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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周圍傳來一陣嬉笑聲,王皓軒惱羞成怒,“你敢罵我?”

程岩疑惑,“我罵什麽了?”

王皓軒:“你罵我是——”

他突然注意到程岩嘲諷的表情,意識到自己差點兒入套,又氣得小嘔一口朱紅血,拂袖而去。

對此,程岩已不會像前幾天那般大驚小怪了,只是心中不免感嘆——皓軒兄身體着實硬朗,吐血那麽多回也沒事。

王皓軒一走,其他人神色複雜地看着程岩,他們都覺得程岩近來脾氣漸長,嘴皮子也利索了很多。雖然以前程岩也陰陽怪氣的,但常常還沒氣着別人先把自己氣個半死,最近幾次卻都能占上風了。

有人心裏想着好歹是同窗,于是道:“程兄,其實是我們準備聯名請縣尊大人開城門放糧,想問問你是否一道?”

程岩一聽,立即皺眉,“夫子可知?”

說話那人見程岩反應不對,态度稍冷,“夫子不知,此事有違縣尊大人命令,我們不想連累夫子。”

又有一人道:“就算夫子知道,也會支持我們,畢竟夫子常教導我們要多為百姓做實事。如今除了你與錢忠寶,大家都聯名了。”

程岩不置可否,他看向擠在人堆中的錢忠寶,後者對上他的視線後有些緊張地說,“我、我只聽阿岩的。”

程岩頗為欣慰,随即又疑惑地重複了一句:“除了我和忠寶,都聯名了?”

他問話的同時卻将視線移向獨坐在一旁的莊思宜,程岩不相信以莊思宜的見識不懂其中利害。

但莊思宜只對他挑釁地笑了笑,顯然真的參與了。

程岩心中一涼,但面色平靜道:“我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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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開口,其他學生大多不快,有人不屑地說:“皓軒兄事前便料到了,你們何必多此一舉來問他?”

程岩仿若未聞,又補充道:“我也不建議你們參與。”

“豈有此理,你自己怕事惜命,還想攔住我們為百姓發聲不成?”

程岩:“我是惜命,不但惜我自己的命,更惜武寧縣諸多百姓的命。你們想過沒有,縣中存糧有限,一旦縣尊大人開城放糧,等到糧食不夠那天,難民們又會做出什麽事來?”

“我們蘇省乃魚米之鄉,是大安的糧倉,武寧縣又是富縣,存糧怎會不夠?”

程岩知道這些學生年紀不大,只有滿腔熱血,但并不通事務,于是耐心解釋:“我大安開國至今不足百年,且長期處于戰亂的威脅,每年僅供給軍糧就需兩百多萬石,以至武寧縣存糧不足四萬石。而縣尊大人手中能動用的只有一半,也就是不足兩萬石。”

“城外有四萬災民,兩萬石糧食他們頂多能支撐一月,且武寧縣只要一開倉,會有更多災民源源不斷而來,到時候可不止四萬,是六萬,是八萬!你們告訴我,夠嗎?”

質疑者結巴道:“你、你怎麽知道?”

程岩:“每年糧倉入糧出糧都有記載,一查便知。”

此言一出,又有另一人反駁:“即使不夠,不是還有朝廷的救濟糧嗎?災情如此大,朝廷怎麽會坐視不管?”

程岩:“若是救濟糧一直不來呢?”

那人也被問住,半晌才道:“就算救濟糧不到,糧倉的糧食也能解一時之急。何況這些難民逃來武寧縣,無非就是想要求助。我們幫助了他們,他們承了我們的情,等城中糧食不夠那天,他們也會理解。”

“就是!”

“馮兄說的在理。”

程岩意識到和他們講道理無異于對牛彈琴,這些學生根本不懂難民亂起來有多麽可怕,畢竟當年的自己也是如此。

他嘆了口氣:“即便你們聯名上書,縣尊大人也不會答應。”

“就算縣尊大人不答應,我們也做了該做的事!”

程岩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他從座師口中了解到縣令的為人,知道對方一不受輿論脅迫,二不會因為這等事處罰學生,頂多置之不理。

不過夫子一定會狠狠教訓他們,讓他們吃點兒虧也好,人只有受了挫折,心智才能更加成熟。

程岩回到座位上,經過莊思宜時,對方正探究地打量他。

程岩一個眼神也沒奉上,他對莊思宜很失望。

又三日,情勢愈發緊張,城外難民越聚越多,情緒也越來越激動,盡管縣令已布置了一系列救濟措施,但依舊難以安撫難民,城中也出現一些請縣尊大人開城放糧的聲音。

但武寧縣令一概不理,只下令縣中各村也做好防備。

與此同時,程岩也找到海夫子,他有些緊張地獻上了自己還算滿意的成果,想請夫子轉交給縣尊大人。

海夫子起初并不重視,只鼓勵性地誇獎了他的态度,但在完整看過程岩所整理的赈災之策後,便認真對他說了四個字——可造之材。

得到海夫子的應承,程岩當夜終于睡了幾日來第一個好覺。

第二天上課的途中,程岩正低頭默背着前幾天看過的注解,眼看就要到講堂,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大力,程岩被推得猛向前撲,撞在一人身上。

