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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拿着!”

程岩看着莊思宜遞過來給他防身用的椅子,一時陷入了沉默。

莊思宜:“會爬樹嗎?能爬就先躲樹上,若有賊人進來,你……”

程岩不等對方啰嗦完,幾步繞過莊思宜,從院中找來平時劈柴用的柴刀,又拿過靠在牆邊的晾衣杆,從中間猛地一劈!

“咔嚓——”

晾衣杆斷成兩截,程岩分別遞給了莊思宜和莊棋,自己則抓着柴刀,“我去看看。”

不顧莊家主仆詫異的眼神,程岩徑自走到院門口,将木門推開條縫——

喧鬧聲陡然變大,混着不時響起的驚叫,讓人愈發緊張。

而遠處,已是一片火光。

突然,程岩感覺身上一暖,低頭一看,原來是莊思宜給他披了件外衫。

對方龇牙一笑,“夜裏風涼,小心受凍。”

程岩忍住想當“杠精”的沖動,這大熱天的,再涼能涼到哪兒去?不過轉念一想,穿着裏衣就往外沖确實有些不雅,便也沒拒絕。

莊思宜一手搭着程岩的背,一手将門縫推得更大,也探出腦袋觀察形勢。

這一看之下頓時驚道:“這幾天縣兵不是一直在抓人嗎?而且村口也有人把守,怎麽還能聚集這麽多難民?”

程岩:“估計這些人一直躲在雞冠山上,縣兵精力有限,還沒來得及搜山。”

莊思宜皺了皺眉,“如今難民冒險下山,顯然已到絕路。多半是猜到社學裏糧食集中,他們想幹一票就逃,倒也未必會來寝舍這邊。”

寝舍修建在社學最裏頭,中間還隔着講堂、齋堂、祠堂、食堂、廚房以及社學自種的園地,若難民只想搶糧,待在寝舍反而安全。

程岩:“但願如此,可他們如今已跟土匪無異,就怕還想要劫財。”

莊思宜偏頭看了眼程岩,兩人此刻挨得極近,他能清晰地看見對方挺秀的鼻梁,和微有些幹燥的嘴唇,忽然就想着若難民中有人偏龍陽之好,或許還想要劫個色……

念頭一生,他又頓感愧疚,趕緊端正态度,“若不盡快抓住這些難民,雞冠山周邊的村莊可就要受罪了。”

聽了莊思宜這一說,程岩哪兒還有心情躲着?清溪村可就在雞冠山旁!

他猛地站起來,推門就往外沖。

“程兄!”

莊思宜喊了一聲,程岩卻頭也不回,沒辦法,莊思宜只得叫莊棋一塊兒跟上。

一路上,他們遇見了不少驚慌失措的學生,學生們看見程岩幾人手持刀棍,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非要跟過來。

程岩趕也不是,任他們跟着也不方便,正為難之際,就聽莊思宜吩咐莊棋,“你帶他們找地方躲着,一會兒來找我。”

莊棋領命,便讓學生跟着自己走,但大多人都不信任他。

莊棋也不惱,一拳将旁邊的大樹轟出個洞來,而後随意把棍子往肩上一扛,表情雲淡風輕。

“原來是大佬,失敬失敬。”

“大佬說去哪兒?我們都聽你的!”

“大佬如此勇武,讓我不禁想賦詩一首,林深草暗火雲燒,大佬一拳夜風嚣。”

“好詩啊真真好詩!為馮兄鼓掌。”

程岩:“……”

算了,就當自己是小聾瞎。

程岩悶頭往前跑,心裏卻琢磨着莊棋那一招,原來對方竟深藏不露。也難怪,莊思宜再怎樣也是莊家正兒八經的少爺,孤身來蘭陽縣,身邊還不得帶個厲害的護衛?

不過他前生倒從未見過莊棋,那時跟着莊思宜的小厮可沒莊棋本事。

程岩記得莊思宜曾提過,說自己年少時因沖動犯下大錯,牽連了從小伺候他的人。

對方說的,莫非就指莊棋?

程岩的好奇心只維持了片刻,他和莊思宜很快跑過寝舍,又穿過幾座廊橋,終于來到了講堂附近。

兩人小心翼翼鑽入一處花叢,借着繁花的遮掩朝講堂望去——只見十幾名學生排成一排,護着身後幾位夫子。

而學生對面,則是大批舉着火把的難民,火光将講堂周圍照得如同白晝。

“難民估計有上百之多。”

莊思宜湊近程岩耳邊,壓低聲音道。

程岩耳廓微癢,稍稍側了下頭,正想說話,就聽到了海夫子的聲音——

“都讓開!我等身為人師,哪有讓弟子擋在前頭的道理?”

衆學生驚慌道:“夫子,不可!”

海夫子:“讓開!”

對面的難民似乎沒了耐心,一人吼道:“少在那兒裝模作樣,快帶俺們去存糧的地方,否則,俺就弄死他!”

海夫子大怒,“你敢!糧食我可以給你,但你先把人放了!”

