶粥腳邊,小貓拿腳輕輕扒拉,發現球停下不動後,有點失望又有點困惑,乖乖地望向他的方向,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夏閱坐下後不想起,學着陸商當初的模樣,朝八寶粥伸出雙手道:“把球叼回來。”

八寶粥接收指令失敗,茫然地朝他歪了歪頭。

夏閱心中疑惑,但也沒有多想,只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麽,想了想又朝它勾勾手指,繼續放軟了語氣去誘哄:“寶寶把球撿回來。”

八寶粥頭也不歪了,朝他奶奶地叫一聲,棄腳邊的球于不顧,撒嬌般地朝他跑回來。

後者很是茫然不解,一邊摸着貓空空的腦袋,一邊腦袋空空地擡頭,撞上何非同樣疑惑的眼神。

他遲疑地眨了眨眼睛,雙手比劃着嘗試解釋:“它不是會自己撿球嗎?”

“撿什麽球?”何非放下手機問。

“把丢出去的球撿回來。”夏閱一臉老實。

對方很詫異地否認:“誰告訴你它會撿球?”

夏閱面上微微慌張,生出不好的預感來,“不是訓練過就會——”

“我們沒有訓練過它。”何非回答。

夏閱臉上明顯慌了,神色緊張說不出話來,一滴冷汗沿着背脊滑落。他顫顫巍巍回頭看陸商,确認男人的耳機還在後,心哆哆嗦嗦地落回肚子裏。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手心裏竟然洇出了汗。夏閱長長地出了口氣,如同劫後餘生般爬起,好似房間地板燙腳般,飛快找個借口離開了。

卻不知道自己走後,大約又過了幾分鐘,陸商結束那通電話,摘下兩只耳機出聲:“他都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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