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三分之一02

第44章 三分之一02

韋淵嘴角細微抽動了一下,看着容翊緊張兮兮的模樣,不禁想起容璲剛中毒那會兒,他對容璲的演技有信心,必定能完美還原當時的恐怖氣氛。

“你看看本王身上這茶水。”容翊指着衣襟隐帶憂慮,跟韋淵抱怨,“本王講話一向直接,你們別光給賢妃看病,也管管陛下,他這樣子絕對不正常,我上次來他還說刑不上大夫,這會兒直接拿茶杯砸本王,哪有如此朝令夕改的道理!這可是太妃親手縫的衣裳!”

韋淵随手從懷裏拿了塊手帕遞給他,不動聲色道:“臣鬥膽勸殿下一句,主上之事,望殿下莫要再介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容翊沉默下來,沒了笑容,幽綠的眸子在夜色裏添了幾分難以捉摸的變幻,他漫不經心地揚頭,示意韋淵陪他走走:“若本王一定要攙和呢?韋統領,大奕可不像表面這般平靜,你的眼界局限于朝堂之上,整日盯着那些刺客內奸,難道連天下局勢都看不懂了嗎?”

“那殿下有何見教?”韋淵跟上他的腳步冷語。

“慶德十五年,先帝在位時。”容翊輕聲道,“晉王舉兵造反,先帝逃往南方,以岩州一帶山脈天險為屏,聚集各州府兵将,令晉王只能占據京城以北,數次攻伐都無法揮兵南下再取一城,期間百姓為避戰禍輾轉奔走,田地荒廢餓殍遍野,慘不忍睹,如此僵持半年,沈星程帶兵迂回敵後,一舉奪回大奕北部邊境雄圖關,切斷了北幽對晉王的支援,與先帝兩面夾擊,終于收複失地,斬殺晉王。”

韋淵靜靜聽他說完,如今這段歷史幾乎無人敢提,這是先帝一生中最恥辱的半年,在先帝餘下的歲月裏晉王二字除了見于書冊卷宗,但凡誰敢說出口,都要提心吊膽擔憂自己的腦袋。

“所以殿下是想警示什麽?”韋淵追問。

“看好陛下。”容翊別有深意的回望正殿,“本王年少輕狂的日子一去不回,有些過去理想放下就放下了,但不代表本王喜歡更差的将來,別讓陛下成為當年腹背受敵的晉王。”

韋淵似有所感:“你是說,北幽和醴國……”

“本王在南方封地時也認識些奇人,如果需要,記得來王府,本王的面子還是夠用。”容翊眨眨眼睛,轉身揮袖告辭,順便囑咐道,“別忙着進去啊,傷了眼可浪費本王的提醒。”

韋淵若有所思,不管他的警告,徑自過去正殿,走到門前遠遠看見暗一,沖他點了點頭,正要推門,暗一劍柄一擡,擋在了門前。

“這是何意?”韋淵眉頭一皺。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暗一一板一眼地說。

韋淵頓時感到了熟悉的頭疼無力:“你若還是霜刃臺的暗衛,就該聽霜刃臺統領之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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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是陛下的暗衛,以陛下之令優先。”暗一堅持道,周身氣勢一冷,拇指一擡劍刃出鞘一寸,“任何人不得忤逆陛下。”

韋淵被激起一陣火氣,他左手捏着劍鞘一震,亮出一截銀光,有些看不慣暗一這副自诩容璲心腹的堅定:“你這自稱就是改出花來,主上信任的也是我!”

“恕奴無禮。”暗一反上前一步,寧願動手也不放行。

屋內的傅秋鋒聽着門口隐約傳來的争執,不怎麽想阻止,反而有種看看這兩人誰高誰低的沖動。

容璲叫上他,心有靈犀不懷好意地問:“看看熱鬧?”

不久之前,他慶幸容翊跑得夠快,手才剛放到容璲腰上就準備拿開,但容璲輕輕推了他一下,把茶盤茶壺都掃落下去,他保持不住平衡,直接倒在了桌面上,本能地扣住了容璲的腰。

伴随着這陣嘩啦啦的響聲,容璲還回頭高聲喊了一句:“都給朕滾!朕不想見任何人!”

房門被默默推上,傅秋鋒覺得這戲也該到頭了,但容璲突然也彎下腰,手肘撐着桌面,在他身前意興盎然地托起下巴打量他,收起了那副假裝的盛怒,清了清嗓子。

“總感覺這兩天喊太多了。”容璲語氣懊惱,“愛卿手勁兒真大。”

傅秋鋒連忙松開了扶着容璲腰側的手,無處安放地慢慢垂下,他腹诽自己現在一定像具死不瞑目的兇殺屍體,如果容璲把他按在桌上是勒住他的脖子那就更像了。

“陛下,人既然已經走了。”傅秋鋒努力偏頭向殿門處看了看,盡量乖順地躺倒,平靜地說,“……您是不是也該起來了?”