由于程岩兩人的位置稍遠,加上難民又多,他們看不清楚到底誰被捉了?直到前方傳來一聲慘叫,程岩頓時大驚失色,“是忠寶!”

他本能地想要站起來,卻被莊思宜死死按住肩,“別動!”

程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明白此時沖出去也是無濟于事,只能壓抑着胸中噴薄欲出的怒火,緊緊握住手中柴刀。

“跟我走。”

突然,莊思宜抓住他手腕,程岩不解地轉過視線,就見對方正色道:“社學在蘭陽村最西頭,距離村民聚居地尚有幾裏遠,何況那些村民也未必敢來救。咱們若跟難民硬抗必然死傷慘重,還得出去去找縣兵幫忙。”

程岩略一沉吟,微微點頭。

兩人偷偷摸摸繞過講堂,想從右齋旁的小門逃出去。

正跑着,程岩猛地被推了下,他一個踉跄,回頭就見黑暗中一把鋤頭砸下來,正巧磕在了莊思宜肩上!

而莊思宜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肩上更是一片血紅。

冷汗一瞬間浸濕了程岩後背——若莊思宜不推開他,那一鋤頭砸中的可就是他了……

盡管腦中千回百轉,但程岩的身體反應卻無比冷靜。眼看賊人又要揮下一鋤,他抓着柴刀狠狠砍向那人手腕,接着飛速撲倒對方,用手死死捂住賊人的嘴,試圖摁下對方所有痛呼求救聲。

身下賊人拼命掙紮,程岩幾乎快壓不住,咬牙道:“快來幫忙啊!”

莊思宜這才如夢初醒,忍着肩背的劇痛揮了一棍子,換來程岩一聲痛呼,“你敲準點兒!”

莊思宜默了默,“對不住了兄弟。”

他見棍子不好用,便從地上撿了塊石頭,橫了橫心,重重砸向賊人的腦袋!

終于,賊人停止掙紮,身體軟了下來。

好半天,程岩才慢慢爬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不停地抖。

想他前生外放為官時,也曾親自帶隊剿過山匪,和匪徒們正面杠過,因此程岩是不害怕的。至于發抖,不過是他用力太狠,身體難堪負荷所導致。畢竟原主體質太差,他重生後雖有鍛煉,但短時間內很難見到成效。

程岩揉了揉不幸遭受誤傷的背,懷疑莊思宜是不是故意的,但忽然又覺得不對——怎麽自賊人倒下,莊思宜就一直沒吭聲?

他微仰起頭看向對方,卻見莊思宜正呆愣愣地盯着地上那賊人,好似被勾了魂。

……難道莊思宜害怕了?

程岩不禁有點兒想笑,不過如今的莊思宜也就十六七歲,哪裏見過這些場面?就算害怕也實屬正常。于是他随口安慰,“沒死呢,就是暈了。”

話音一落,就見莊思宜僵直的背稍稍一松,語氣淡然道:“他們已不是民,而是匪,就算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程岩笑了笑,強裝鎮定的莊思宜居然有點可愛。

他站起來,想看看莊思宜的傷,對方卻側身避過,道:“程兄,要不,你先逃吧?”

程岩一愣,“你呢?”

莊思宜:“我想到個辦法,應該能拖延點兒時間,我得留在這裏布置。”

他見程岩皺眉,又說:“你放心,莊棋很快會來找我,我沒事的。”

一聽莊思宜說有了辦法,程岩立刻就相信了。在他的認知中,對方本就是極富心計之人。

只是,他有些猶豫。

不管前生如何,莊思宜剛剛的确救了他,而且傷得不輕,若說心裏沒半點波動是不可能的。

莊思宜見程岩沒反應,又道:“程……阿岩,我相信你能及時找到人來救我們,你相信我嗎?”

程岩猛地一震——已經十來年,他沒從莊思宜口中聽過“阿岩”這個稱呼了……

一種陌生的熟悉感洶湧來襲,讓他的思緒瞬間遲緩,程岩下意識點了點頭。

莊思宜一笑,“那就拜托阿岩了。”

程岩:“……好。”

等程岩走得看不見了,莊思宜才捂着肩呻/吟起來——真他/媽疼啊!那鋤頭估計剮掉了他一層皮!

當時自己也不知怎麽想的,居然幫程岩擋了一下,不過,倒是也沒覺得後悔。

莊思宜靠着棵樹緩緩坐下,乖巧等待大佬莊棋來找他。

剛剛他說“想到了辦法”純粹是吹牛,真相是他傷口痛得不行,走不動路卻又不想在程岩跟前示弱……

但此時他百無聊賴地坐着,突然計上心頭,竟真的想出個辦法。

就在莊思宜盤算着具體計劃時,程岩已順利逃出社學。他見門處停了輛牛車,想也不想就解下套繩順走了牛。

可程岩并不會騎牛,于是一路踩爛了好幾十塊田。望着被牛蹄子蹂/躏的田地,他實在又心疼又羞愧。

官府,應該會賠……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被朋友推文啦,人生的第一次被章推,就這麽獻出去啦,哈哈哈哈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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