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空有四方之志 “你想登基嗎?”……
第13章 空有四方之志 “你想登基嗎?”……
謝雲潇不該離她這麽近,她能感受到他的一呼一吸。雖然他把她抓起來了,但他的觸碰卻是小心翼翼的,就像蜻蜓點水,泛起一絲漣漪。
窗外雨聲未停,雨絲綿綿密密,飄散出隐晦的潮氣,薄紗床帳一飄一蕩之間,她微覺耳尖一酥,原來是因為,他悄無聲息地嘆了一口氣。
華瑤忍不住問:“我什麽時候在床上騙過你?”
“上次,”謝雲潇翻起舊賬,“你說過,你和我以詩會友,以文會友。”
華瑤胡扯道:“本來就是嘛,我一直都把你當朋友!”
謝雲潇就像清官斷案一樣審問她:“照你這麽說,你經常半夜闖進朋友的卧房?你雖是公主,卻也不該如此肆意妄為。”
華瑤随口說:“我都是公主了,憑什麽不能肆意妄為?我可以……”
她憑借自己的想象,虛構了一個場景:“我可以闖進侍衛的卧房,他們沒人敢對我說半個不字。”
謝雲潇左手扣緊她的兩只手腕,右手撈着她的腰往下一沉,引導她徹底地躺平在他的床上,銀絲雪緞的裙擺在床沿鋪開,她的長發也落上了他的枕頭。
琥珀釵從她柔順的發絲間滑走,滾到枕邊,又被謝雲潇撿了起來,抓在手中把玩。
謝雲潇問:“你還在想哪個侍衛?”
華瑤困惑道:“哪個?”
謝雲潇舉例說明:“你有一位姓齊的侍衛。”
華瑤認真解釋:“他其實不姓齊,他叫齊風,他哥哥叫燕雨,他們是一對同胞兄弟,入宮以後,就沒了姓氏,他們的名字都是我親自起的。”
謝雲潇還沒開口,華瑤又問:“你為什麽,這麽在意……我的侍衛?”
“這句話,應該問問你自己,”謝雲潇抽身離開,“我不知道你戲弄過多少人。”
華瑤一把拽住謝雲潇的衣袖:“等等,謝雲潇!你給我站住!”
謝雲潇并未轉身,仍然坐在床邊,背對着華瑤。他點燃了春凳上的一根蠟燭,燭火昏黃,滴蠟成花,襯出窗外的飄渺風雨,以及室內的盎然意趣。
華瑤跪坐在謝雲潇的背後,雙手摟緊他的脖子,她自以為這是拿捏了他的命脈,讓他不敢反抗她對他的欺淩。
她缭亂的青絲也落在謝雲潇的肩頭。淡紅的燭光之中,他的膚色更顯冷白,溫潤如玉,潔淨如雪,美得處處生輝。華瑤簡直挪不開眼,琅琊進貢的絕世美玉也不過如此。
于是,華瑤伸出一根手指,勾着謝雲潇的衣領,往下扯了扯,半邊衣裳從他的手臂上滑落,展露他線條完美的肩膀。
他略微擡起頭,喉結處的軟骨滾動了,燈色明明滅滅,傾流在他的衣袍上,映照他的肌理精光湛湛。
華瑤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她的舉止越發輕浮佻蕩。
她指尖抵住他的喉結,惡狠狠地威脅道:“我讓你別跑,你偏要跑,現在輪到我抓你了,怎麽樣,你知道自己大禍臨頭了嗎?”
華瑤第一次摸到男人的喉結,難免好奇,指腹搭着那一處軟骨,左右來回稍微摩挲了一會兒。當然她很注意勁道,手法細致又溫柔,絕對沒有傷到謝雲潇。
謝雲潇卻像是忍耐了她很久。他呼吸微促,話卻說得平靜:“你總不能對我濫用私刑。”
“那倒不會,”華瑤說,“我向來知法守法。”
謝雲潇道:“知法守法的公主,請先讓我把衣服穿好。”
華瑤拒絕道:“不!多給我看兩眼,你也不會少塊肉。”
謝雲潇側過臉,笑了一下。他把臉轉回來時,就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把你的衣裳解開,讓你像我這麽坐着,你會作何感想?”
