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五個理由
斷魂草從孔筠的窗臺上爬了下來,她搖晃着小腦袋,露出一個見到祁陽時如出一轍的笑容。她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朝着躺在床上陷入熟睡的孔筠走去,紮着的兩根小辮子垂在她的後腦勺上調皮地晃來晃去,看起來可愛得緊。
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熟睡的孔筠,帶着幾個肉窩的胖嘟嘟的小手就朝着孔筠的額頭貼了過去,“呼呼……”她張開小嘴輕聲說了什麽,然後孔筠沉重的表情就立刻放松了下來。
斷魂草從孔筠汗涔涔的額頭上把手收了回來,然後捂着自己的小嘴,偷偷地打了個飽嗝兒。
剛才吃隔壁祁叔叔家的殘渣太多了,她現在可飽,吃不動主人的噩夢了。
她這麽想着,又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拍打着孔筠的臉頰,一邊打一邊嘴裏還在喃喃,“臭臭飛走。”
實際上正确的咒語應該是“郁氣散來”,但是對于并沒有長輩指教的斷魂草來說,她覺得這種黑色的氣體更像是孔筠口中所謂的“臭”。斷魂草沒有人類所謂的嗅覺,她實質上是聞不到什麽味道的。
然而說來奇怪,她卻總是能被隔壁祁叔叔的一手廚藝吸引,總覺得對方的菜肴裏散發着讓自己欲罷不能的東西。
在幫孔筠把臭臭都打散之後,斷魂草聞着重新變回白白的香噴噴的主人,沒忍住又捂上了嘴,嘴裏分泌出了唾液來。每次她幫助孔筠打完臭臭之後,她就覺得孔筠變得看起來比隔壁祁叔叔家的菜還要好吃,看起來又白又嫩,好像是一個白蘿蔔一樣。
這麽想着,斷魂草又忍不住癡癡地盯着睡得正香的孔筠,一眨不眨。
以往她能一直看着對方看到天亮。
雖然骨子裏總有一種沖動在叫嚣,她應該把孔筠吃掉,就像是吃掉隔壁祁叔叔給她的殘渣一樣,那些殘渣雖然能解饞,不過無論如何都填不飽她的肚子。
她應該把孔筠吃掉的。
她知道的,時間差不多了。
然而她卻并不想吃她。
因為她知道,一旦她把孔筠吃掉,那她以後就再也看不到孔筠朝着她說話,聽孔筠給她說故事了。
她想要和孔筠在一起,看着她給自己澆水,捧着自己曬太陽,然後跟自己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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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雙滴溜溜圓乎乎的大眼睛就這樣盯着孔筠,一直到對方嘤咛了一聲,整個人的氣息忽然就這樣消失了。
孔筠的時間到了。
“她的時間到了,你不吃她嗎?”斷魂草的身後傳來的祁陽的聲音,她轉過頭去一看,對方手上還拎着一只看起來醜醜的貓咪,正在他的手上扭來扭去,看起來像是喝醉了一樣。
“……我不知道。”斷魂草看着已經靈魂出竅的孔筠,呆呆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她看着似乎什麽都不明白,即使已經變成了靈魂卻仍舊在床上閉目沉睡着的孔筠,咽了一口唾沫。
“我知道我應該吃了她……但是我不想。”小草人兒轉過頭來看着祁陽,天真無邪的眼裏全然是疑惑,“因為我知道我吃了她,她就再也沒有辦法轉生了……所以我不想。”
然後她又苦惱地皺着眉,“雖然她能不能轉生,和我其實沒什麽關系。”
斷魂草本就是沖着孔筠來的。
并不是她害了孔筠,也不是因為她對于孔筠有什麽惡意。
是她被對方吸引了。
壽命即将走到盡頭的人類總是能夠吸引斷魂草的到來,是他們散發着的死亡味道吸引了它們。
斷魂草能夠來到這裏,本就是因為孔筠快要死了。
并不是因為疾病,也不是因為意外,只是突然猝死而已。
斷魂草要吃的,就是這種無緣無故丢了小命的靈魂。
孔筠的命不好,怪不得誰。
祁陽并沒有回答斷魂草的疑問,他只是保持着溫和的微笑面具,然後看着斷魂草在那裏做着理智和欲望的掙紮。
“她快要走了,你該做出決定了。”祁陽突然擡起頭,看着從空中遠遠飄來的一片烏雲,那烏雲看起來并不厚實,只是給清澈的月蒙上了一層極淡的陰影。
勾魂使者來了。
聽到這句話之後,小草人兒就像是放棄了掙紮,松了好大一口氣站在原地,目送着孔筠的靈魂懵懵懂懂地從她的床上飄起來,然後遠遠的朝着窗外的那朵烏雲飄過去。
孔筠正睡得迷糊的時候懵懵懂懂睜開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的身體以及突然出現在自己卧室裏的一大一下差點沒被吓到尖叫。
只是她驚慌失色地看着那一大一小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和他們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
“……祁老師?還有……這是你的女兒?”孔筠張開嘴,發現自己能說話,于是就非常篤定自己沒做夢。
能說話就肯定不是做夢。
這是她的經驗之談。