“不急,你不懂容翊。”容璲慢悠悠地說,“他一會兒感覺朕不對勁,說不定會殺個回馬槍。”

傅秋鋒心說我不一定懂容翊,但你一定不懂過度濫用職權。

容璲的頭越低越過分,仿佛要從傅秋鋒的虹膜裏盯出什麽東西一樣,一遍随口發問:“朕派給你的暗衛怎麽了?他可是從小就接受專業訓練的,若是朕中毒時是他在場……”

傅秋鋒聽他遺憾的口吻,莫名地湧起一陣憋悶不快,他不認為暗一比他能力更高,換一個暗衛甚至難以察覺陳庭芳隐蔽巧思的下毒手法。

“是他在場又如何?”傅秋鋒順着容璲的話問,擡起一只手搭住了容璲的肩膀。

“他不會笑朕。”容璲用陰恻恻的語氣說出一個刻骨銘心的慘烈教訓。

傅秋鋒:“……”

容璲瞥了眼肩膀:“你的手在幹什麽?”

“陪陛下演戲,萬一殺個回馬槍呢?”傅秋鋒盡職盡責地說,然後輕輕用力把容璲推遠了些,容璲大概用了上官雩的熏香或者皂角,剛洗的發間帶着濃烈的香味,撲面而來的香氣讓容璲的眉眼更加迷醉,他不可避免地想要飄開眼神。

“胡說。”容璲挑揶揄,“你分明是不敢看朕。”

“臣有何不敢。”傅秋鋒為了證明自己并未多想,和容璲的視線直直對上,然容璲的手就按在了他胸口上。

“你的心跳變快了。”容璲意料之中地笑。

傅秋鋒的喉結輕輕一滾,無奈閉目坦白:“陛下儀表更勝仙人,臣怎能不動搖。”

“有多動搖?”容璲追問。

“地動山搖。”傅秋鋒硬着頭皮說。

“哼,看來就算以後有王公貴族收買你,也還是朕的贏面更大。”容璲挪開了手,大發慈悲的起身放過他,“你認為可能是陵陽王嗎?”

傅秋鋒愣了下,也起身揉了揉硌在桌沿的後腰,跟上容璲突然改變的話題,談起正事:“陵陽王看似全不知情,是送長公主來此,但長公主竟會在王府中得知消息,此事臣認為可疑。”

“朕也是如此想。”容璲贊同道,“陵陽王名為容翊,這是先帝所有子嗣中唯一的特例,足見先帝并不相信也不喜歡他,王府下人向來謹言慎行,不該犯這般低級的錯誤。”

“所以要麽是被人買通,要麽就是陵陽王故意安排。”傅秋鋒推測道。

“明日大概就攔不下陳峻德了。”容璲指尖敲敲桌子,“他今日已在奔走聯絡骁龍衛大将軍和幾位元老文臣,必會在上官雩不準任何人見朕上大做文章。”

“所以明日您也要像現在這樣應付陳峻德?”傅秋鋒強調了一下現在兩字。

“對付陳峻德,還得來點更刺激的。”容璲意味深長地說。

傅秋鋒在心底默默嘆氣,想了想,說回來意:“陛下,您為何要派霜刃臺武功排在前列的暗衛來保護臣?而且像他那種,也教不了臣基本功吧。”

“正巧他回來了。”容璲半真半假地哼笑一聲,“而且朕覺得,該有個人訓他一番。”

“這般武藝高強忠心耿耿的暗衛,陛下竟還不滿意嗎?”傅秋鋒驚訝,他不禁懷疑容璲的用人标準,如果暗一需要訓,那以他的專業眼光來看,霜刃臺全體都應該回爐重造。

容璲倚在桌沿斜他一眼:“他在你面前出手了嗎?你就知道他武功高強排在前列。”

“直覺,暗一氣質冷冽舉止有度,必定是高手。”傅秋鋒認真道。

“高手不假,可朕不想要只有武力值得稱道的工具死物,一個滿口忠誠動辄要死要活的遺産。”容璲眼光一沉,似乎在這上有些執念。

傅秋鋒愕然無語,容璲的想法與他以往迥然不同,以至于他思索片刻,才勉強能試着去理解容璲的意思:“……臣在霜刃臺聽過,他是已故的五殿下的暗衛。”

“又是唐邈。”殿門口聲音漸漸清晰起來,容璲翻了個白眼,問傅秋鋒,“看看熱鬧?”

