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風起(2)
林沫原以為許露總歸會停一停才接電話,沒想到, 剛撥就通了。
許露的聲音透着頹廢的神氣:“林大小姐居然還存着我的號碼?還真是榮幸。”
林沫直入主題:“你和丘真那邊說我手頭有其他戲約了?”
“嗯, 說了。”許露先是笑, 不知怎麽忽然歇斯底裏地一通咳嗽,半晌才回過氣來, “我不光跟丘真那邊說了, 還有其他找你的攝制組, 我也一樣這麽說了。”
林沫一愣, 便聽那邊咯咯直笑:“什麽綜藝, 電影,偶像劇……來找我的,我統統都說了你忙,接不了。那又怎樣?我又不拿你工資,你能把我怎麽着?”
“為什麽?”因為咬着下唇, 林沫的唇色潮紅,“為什麽要這麽做?”
許露一邊咳嗽一邊笑:“為了報複你啊,白蓮花小姐。”
對面的冷嘲熱諷,自然叫人聽了不舒服,但更重要的是, 林沫從許露那邊聽見了孩子的嚎啕大哭, 甚至已經哭到嘶啞的份上。她按捺住心中的憤懑,只說:“寶寶在哭, 你先去安撫一下吧,我等着。”
許露似乎愣了一下, 轉而捂着嘴邊咳邊說:“少給我裝善人,要不是你,我怎麽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背景裏寶寶的哭聲愈演愈烈,隔着電話林沫聽着都心驚膽戰,可許露卻依然冷嘲熱諷,就像對孩子的死活不聞不問。
最終,林沫熬不過內心的不安,追問:“你人在哪裏?”
一直在旁等林沫電話的卉春,見她挂斷電話後立刻急匆匆去拿外套,連忙追問:“去哪兒?”
“找許露。”
卉春追在林沫身後出門:“她在哪?”
“門倉。”那是臨市最大的精神專科醫院。
卉春開車載林沫去門倉,一路上林沫一直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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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許露是為什麽離職的?”
“說是家裏出了事,照顧不過來,加上……”林沫猶豫了一下,還是照直說了,“加上跟着我遭遇過不少糟心事,四處碰壁。聽說四處奔波,收入卻不高,還被婆家鄙視,一直逼她辭職做全職太太。”
“什麽糟心事?”對于林沫的特殊體質,卉春一直不能理解,畢竟她們也搭檔了大半月,并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可所有人都言之鑿鑿,煞有介事。
“比如有一場戲裏有條蛇,是馴化的。下戲的時候,很多工作人員都過來合影,”林沫看着窗外,回憶說,“但沒想到,許露從我手上接走蛇的時候,它忽然就發狂了。”
“之前在你手上好好的?”
林沫點頭:“好好的。”不過在接手的瞬間發狂,眼看蛇頭朝着許露,林沫在情急之下伸手去抓,蛇反身就是結結實實的一口,她被送醫院又是挂水又是清創……完了手上還留了倆窟窿,許久沒消。
“在你手上好好的,到她手上發了狂,”卉春表示不能理解,“那怎麽能賴到你頭上?”
林沫一笑,是啊,局外的卉春會這麽想。可對她先入為主的人卻認為,這是因為接近她才遭的殃,畢竟類似的事不止一次。
聽完林沫又補了幾個諸如高速上車抛錨,導致在休息站過夜一類連累許露的事之後,卉春直搖頭:“都是巧合。何況你都提醒他們了,他們自己不在意,賴誰啊?”
林沫看了眼一心維護自己的卉春,緊繃的情緒不由放松幾分,她跟小元哥哥可真像,無條件地站在她一邊。
可沒有想到,到門倉醫院之後卻查無許露此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沫和卉春面面相觑,正要離開,卻被護理站的小護士叫住了。
“請問……你是林沫嗎?”
得到肯定回答之後,小護士格外高興:“我就說是你!你比照片上還漂亮!”
叽叽喳喳一通,林沫終于聽明白,小姑娘是KI的品牌死忠,前日剛剛去了KI新一季的發布會現場,對會場數米高的林沫與元先生的寫真記憶猶新,幾乎拿林小姐當成人生榜樣,只盼有生之年能像她一樣和元先生同框一場。
有了新晉小粉絲的幫忙,林沫才總算查到了許露的消息。
“我記得她,”小護士指着電子病歷上蒼白的女人說,“她當時因為抑郁症進來的,獨身帶着個奶娃娃,也沒個人照應,我們還幫忙照料了好些日子。”
林沫追問:“那後來呢,治好了?”
小護士搖搖頭:“病情反複得厲害,後來就自主出院了,再往後也沒回來複診。”
出了醫院,卉春問:“她說自己在這裏的?”
“嗯。”林沫看了看醫院四周的平房,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或許,許露就在那裏。
門倉醫院建院已久,周遭的建築也跟醫院一樣歷史悠久,南方城郊特有的白牆灰瓦,青石小巷,偶爾還能見到提着痰盂去公廁傾倒的老人。
卉春跟在林沫身後穿過小街小巷,似乎漫無目的,卻又像在找尋什麽。
“沫沫,你确定許露在這裏?”