“哦呀,你醒啦。”祁陽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孔筠已經醒了,他只是盯着小草人,帶着非常感興趣的眼神。直到聽到孔筠的話他才收回視線,朝着飄在半空中的孔筠打了聲招呼。
“她醒了,你既然不準備吃了她,那臨別之前和她打個招呼吧。”
斷魂草于是就擡起頭來,看到孔筠的靈魂時又掙紮了一下,使勁兒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你好,我叫寶寶。”小草人似乎不知道怎麽跟孔筠打招呼,輕聲說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又指了指已經空了的盆景,“是你養的那棵草。”
“……”孔筠這個時候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反應。
是應該跳起來大罵祁陽和小草人蛇精病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鄰居家來惡作劇,還是該驚訝一下自己養的盆栽竟然成精了。
然後她就忽然想起來,是了,她的盆栽就叫做寶寶。
她不養寵物,因為工作太忙沒時間,所以就養了棵據說最好養活的盆栽。
每天給它澆澆水,曬曬太陽說說話,也算是自己的一個樹洞了。
沒人知道她叫自己的盆栽“寶寶”。
除了她自己……
和面前這個疑似是她的盆栽成精的小女孩兒。
“所以你是……我的草?”
感覺這麽說有哪裏怪怪的。
孔筠呆呆地看着呆呆的小女孩兒,兩個長相不同的姑娘露出了相同的呆滞表情。
看起來尤為可愛。
祁陽用手擋住嘴,忍不住笑了一下。
“所以我為什麽能看到你們?”在發呆了好一會兒之後,孔筠終于知道切入正題了。
“因為你死了。”代替小草人回答的是祁陽,他等下還要想辦法做一場直播,沒時間陪着這兩個呆姑娘在這裏耗。
“……哦……”對于這個答案,孔筠看起來接受得并不難。
做到大公司品牌策劃的孔筠,顯然不是個蠢姑娘。
能夠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的身體,再加上表現古怪的草兒和祁陽,以及自己前兩天就時不時眼前一黑的征兆……
“這年頭猝死的人不少也不多……大概我也就之後變成票圈轉發的一個故事吧……”
作為廣告公司策劃的孔筠怎麽能不熟知這種套路,能夠把自己變成故事的主角,想必她的那群同事們求之不得吧。
有爆點,有賣點,有情懷,還有對于這個社會的反思。
她分分鐘就能夠變成一篇轉載十萬+的熱門。
“所以我現在是要去投胎了嗎?”孔筠說着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又把手對準了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烏雲。
然後她理所當然地發現,穿透過烏雲的月光依舊能夠穿透過自己的身體。
“原來故事裏都不是騙人的啊……”她呢喃了一句,忽然又覺得死亡其實也并不可怕。
只是有一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茫然失落罷了。
她有遺憾嗎?
有。
她有非活不可的理由嗎?
沒有。
這麽想來,其實她真的很佛系了。
孔筠歪了歪腦袋,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東西,然後她耳邊就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孔筠?”
她擡起頭,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穿着黑衣服的小哥哥,神情嚴肅而冷淡,聲音卻帶着一種奇妙的溫柔感。“我是。”她看着面前黑衣服的小哥哥,心想勾魂使者原來這麽帥氣的嗎。
……她突然有點遺憾活着的時候沒有談一場戀愛了……
然鵝,廣告狗沒有戀愛的時間,就連維持友誼的時間都沒有。
“你該走了。”黑衣服的小哥哥說着朝着她招了招手,然後她就發現自己的身體,不,靈魂以自己并不能控制的速度朝着對方飛了過去。
“……好神奇……”孔筠看着自己的身體輕盈地飛舞在半空中,總覺得這個世界颠覆了她的想象。
“我是要去投胎嗎?還是要先去閻羅殿走流程?”她好奇地看着小哥哥。
“走什麽流程,你這種猝死的一般很快就能夠直接投胎,所以先去黃泉住一陣吧。”黑衣服的小哥哥頭也不回。
“……哦……”
“……走了。”小草人兒看着孔筠跟着黑無常飄得很快,終于把手指從嘴裏拿了出來。
肉肉的小手上已經被磕出了幾個白白的牙印。
“真可惜。”祁陽微微嘆了口氣,看着因為沒有吃掉孔筠靈魂反而把自己餓瘦了不少的斷魂草,眼裏很是失望。
他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小草人之後拎着手上依舊在扭動的獰貓回了自己的房間。
“吃不了斷魂草……那就吃個鼠來解饞吧。”
作者有話要說:
祁陽:崽,阿爸對你很失望。
小銀魚VS鼠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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