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林欠無條件相信自己的徒弟，不代表林欠無條件相信ShiS。

林欠在圈裏待了這麽久，不能說深谙各種套路，但對所謂經紀公司敲骨吸髓那套還是略知一二的。

如果把經紀公司的模式比作培育果子，那麽首先是打激素，讓果子以超乎尋常的速度膨大。膨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收割了，樹上的果子馬上會風卷殘雲般被摘得一粒不剩。最後被過分開發的禿樹失去了價值，遂被推倒，種上其他新的幼苗。而倒下的可憐枯樹，可能還會被曬幹劈碎作為柴火榨幹最後一點利用價值。

林欠已經看到ShiS為趙薔打的“激素”了，雖然她不能判斷具體哪些是ShiS所為，哪些是無聊網友的傳播，但她知道ShiS至少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比如對趙薔美貌的營銷，什麽“百年不遇的馬拉松美女”，“白幼瘦女運動員”，“冷臉女神”，“笨蛋美女”等等。

初看時她滿心憤懑。她得意的弟子，那個不畏困難、堅忍不拔，生生從爛泥潭中爬起來的女孩，竟只被冠以“美女”這樣俗鄙的稱號，而她最優秀的品質，卻無人在意。

再看時她滿是無奈。小姑娘說了，有今天，才有明天。參加綜藝這短短半個月，趙薔的商務分成已經足夠她們安心訓練很長一段時間了。

林欠心中充滿了不安，她聽過、看過太多折戟在成功之路的追夢人。她甚至不怕小姑娘最終成為殉道者，她最怕的是小姑娘初心蒙塵。

而接下來林欠的不安馬上就加劇了，網上質疑趙薔的聲音從小至大、絡繹不絕。

“她怎麽這麽白？不會是個假運動員吧？”

“我看過她以前采訪時說過幾乎不塗防曬霜，前幾天卻被人抓拍到往身上噴了半瓶。”

“白幼瘦，一點肌肉沒有，還運動員？”

“她跑步時怎麽只穿內褲？太暴露了吧？”

“長這麽好看，當運動員可惜了。”

“什麽運動員？都參加綜藝節目了，肯定是想轉行當演員呗，運動員身份只是人家吸引眼球的文案。”

“我查了，這貨沒什麽成績，成績沒有就敢上綜藝？”

“對啊，都上綜藝了，還有心思訓練嗎？我看她做運動員就是想撈錢，撈夠了就退役。”

……

林欠看着這些評論，手抖了十分鐘才恢複鎮定。

她第一時間找到趙薔，她知道趙薔肯定早看過了那些評論，昨晚她就看趙薔飯後一直在看手機。

林欠告訴趙薔現在網絡環境就是這樣，大家戾氣橫生、烏煙瘴氣、人雲亦雲，那些話他們一說，你一聽，過耳不過心。

林欠平心靜氣安撫完徒弟，扭頭一個電話就打到了貝霄菲那裏。與和徒弟說話時的語氣截然相反，林欠大怒，直接炮轟ShiS這是要毀了趙薔！

貝霄菲大早上挨了一頓罵，卻不急不惱，直接陳述解決方案。

方案是幾人開了整整半天會的結果。

“這并不算壞事，有聲音，才有水花。好聲音固然是好，但壞聲音也不是最差，最差的是無人讨論、無人問津、查無此人。”

會議室裏，一頭紅發的貝霄菲眼神銳利，“目前事态還在控制中，不但如此，我反而認為對趙薔來說是好機會，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有人提出了問題，那我們就給他們一個完美的解答。”

“滋榮，”貝霄菲看向林滋榮，“讓你手底下的人幹點活吧。”

說趙薔好看，這是好評，放任不管就好了。

說趙薔穿着暴露，只穿內褲就上場比賽，評論區直接上傳馬拉松女運動員專業服裝，确實就有三角褲樣式，還有與趙薔同場的其他運動員，也有穿三角褲的。然後再找幾個專業號普及下女子馬拉松服裝，最後提一句最近趙薔的争議，點到為止即可。