華瑤的惡劣習性又顯現出來了,尤其她已經知道耳語時的親密,就更熱切地貼近他的耳側,輕柔地說着狠話:“那我要治你大不敬之罪,冒犯皇族,是死罪,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犯人會被狠狠地折磨。”
謝雲潇竟然說:“你不是正在折磨我麽?”
華瑤吓了一跳,以為她把他弄疼了,可是她根本沒使勁啊。她連忙放手,将他松開,還想對他說兩句話,稍微活躍一下氣氛,說什麽呢?
華瑤記得,謝雲潇練兵的時候,有人叫他好哥哥,他當場把那個人的手臂給打折了,還是湯沃雪幫人接的骨。
華瑤有心與他比武,她小聲念道:
“好哥哥。”
謝雲潇一把穿上衣服,站了起來,轉身迫近她的眼前,質問道:“你又在玩什麽?”
“好哥哥?”華瑤饒有興致,“你還不動手嗎,好哥哥?”
謝雲潇當真對她動手了。他輕輕地挑起她的下巴,見她雙眼一片澄澈,沒有半點波瀾,他心底的憤怒沒來由地更深了一層:“可惜了,我不想做你的哥哥。”
華瑤笑問:“你不會想做我的驸馬吧?”
她真是沒心沒肺。她的這一句話裏,沒有一絲真情實意。
謝雲潇客氣而疏離地回答:“殿下多慮,我絕無此意。”
華瑤立刻栽倒在他的床上:“我好難過啊,我第一次開口問一個人,願不願意做我的驸馬,可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天底下沒有哪個公主比我高陽華瑤更窩囊了!”
謝雲潇撩開床帳,改口道:“殿下,你……”
華瑤追問道:“什麽?”
謝雲潇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他下意識地回答:“你并不窩囊,你一向勇敢,堅定,無懼無畏。”
華瑤歪了一下頭,片刻之後,她笑着在床上打了一個滾,又擡頭看他:“哈哈哈哈,你太好玩了。”
謝雲潇才明白自己又被她戲弄了。
自從他認識她以來,他被她耍過無數次,縱然他已經格外謹慎,還是會落入她的陷阱。他和她下棋,從沒贏過她。
他有一種不妙的預感,為了消解心頭的奇異躁動,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一飲而盡。
華瑤忽然說:“我也想喝水。”
謝雲潇道:“這裏只有一個杯子。”
華瑤道:“我可以和你共用。”
謝雲潇重新斟滿一杯水,把杯子遞給她。她就捧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慢慢喝水,這會兒倒是安靜又無害,完全沒有一絲惡意。
謝雲潇心裏暗想,華瑤為非作歹的時候,倒也沒有什麽壞心思,她只是覺得好玩罷了,活潑開朗也是她的天性。
喝完這杯水,華瑤又說:“我有大事和你商量。”
謝雲潇翩然落座:“何事?”
華瑤坦白道:“我和杜蘭澤在牢房裏見到了趙笠。”
她簡略地描述了趙笠的供詞,屋內一時安靜至極,只剩下細雨敲窗的窸窣聲。
謝雲潇低聲道:“他們倒賣人口,走水路運往全國各地,牽涉了不少官員,這是一樁錯綜複雜的大案。”
“是啊,”華瑤一手托腮,“難怪,光靠兵權,無法鏟除他們,歸根結底,還是要依靠皇權,只可惜,父皇并不是勤政愛民的明君。”
謝雲潇問:“你打算做什麽?”
華瑤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把岱州的賊窩全滅了再說。”
謝雲潇不緊不慢道:“三虎寨剛來岱州不久,根基未穩,倒也不必太過擔憂。”
“那倒是,”華瑤贊成道,“何況我還有你,你的武功比我的侍衛還高,我非常欣賞你。”
謝雲潇卻說:“你的侍衛吃完那種草藥,武功不一定比我差。”
謝雲潇話中所說的“草藥”,正是三虎寨慣用的鎮痛藥。
“阿雪告訴我,”華瑤嚴肅道,“那種草藥有毒,人吃多了會上瘾,還會發瘋。”
謝雲潇正用一根銀鈎挑動燭芯。燭火跳躍時,他說:“三虎寨的投降人數少,大概也和草藥有關,普通人一旦服藥上瘾,極難戒斷。”
華瑤伸出雙手,熱切地握住他的手腕:“是的,你每一句話都說得很對。”
謝雲潇想把自己的左手抽回來。華瑤猜到了他的意圖,又用了很大的力氣,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他也就放棄了掙紮:“草藥的産地是哪裏?”