兩聲悶哼同時響起,程岩捂着額頭,擡頭一看竟是莊思宜給他當了肉墊,對方正反手揉着背,半側過來的臉上黑如鍋底。

程岩暗罵一句,回頭就見到始作俑者,“王皓軒,我不與你動手,但我會告訴夫子,請夫子來處置。”

激憤之下推了人的王皓軒心裏一抖,方才的事若被夫子知道,夫子定然不會放過他。

王皓軒一時有點後悔,他身旁卻有人諷刺道:“呵,你果然就會找夫子撐腰。”

程岩冷冷掃了那人一眼,任誰遇上這等事也不可能維持好心情,他面色一沉,多年為官養出來的氣勢一放,立刻讓這些尚未見過世面的學生心悸,一個個愣在當場。

隔了半晌,王皓軒終于醒過神,心中又羞又怒,他怎能被程岩這小子給吓住?于是梗着脖子道:“你還裝!難道不是你昨天偷偷找夫子說了我們的計劃,害我們被罰?”

程岩皺了皺眉,當即否認:“不是我。”

王皓軒還想再說,但見程岩目光不善,他心裏終究有一分心虛,只“哼”了一聲,甩手走了。

他一走,其他人也浩浩蕩蕩地離開,只剩下程岩和莊思宜。

程岩正想和莊思宜道個歉,卻見莊思宜唇角一彎,露了個微不可察的笑。

那一刻,程岩腦子裏一炸,瞬間想明白前因後果——是莊思宜告訴了夫子。

他和莊思宜同寝數年,又鬥了許多年,他太了解莊思宜細微表情背後的含義,原來莊思宜從頭到尾就沒想過參與聯名,他之所以會答應,是因為早就準備破壞。

王皓軒等人心心念念的事,在莊思宜心中不過一場玩樂。

“告狀的是你。”程岩心中憤怒,但聲音卻出奇的平靜。

莊思宜絲毫沒有被揭穿的難堪,反而坦然一笑,“對。”

對方如此态度,反而讓程岩冷靜下來,他很清楚,自己越是表現出憤怒,對方越是得意。且他轉念一想,不管莊思宜抱着何種心态做這件事,但結果總是好的。

于是程岩也故意扯開一抹笑,裝作無所謂地繞過莊思宜,進了講堂。

而被留下的人則望着程岩的背影,狠狠擰了下眉。

晚課結束,程岩臨走前被錢忠寶給拉住了,“阿岩,我聽說今天早上王皓軒他們堵你了?”

他早上來得遲,也就剛剛才聽說這件事。

程岩:“此事我心中有數,你別擔心。”

錢忠寶忿忿道:“他們憑什麽冤枉你,阿岩,我知道不是你告訴夫子的。”

程岩笑着摟摟錢忠寶的肩,“忠寶,謝謝你。”

由于錢忠寶這一打岔,程岩比莊思宜晚一步回寝舍。

他平時不會主動跟莊思宜講話,今天就更不會了。反倒是莊思宜一直神情莫測地打量着他,幾番想開口,都在程岩一副“我看不見你,你別來找我”的态度下偃旗息鼓。

一直到程岩臨睡前,莊思宜終于忍不住,“今日之事,你就沒話跟我說嗎?”

程岩突然有點想笑,原來現在的莊思宜還遠沒有日後的城府,一點事都憋不住……但他面上卻淡淡的,“沒有。”

莊思宜咬了咬牙:“替我背了黑鍋,你不生氣?”

程岩:“不生氣。”

不論前生還是今世,他和王皓軒那些人本就不親近,大風大浪都見過了,何至于為一點小事耿耿于懷?他唯一氣憤的是莊思宜又坑了他,但看着對方此刻這副憋氣的倒黴模樣,他那點兒火氣也就散了,心裏反倒有些爽。

程岩也不管莊思宜還有沒有話說,直接吹了燈,翻身上床。

室內忽暗,莊思宜眸中卻蹿起兩把火,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程岩怎樣,但這種意料之外的挫敗卻撩起了他的少爺脾氣。

莊思宜快走兩步,猛地掀開程岩的被褥,單膝半跪在床上,一只手則壓着程岩的肩,居高臨下道:“那天我聽見你和錢忠寶聊天,知道你不會參與聯名,所以我才答應他們,就是想看你熱鬧,這樣你也不氣嗎?”

程岩默默撥開他的手,“哦。”

莊思宜:“……”

作者有話要說:  “哦”字大法,你值得擁有。

縣試、府試、院試一一對應,就是小升初,中考和高考,so我們岩岩也是高考生,為你們寄來了高考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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