關于防曬霜，趙薔以前确實說過幾乎不塗防曬，她天生就白，現在的膚色還是曬黑後的膚色呢。而她最近為什麽開始塗防曬霜？完全是應貝霄菲的要求。膚色白是趙薔吸引眼球的一大特色，貝霄菲當然不能讓這個特色消失。關于質疑防曬霜的解決方案就是咬文嚼字，人家趙薔說的是“幾乎不塗防曬”，幾乎不塗，不是完全不塗。偶爾太陽大的時候，為了怕曬傷，也會塗一些。

至于白幼瘦，更簡單。趙薔用自己的賬號發了一組秀肌肉、展示力量的視頻，直接打臉了“幼瘦”兩字。再找些賬號普及下長跑運動員體型大多偏瘦等相關知識，很快趙薔的風評便有了好轉。

最麻煩的其實是最後一條質疑，目前趙薔确實還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成績。成績是最好的打臉利器，任你如何質疑，我一句“反正沒影響我拿冠軍”便立于不敗之地。趙薔這種情況怎麽辦？

貝霄菲有些猶豫，她前陣子才和南燃說慘兮兮人設容易給人沉重感，還會讓人覺得你在賣慘，适得其反，但目前破局的最好方案就是賣慘。

貝霄菲這一猶豫，網上對趙薔“不務正業” 的質疑加劇。

好消息是其他的質疑在ShiS的操作下幾乎瓦解，壞消息是黑粉們集中力量開始攻擊趙薔一心二用。

遇事不決，開會解決。

貝霄菲讓南燃和林滋榮發表意見，南燃百分百支持賣慘，“不對，這不叫賣慘，賣慘是沒慘硬賣，趙薔是真慘，咱們實話實說就好了。她不上綜藝，就沒錢訓練，沒錢訓練網友給她捐啊？”

南燃話說得直點，但在理。

林滋榮和貝霄菲一樣，持猶豫态度，只是他猶豫的原因和貝霄菲的不同。

現在的林滋榮不比以前，以前的話他百分百同意南燃所言，實話實說就好了，理在咱們這邊，怕什麽？

但林滋榮早已非吳下阿蒙，此時的他做事會考慮後果。

實話實說的後果是什麽？

是暴露出趙薔的窘境，可能被“有心之人”盯上。

是揭開趙薔最脆弱的傷疤，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生在一個重男輕女且無愛的家庭。

推己及人，林滋榮自己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比如他終日嘻嘻哈哈，但其實他是個爸爸不疼媽媽不愛的，他的秘密只會對任宣說，如果要他公布在網上，他的自尊心承受不了。所以他能共情趙薔。

林滋榮向大家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自尊心這種東西在貝霄菲眼裏屁都不是。當然她并不是一出生就這樣想，曾幾何時，她也會因為一點小事而自尊心受傷，但29歲的她再也不會了。

29歲的她可以毫不猶豫地和人分享她兩次考研失利的故事，毫無心理芥蒂地舔與她有競争關系的領導。如果她是趙薔，她會把自己的悲慘經歷和美貌運用到極致。所以她不能共情趙薔。

她猶豫的原因是怕過分賣慘引起大衆反感，再有就是她怕趙薔或林欠不同意。趙薔那小姑娘看似和氣，但其實有些方面想法非常犟，連塗防曬霜這種小事，都要她苦口婆心勸上幾個小時人家才同意。林欠就更別說了。如果說趙薔是小犟種，那麽林欠就是老犟種，又臭又硬、軟硬不吃那種。

“嗯，你的顧慮很有道理。”貝霄菲的話不對心，但她需要展示自己的寬厚真誠與共情能力，“要不這樣，滋榮，你去和趙薔、林教練分別溝通下，看下他們的想法。”

這個電話不能貝霄菲打，林欠最近有點被害妄想症，認為ShiS和她貝霄菲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大惡人，而林滋榮在她們那印象還不錯。

林滋榮接下了這個任務，在組織好措辭後，打給了林欠。

林欠的态度不出所料，強硬地反對“賣慘”，即使電話是一直相處不錯的林滋榮打的，林欠還是非常生氣地說了一些不友好的話。

林滋榮并不氣惱，換做以前的他早就卷回去了，但他現在理解林教練的想法，因為理解，所以不會随便動怒。

雖然他代表ShiS，但其實內心裏并不希望林教練果斷同意。貝霄菲的想法他一清二楚，在貝霄菲眼裏沒有個人或尊嚴之談，趙薔基本等同一件商品，商品的價值是帶來利潤。矛盾的是林滋榮既可以理解林欠，也可以理解貝霄菲。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商言商，天天搞自尊情感那套有點幼稚，這世界不是有情飲水飽，也不能用愛發電。但他的私心卻希望林欠堅持住自己的想法，有林欠在，趙薔再慘也有依靠，但如果林欠都要“賣”趙薔，那趙薔就是實際上的孤家寡人了。

