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九爺

九爺

炎熱的夏日,随着兩位皇子的賜婚落下最後的喧嚣。陸氏又忙着請了裁縫過門,要給家人做秋衫。給女兒的不拘多少件,只要料子和花樣看得中,便統統做來,只要最好的。

寧璇到陸氏屋裏看料子,又幫着母親挑了些。嘴裏問道:“婉姨娘那邊呢,孩子的衣裳是不是也該備下來了。”

“備着呢,這些事不用你操心。”陸氏呵呵笑着,她對婉姨娘肚子裏孩子的期盼,絲毫不比婉姨娘少。婉姨娘可能還覺得生兒生女沒所謂,但陸氏卻想要一個兒子,親自養在身邊,親近她,親近女兒的兒子。

“不過你這個當姐姐的,總該親手繡些什麽吧。”陸氏對女兒的繡活有所欠缺,還是很遺憾,找到機會就想讓她多做點繡活。

“繡着呢。”寧璇嘟嘴。

“還繡着呢,一雙巴掌大的鞋,你都繡了多久了?半個月還是一個月?”陸氏打趣女兒。

“娘。”寧璇拖長了聲音去搖母親的胳膊撒嬌,不許她再揭短下去。

屋裏的丫鬟在笑,裁縫也在笑,其樂融融。寧璇端着巧珠送來的杏仁茶,笑眯眯的喝下一口,心想,這就是她一直想過的生活啊。

如果可以,她真想做個只需要撒撒嬌,繡繡花的笨姑娘。其實,她本來也不聰明吧,只是求生的意志,一直支撐着她,不斷在漩渦之中掙出一條生路來。

寧璇看到一匹料子是羅杜若喜歡的顏色,便留了一匹,給她送到醫館去。

事隔許久,再次踏入回春堂,杜風看到她,一時間竟然呆了。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還險些将一盤藥材打翻。幸好夥計扶了一把,才将這盤藥材拯救下來。

“寧,寧小姐,你怎麽來了,杜若她,在後院裏制藥。”簡單的一句話,杜風說的磕磕巴巴。

寧璇笑着福身道:“您要是叫我寧小姐,我可不敢再喊您小舅舅,就同以前一樣,稱我璇丫頭或是寧姑娘都好。”

“寧姑娘。”杜風改回了原有的稱呼,璇丫頭他是再也不會喊了。眼角忽然澀澀的,順手就将藥材一揚,“這味道沖鼻的很,趕緊去後頭找她玩吧。”

夥計偷偷抓了一把藥材到鼻下聞了聞,不由咧了嘴,明明沒什麽味道,杜大夫莫不是傻了吧。

後院裏,羅杜若正在炮制藥材,以前在師太那兒學醫,這一塊是不用學的,直接用藥材行裏炮制好的就行。但杜風都是自己炮制藥材,不僅藥性更好,也更便宜。羅杜若便一直跟着他學習,學到如今,漸漸能上手了,就開始炮制一些簡單的藥材。

“羅師姐。”寧璇一喊,就看到羅杜若手裏的藥材“骨碌骨碌”滾下來。

“看到我這麽驚喜啊。”寧璇蹲下來,幫着她去撿。卻看到了羅杜若臉上的一絲慌亂,或者說,心虛。

寧璇将布料給她,“一會兒我們去裁縫鋪裏直接裁了,省得帶回家,你也沒有功夫做。”

“我整天泡在醫館裏,穿這麽好的料子幹什麽?”羅杜若趕緊推。

“幹什麽呢,就許你送我東西,我就不能送點東西你。”寧璇不許她推。

“羅杜若,看看我帶了什麽來?”後院有個小門,直接通往外頭,平日都是鎖着的,今日卻忽然被人推開,露出一個拿着兩串糖葫蘆的年輕人來。

看到寧璇,這人眼珠子一轉,将糖葫蘆遞給他們,“看我多聰明,知道會有客來,特意買了兩串。”

寧璇看着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年輕人,又看看羅杜若,只見羅杜若粉頰泛紅,耳尖都帶着一層紅暈。雖然瞪着眼睛看着對方,但目光裏哪有惱意,分明是含羞帶怯。

“你是誰?”寧璇忽然好奇起來,接過他的糖葫蘆,咬了一口,甜裏裹着酸,好吃的緊。

“在下姓王,排行第九。”年輕人把剩下的糖葫蘆塞到羅杜若手裏,沖寧璇一拱手,就開始自我介紹。

“等一下,你不會就是那位九爺吧。”姓王的九爺,滿京城最出名的一個,不就是王夢恬的叔叔嗎?