華瑤如實轉告:“阿雪說,産地在涼州。”
謝雲潇心不在焉:“放一把火,燒幹淨算了。”
華瑤鄭重其事:“絕對不行,那種草藥生長在樹林裏,如果我們放火燒山,附近的老百姓怎麽辦?普通人一輩子就住一間房子,房子沒了,他們怎麽生活呢?我寧願再想別的辦法,也不能縱容官兵擾民。”
謝雲潇忽然說:“殿下真有明君風範。”
華瑤自言自語:“我不是君主,我只是公主。”
謝雲潇思索片刻,竟然問道:“你想登基嗎?”
華瑤放開他的手,轉過身,敷衍道:“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謝雲潇在她背後幽幽道:“我猜你對杜蘭澤講過實話。”
華瑤暗忖,謝雲潇太聰明也不好,他要是再笨一點,像燕雨一樣,每天就能傻樂了。她心裏是這麽想的,嘴上卻說:“我對你講的都是實話,我舍不得騙你,最見不得你難過。”
謝雲潇幹脆給她起了個綽號:“花言巧語之王。”
“哈哈哈哈,”華瑤調侃道,“可我覺得你很喜歡聽花言巧語,你是我的王後嗎?”
華瑤壓根沒打算聽他回答。她問完那句話,忽然跳出窗戶,頂風冒雨跑遠了。她來無影去無蹤,只在他的床榻上留下了香氣……還有她的那支琥珀發釵,依舊躺在他的枕邊,閃爍着剔透的光澤。
*
大雨一連下了三天,鞏城的大街小巷積水遍地。馬車的車輪滾過水坑,濺起一大片水花,濺到了一位路人的身上。
這位倒黴的路人,正是燕雨。他跟着華瑤和齊風出門辦事,他站在路邊,發了一會兒呆,卻被髒水潑了一身,他憤恨道:“豈有此理!”
華瑤驚訝道:“你身為一個武功高手,竟然不會用劍鞘擋住水花嗎?”
燕雨氣憤不已,随便找了個借口:“您出來辦事,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當然也不能露出真功夫。我被髒水潑了就潑了,大不了回去洗個澡。”
華瑤十分欣慰:“不錯,真不錯,你現在有一點城府了。待會兒,我們路過店鋪的時候,你要是有看中的衣裳,我給你買一件新的。”
星羅街上的行人們熙熙攘攘,販夫走卒的叫賣聲抑揚頓挫。
華瑤頭戴鬥笠,右手握劍,看上去就像個闖蕩江湖的劍客,尋常百姓不敢靠近她,她的左右兩側也就只有燕雨和齊風。
齊風攥着劍柄,忽然說:“殿下不必為燕雨破費。”
“又不是給你買衣服,”燕雨煩躁道,“你插什麽話?”
齊風道:“我的衣服,你也能穿。”
燕雨道:“呵,誰要穿你的舊衣服,我就想穿新的。”
“閉嘴。”華瑤命令道。他們二人立刻安靜,一前一後地跟緊華瑤。
前兩天,鞏城的市集上有人販賣豐湯縣驿館的器具,這便引起了鞏城官府的注意,華瑤也抽空來市集上一探究竟。
早晨的市集十分熱鬧,不少商鋪都開張了,百姓坐在路邊茶鋪裏吃飯,碗裏裝的是米粥、豆腐、山菜、鹹花生之類的素菜。
華瑤環視四周,看什麽都覺得新奇。離開京城之前,她從未見過普通人的飯食,免不了要往別人的餐盤裏多看兩眼,這時候,就有一個武夫大聲問道:“姑娘,來吃早飯嗎?”
華瑤擺了擺手,卻發現那武夫的目光落到了另一個地方,華瑤透過鬥笠望過去,剛好與羅绮打了個照面。
羅绮……是華瑤逃跑的侍女。
華瑤剛邁出一步,羅绮便朝她走來:“您……是您嗎?”
華瑤反問道:“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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