“不确定,”林沫笑笑,“只不過是直覺。”
正說着,路過的一間老舊小二樓裏,傳來了小孩子歇斯底裏的嚎哭。
林沫神色一凜,走到樓前,只見房門虛掩着,裏面陰暗暗的,沒有開燈。
“有人嗎?”她邊問,邊推門走進去。
屋內卻沒人應聲,直到林沫和卉春完全踏進屋內,才聽見從樓梯中央傳來沙啞的女聲:“你居然真找來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們這才看見樓梯上坐着個穿着半新不舊的棉睡衣的女人,頭發淩亂的盤着,睡衣髒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眼袋暗沉,面色無華,指間還夾着一支點燃的煙。
許露坐着沒動,長長的煙灰落在褲管上也不理,對樓上孩子的哭聲置若罔聞。
林沫看了眼半死不活的許露,毫不猶豫地從她身旁繞過,徑直上了樓。
二樓的采光比樓下略微好些,但因為窗簾拉着,也是一片昏暗,一歲左右的小孩子蜷縮在床上,閉着眼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沫走過去,将面朝牆壁的孩子拉到身邊,立刻被他面黃肌瘦的模樣給吓到了。小小的孩子,面頰居然已經凹了下去,眼窩也一片清灰,鼻涕眼淚幹在臉上成了白白的一片,簡直不忍直視。
孩子閉着眼睛只管哭,被林沫抱進懷裏之後,條件反射似的就朝她胸前拱,像要尋奶喝,抓着林沫衣襟的小手瘦骨嶙峋,完全沒有奶娃娃柔嫩飽滿的樣子。
林沫心疼地将孩子抱在懷裏,起身便看見許露夾着煙靠在樓梯口,身旁站着一臉戒備的卉春。
“他餓壞了。”林沫不無指責。
許露的表情很詭異,不知是哭是笑:“嗯,快餓死了。”
聽見靠在肩頭的小腦袋發出異樣的呼哧聲,林沫伸手在寶寶額頭一摸,滾燙,頓時又氣又急:“他在發燒,許露!你的孩子在發燒。”
“我知道,”許露吸了口煙,全數吞進肺裏,“當媽的都活不下去了,孩子不該陪着死嗎?”
林沫一咬牙,不再理會她,朝卉春說:“走,送醫院。”
卉春見孩子奄奄一息,當然不會拒絕,但她以為許露一定會阻撓……沒想到,這個瘋瘋癫癫的女人卻只是默默地跟着她們下樓,看見天頤給林沫配的那輛保姆車時,許露明顯愣了一下,終究沒出聲,坐進了後排。
送到醫院,挂了兒科急診,醫生一通檢查之後怒不可遏:“你們怎麽做的家長?發燒、營養不良,腸痙攣急症……居然現在才送到醫院裏來?”
目光在林沫、卉春、許露三人臉上掃過,最終認定抱着孩子的林沫才是母親,醫生似乎多一眼也不想看她:“去辦手續,孩子立馬住院!”
林沫和卉春去給寶寶辦了入院手續,監護人那一欄簽字的時候,林沫看了眼委頓在旁的許露,最終自己簽了名。
林沫和卉春都是大姑娘,哪裏做過照料寶寶的活?給小家夥又洗又喂,折騰完的時候整個病區已經一片寂靜。
走出病房,便看見許露坐在走道椅子上,大概被護士禁止了,一根被掐滅的煙還夾在指間。
“寶寶暫時沒事了,”林沫站在許露面前,輕而清晰地問,“現在,可以跟我聊聊了嗎?”
許露擡眼,看見林沫雪白的外套上,沾着孩子吐的奶和不明黃漬,又看看林沫随手束起的長發,終于垂下眼睑:“嗯。”
“你先生呢?”林沫問。
許露有些吃驚,她滿以為林沫開口第一件事必定是責備自己,為什麽冒名頂替跟片方接洽,可她關心的卻是自己的生活。
“走了,離婚了,不知道去哪了。”
林沫記得許露是N漂,父母兄弟常年不在身邊,當年忽然嫁人讓天頤不少人羨慕不已——對方是圈內知名的制作人。
“怎麽會弄成這樣,你當時不是被派睿挖走的嗎?”許露走的時候很是揚眉吐氣,當着衆人的面對林沫說“姐終于不用受你這掃把星的拖累了”,畢竟派睿與天頤相比,只好不差。
“我有病,”許露幹巴巴地笑了下,“被辭了。”
“你前夫也是為了這個事?”
“嗯,跟個野模跑了。”
“抑郁症用藥是可以控制的,”林沫耐心地說,“你何必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哪裏來錢買藥?就我這個樣子,老家的人管我叫什麽你知道麽?叫二巅子。”許露嘴角一歪,笑得凄涼,“誰想跟我打交道?要不是……我給你捅了簍子,你還會理我?”
作者有話要說:
腦洞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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