“嘿嘿,如果你說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九爺,那就是區區在下了。”九爺笑的眉毛都彎了,吓得寧璇手裏的糖葫蘆差點脫手掉下來。

“小舅舅知道嗎?”寧璇第一個反應就是去看羅杜若。

“小舅舅很喜歡我的。”九爺眨巴着眼睛,也去看羅杜若,“是吧。”

好吧,既然小舅舅知道,那她就沒什麽可說的了。而且王家九爺的名聲不錯,可堪良配。又咬一口糖葫蘆的寧璇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王家,那不就是……

嘴裏含着半塊糖葫蘆,寧璇看着羅杜若。羅杜若也看着她,目光微動,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在她心裏轉了轉,最終是吞了下去。

“以後別來了,若是去看我小舅舅,就直接走大門,整天偷三摸四的,成何體統。”羅杜若将糖葫蘆塞還到他手裏,又将他推出後門,不顧他的哀求,直接上了鎖。

“也沒必要吧,畢竟是以前的事了。”寧璇勸她。

“不管有沒有必要,我明知道,還要和他來往,就是不對。”雖然都是他主動纏上來的,可是慢慢的,纏的越來越自然,她也就忘了拒絕。

寧璇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這個結,要怎麽解呢?

等寧璇回去,才知道,父親來了客人,正是王家九爺,父親在前頭的書房裏待客,聽說歡喜極了。

不一會兒小丫頭跑進來,說王九爺要來拜見陸氏。

“這是……”陸氏不明所以,但是人已經來了,前頭是寧珉帶着路,談笑風聲,後頭是俊美絕倫,衆多中年貴婦眼中的好女婿人選,王九爺。

“阿月,璇兒,王九爺不是外人,特帶來相見。”若是通家之好,這禮節倒是沒錯,寧璇在心裏笑父親的虛榮,倒也沒有揭穿他。

兩廂見禮,王九爺風趣幽默,幾句話就逗得陸氏喜笑顏開,加上他又是王家老祖宗的親孫子,對他更是關愛兩分。

“我剛才跟寧世伯過來,看到一叢竹子生的極好,不知寧小姐可否帶在下過去一觀。”王九爺說了話。

“好,好,這是應該的。”寧珉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寧璇一笑,安撫住母親,給了她一個無妨的笑容。站起來領了他出去,還沒到竹林,便吼道:“你幹什麽呢?”

“寧姑娘別惱,別惱,本來我該等到你和我侄女見面時,再跟你讨句話。可今天她一發火,我就急了。”王九爺長揖到地,向她賠罪。

“好了,我也不是怪你,說吧,什麽事?”反正是父親的客人,又是父親親自陪着過來的,寧璇倒不怕傳出什麽不好聽的來。

“我提過好幾回,跟家中說明,然後好上門提親,她都不許,我一直不懂,這是為什麽?”

聽到他說提親的事,寧璇點了頭,這才是正經話。随後嘆了一口氣,“你不會念書念糊塗了吧,你侄女都知道的事,你會不知道。”

便将當年行宮之中,杜芳帶公主逃走,結果只發現了公主的屍體,杜芳卻沒見到人的事說了一遍。

王九爺還真不知道這事,出事的時候,他還太小,等稍大一點他便去了書院,一門心思讀書,家裏人絕不會跟他去說這些。等他搬回家來,又是事隔多年,誰還特意去提起來招人難過呢,他也就更不知道了。

“難怪她不肯。”王九爺捶了一下手,蹙住了眉頭。

“不是她不肯,她是怕你們家的人不肯,省得到時候你夾在中間為難。就是勉強接受了,今後……關系也難相處不是。”

真的成了一家人,婆媳關系中,兒媳婦是天生的弱勢,到時候不用說磋磨,一切按着規矩來,嚴一點也是規矩,松一點也是規矩,這日子又該怎麽過呢。與其那樣,還不如找個普通人,過點悠閑的日子呢。

偷瞄一眼王九爺,寧璇深感可惜,真的是個不錯的男子呢。羅杜若性子有些內向,也就是這兩年才稍稍走出來了些。正該有個這樣的人,充滿了光明去把陽光帶給她。

“如果你能解決這個問題,我相信,羅師姐定然是願意的。”還是得鼓勵鼓勵他,試都沒有試一下,怎麽就能輕言放棄呢。寧璇想,如果他是真心喜歡羅杜若的,他就該知道怎麽去做。