韋淵和暗一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傅秋鋒和容璲打開一條門縫圍觀。

暗一劍法直接淩厲,以攻為守,多半都是以傷換傷的打法,韋淵招式靈活中不失氣勢,有不少大開大合的劍招,身影翻飛,看似從容不迫,但畢竟不想傷害自己人,頻頻退讓,難免施展不開,打的束手束腳。

傅秋鋒看了一會兒,斷定道:“暗一不适合用劍,他的路數更适合暗襲,而劍長而招搖,于刺殺來說不是首選兵器,如果不是正面交鋒,即便敵人臨時應變有所防範,反擊的招式威力必定減弱,屆時以短兵近身,就算傷勢交換,也不會致命。”

容璲微妙地嘆息:“朕想相信你不會武功,都難啊。”

傅秋鋒抿了抿嘴:“臣在千峰鄉幫工那家的護院武術教頭有些真本事,臣紙上談兵學了不少。”

“……行吧。”容璲抱起胳膊,他是沒有證據,心說若是哪天找到傅秋鋒的破綻,非要再名正言順審上一回,看傅秋鋒還有何花言巧語辯解。

“再說陛下不是讓臣訓練一番嗎?”傅秋鋒看向容璲。

“他要學的不是武功。”容璲涼絲絲地說,“朕和他說話都累,韋淵這些年替朕收拾掉的刺客圍起來能給禦花園當栅欄,能跟韋淵有一戰之力,朕卻不得不派他出去收集情報。”

傅秋鋒略感不解,容璲拿眼神示意了一下戰場,開門出去制止道:“在朕面前鬥毆,你們是嫌朕太無聊嗎?”

“主上!”韋淵連忙收了劍,低頭拱手道,“屬下知罪,是暗一阻攔屬下,屬下一時沖動,這才與暗一動手,暗一只是職責所在,還望陛下不要降罪。”

“暗一,為何不放韋統領入內?”容璲看向同時收劍,結果老實跪下的暗一,“你是霜刃臺暗衛,他是你的直屬上司,更與禁軍崇威衛共享情報,朕也不能時時察覺皇宮內外變故,若韋統領有要事,你擔得起贻誤軍機之罪嗎?”

“是奴犯下大罪!奴愚鈍,辜負陛下重任,奴願受陛下任何處置。”暗一自責地叩頭。

容璲回頭看了眼傅秋鋒,傅秋鋒領會了他的意思,幹咳道:“臣的錯。”

“朕沒興趣聽你用改出花的自稱賠罪。”容璲不耐地冷哼,“以下犯上,你還要向韋統領告罪。”

傅秋鋒聽霜刃臺從上到下都要嘲一下人家自稱,現在連他都開始替暗一尴尬,但暗一這方面的心理格外強大,硬是無動于衷,然後他就看見暗一膝行幾步,跪在韋淵面前請罪。

“韋統領,按霜刃臺規定,以下犯上者當罰三十鞭。”暗一放下佩劍,叩頭認真道,“請韋統領責罰。”

韋淵:“……啊,這。”

韋淵自己想了想那篇不知從哪裏抄來的規矩,但霜刃臺暗衛衆所周知,事情辦砸了,往往在外面就丢了命,若是其次,回來也要躺十天半個月,好了又要趕緊領任務辦事,哪有機會挨打,若是砸的輕,那就只扣俸祿,甚至還形成一套潛規則,一天俸祿抵一鞭,不過霜刃臺人少,都是精挑細選來的,至今也沒出過什麽重大失誤。

韋淵看了看容璲和傅秋鋒,無聲請示。

傅秋鋒笑了兩聲道:“古有廉頗負荊請罪,你還要讓韋統領親自動手,不夠誠意啊。”

暗一當即說道:“公子說的是,奴這就去準備。”

傅秋鋒:“……”

傅秋鋒感到疲憊:“我開玩笑的。”

容璲偏頭道:“你明白了吧?”

“臣覺得這應該是林前輩的活。”傅秋鋒自覺無望,他曾經的暗閣也有這種人,大部分不是死在外面,就是死在自己人手裏,仿佛一出生就是為了死,他以前從未質疑,或者說不想質疑這種空洞的悲壯,但此刻容璲搖頭表示難以忍受,他恍然反省,好像不正常的……是他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  林铮:學醫救不了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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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使們端午節快樂,我爬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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