而趙薔自己的态度林滋榮拿不準，畢竟當初趙薔和Lena提自己名字由來時，表現得很自然。

林滋榮打給了趙薔，趙薔的回應是她不介意向別人點到為止地坦白自己的過往，但不希望消費她的過往，或利用其謀利。

雖然林滋榮也不想消費趙薔，但目前的境況還得面對，放任不管的後果很可能是事态進一步惡化，所以林滋榮與趙薔相約下次錄制節目時面談。

三日後，《姐姐妹妹運動會》錄制現場，林滋榮看到了不少熟人。

這期的主題是馬術，節目組特意選了郊區的大型馬場實地錄制。

各位姐姐妹妹們穿着全套的騎士服，騎士衫、馬褲、馬靴、頭盔、護甲，一個個英姿飒爽。

這其中有個熟人林滋榮頗感意外，在節目拟定嘉賓名單裏他從沒見過這位。

“Hello帥哥，好久不見。”

純子穿一身黑色騎士服，騎着一匹棗紅大馬由遠而近，當然馬是由工作人員牽着的。

純子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下馬，下馬後他非常認真地對工作人員說了謝謝。

工作人員牽走了馬，純子這才繼續說道：“最近這麽忙？約你都不出來。”

純子約了林滋榮兩次，林滋榮都因加班無法赴約。

林滋榮無奈一笑，“我是真忙啊，你看我的狀态，黑眼圈比眼睛大。”

林滋榮但分有點時間，肯定願意和純子出來。純子這人一看就是個值得研究的對象，他敢打賭他身上的故事夠他寫半本道理的了，可惜他是真沒時間。

“我知道你忙什麽，是不是她？”純子眼神往不遠處的趙薔一遞。

林滋榮聳聳肩，表示默認。趙薔目前應該是節目裏争議最大的嘉賓了，純子能猜出來也不稀奇。

純子卻笑了起來，“這有什麽，黑紅也是紅。只要能被人記住就好，管他是怎麽被記住的。幹咱們這行臉皮就得厚，既要賣臉朝外。”

“人家是運動員。”林滋榮提醒。

“一個意思。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歌手演員運動員，商人醫生科學家，大家的最終目的不都是圖名圖利嗎？掙錢，不寒碜。”純子說得直截了當。

林滋榮聽完後不禁伸出了大拇指，“好久沒見過你這麽清新脫俗的明星了。”林滋榮挺佩服純子的，人家明星藝人好歹得粉飾兩句，他倒好，心裏話一點不遮掩就直接端上桌。怎麽說呢，從某種角度來看，純子也是夠真誠的。

“是吧，謝謝。”純子毫無負擔地接收了林滋榮的“誇獎”，“被罵這種事吧，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你去搜搜我，我年年被罵、天天被罵、分分被罵、秒秒被罵。我從108線被罵到了18線，我有損失嗎？沒有。不但沒損失，還賺個盆滿缽滿。我社交平臺廣告報價30多萬，都要感謝罵我的老鐵們。”

純子說完潇灑而去，走很遠了後他回過頭，用口型對林滋榮說：“記得有空聯系我。”

林滋榮向他擺擺手。

經純子這麽一說，林滋榮還真有點好奇。他打開手機搜純子的負面新聞，這一看把他眼都看直了。

純子被罵的理由有：穿女裝、接爛片、恰爛飯、炒cp、賣腐、發癫、用奇怪眼神看同組演員、不注意與同組演員距離、被拍和導演出游、買通稿和流量明星比美、唱跳演三廢、搶c位、搶鏡頭、迷惑發言、莫名其妙暈倒、遲到、小牌大耍、刁難工作人員、欺負新人、把同組小演員惹哭、踢劇組的狗……

真的……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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