“我明白了,謝謝你。”王九爺就象刮風一般跑了。

寧珉聽了目瞪木呆,“他走了?”不是說跟他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一會兒還要秉燭夜談的嗎?騙子。

“九爺說,看了我們家的竹林,忽然手癢難耐,現在就有作畫的沖動,所以,趕回去畫畫了。還說,等畫成了,請父親去鑒賞。”寧璇眼睛眨都沒眨的将寧珉哄走。

不一會兒東初就進來笑,“隔壁的二夫人,氣的砸了一大通呢。”

王九爺竟然來見陸氏,而沒有去見她,這讓程敏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砸吧砸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寧璇嘲諷道。

第二天,寧璇借口有草藥要親自去辯認,帶着巧珠出了門。陸氏看了一眼女兒的穿着,輕輕搖頭,“你呀,早去早回。”

知道沒瞞住陸氏,寧璇吐了吐舌頭,坐上馬車,很快馬車夫就帶着寧璇出了城。到了城外,另有一輛馬車等着他們。馬車上坐着的人,正是蕭承邺。

“聽說昨天王九去你家了?”蕭承邺将寧璇禁锢在自己懷裏,頗有些惡狠狠的說道。

“是啊,他為了感情上的困擾,特來找我解局。”寧璇故意看着他的眼睛,得意的晃着腦袋。

蕭承邺本來只是調侃的,這會兒竟然怔住了。

寧璇趕緊雙手捧住他的臉,“他喜歡的人不是我。”

蕭承邺的心就跟從山崖上摔下去,又彈起來一樣,經歷了一個大起大落的回合。

只緊緊抱着她,越摟越緊。

寧璇慌了,她還以為他會兇她,瞪她,或是吼她,誰能想到,他一言不發的樣子,竟然是這般讓人可憐。

“那個家夥,比我讨人喜歡。”蕭承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

咦,看樣子,這裏頭,似乎有什麽江湖恩怨啊。寧璇趕緊用哄孩子的語氣道:“是嗎?可我沒看出來,我覺得他這個人油嘴滑舌的,一點都不可信。”

蕭承邺眼睛一亮,“你也這麽覺得嗎?”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又跟着掩飾了一句,“其實,也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您說是,就是。”寧璇憋笑憋的差點閉過氣去。

假咳幾聲,蕭承邺指着不遠處的莊子道:“那是我的莊子,不過外頭人不太知道。公孫神醫就安置在裏頭,目前沒辦法将他送回去。他自己也知道,恐怕一走出去,就會被殺人滅口。”

“幕後主使是不是康王。”寧璇想到前世他出現的地點,隐瞞身份,以及搶玉,只是苦于沒辦法告訴蕭承邺,只得故意往他身上猜。

“是。”蕭承邺倒有結意外,沒想到寧璇歪打正着,竟然猜對了。

他也沒想過瞞着她,便将胡侍衛打聽來的情報告訴她道:“二哥安排了一個幕僚到大哥的身邊,許多事都是通過這個慕容先生完成。我們猜測,這個慕容是位死士,一旦事情敗露,便将所有事推到大哥頭上,畢竟衆所周知,大哥一直非常信任他。”

還有這樣的事,前世寧璇只是一個小不點,連程敏對她來說,都是一座高山,翻不過去也掙不出來。皇子也好,王爺也好,都離她太遠太遠。

“那你把公孫神醫救走了,他會不會報複你。”寧璇下意識的握住胸前的玉佩。

“他現在裝不知道,但是心裏估計有數。”蕭承邺微眯了一下眼睛,二哥這條線放的真長啊,從公孫神醫被抓開始算起,已經七八年了吧。當時他才多大,想必他身後還有高人相助,而這位高人必然位高權重。

“你要小心。”寧璇指尖都開始發涼。

“我不怕,為了我娘,為了你,我也不能輸。水來土掩,兵來将擋,不是嗎?”蕭承邺故意借用了寧璇常說的話調侃她。

寧璇抿了嘴笑,“就知道笑話我。”

心裏卻湧起了濃濃的擔憂,可她除了蒼白的讓他小心外,沒有任何辦法。

蕭承邺沒有讓她有更多的時間擔憂,親自挑了簾子,扶她下馬車,“就是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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