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自在逍遙天外 轉吻聲聲靡曼于耳,柔情……
第17章 自在逍遙天外 轉吻聲聲靡曼于耳,柔情……
謝雲潇拒絕道:“別說話,我帶你下山去找大夫。”
華瑤貼着他的胸膛,指尖揪着他的衣領。
她額頭滾燙,糊裏糊塗地說:“我身中劇毒,有氣無力,也沒叫你如何哄我,只是想親近親近你。”
“別鬧了,殿下,”他的言詞極為溫和,“省點力氣。”
華瑤燒得渾渾噩噩,聽不清他講了什麽,就囑咐道:“你不要讓別人知道我不行了,我們清剿了甲乙丙三個賊窩,還剩最後一個……我是統帥,我應該活着……”
謝雲潇嚴肅道:“你必須活下去,建功立業,得償所願。”
山路崎岖,華瑤受不了馬車颠簸之苦。謝雲潇把她抱到了他的腿上,冰涼的手掌覆住了她的額頭,偶爾還會輕輕地撫摸她的耳朵,細致妥帖地撫慰她良久。
華瑤本來并不是非親他不可,但她的神智很不清晰,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就像小時候想吃糖,吃不到會一直惦記,她密密切切地說:“親一下嘛,就親一下。”
華瑤畢竟是個公主,性格有些嬌縱。如果謝雲潇順從她的意願,她一定會安靜地待着。他越是忤逆她,她就越是牽腸挂肚,睡也睡不着,非要嘗嘗他的滋味。
她問:“我在書上看過一句話,最難消受美人恩……轉吻聲聲靡曼于耳,柔情寸寸侵蝕于魂……這是什麽意思?你教教我。”
謝雲潇仍在安撫她:“別着急,等你見完大夫,我聽憑處置。”
華瑤恐吓道:“那我要把你抓起來。”
謝雲潇竟然說:“可以。”
華瑤:“我要你舞劍,每耍一招,脫一件衣服。”
謝雲潇:“甚好。”
華瑤:“我會用綢帶把你綁在床上。”
謝雲潇:“榮幸之至。”
華瑤:“你現在的脾氣真好啊……”
華瑤的語調漸漸低了下去。她的手一點一點變冷,他的心一寸一寸下沉,傷口崩裂的痛苦都比不上他此時此刻的煎熬。
他怕她一睡不醒,想和她多說幾句話,又怕打擾她休息,加重她的病情。他不斷地輕撫她的手腕,試探她的脈搏,調動內力幫她調息。
拉車的駿馬縱蹄如飛,山路兩旁的林木疾速後退,雨聲噼啪地響,車輪碾得泥濘激濺。
也不知過了多久,華瑤渾身軟綿綿、輕飄飄的,像是陷入了太虛幻境,還聽見了湯沃雪的聲音:“這是一種寒毒,并不危險,只是有點麻煩,我先用針灸為她排毒,餘毒要靠服藥清除……來得及時,尚無大礙,你仔細看着她,別讓她亂動。”
另一位大夫說:“殿下傷勢危急,能否受得住針灸?”
湯沃雪的語氣越發暴躁:“你這庸醫來給她施針,她肯定受不住。山賊用的下三濫毒藥,哪裏扶得上臺面?這種毒藥我解不了,我就不姓湯,你少管了,全交給我。”
湯沃雪的祖父曾是太醫院首席。如今的太醫院推崇的“聖品金瘡藥”,正是沿用了湯家祖父留下的方子。湯氏一族,在醫藥這一行裏,素來享有盛名,舉國上下,無人能及。
軍帳裏燈燭輝煌,草藥的清香融進心肺,華瑤的衣裳全被褪去了。她又冷又熱,擡手往上抓,抓到另一個人的手。此人點了她的穴道,使她動彈不得。尖細的銀針接連紮入幾處大穴,痛得她喘不上氣,話也說不出口,快要憋死了。
這時候,穴道終于解開,華瑤艱難地趴到床邊,咳出黑血。
她咳得頭痛欲裂,又牽扯了肩膀和手臂的傷口,從喉管到肝膽都有一把猛火在燃燒。
她精疲力盡,神思愈發昏沉。
湯沃雪跪在床邊,勸說道:“殿下,您快睜開眼,千萬不能睡着了,我還要繼續施針,這一次不點穴,您躺好了,會有些疼。”
華瑤追問道:“有多疼呢?”
其實湯沃雪從來不管患者會痛成什麽樣。她只想把人救活,把病治好,至于患者怕不怕針灸,并不在她的顧慮之內。
華瑤卻說:“我怕疼。”
湯沃雪溫聲道:“我原先以為,您很能忍耐。”
華瑤極小聲道:“剛才那幾針下來,我快哭了。”
湯沃雪關切道:“如今呢,您還想哭嗎?”
華瑤咳嗽完了,才說:“不想了,因為我見到了阿雪。”
湯沃雪又問:“您還能忍住嗎?”
華瑤順口說:“當然,只要阿雪在我身邊,我什麽苦都願意吃。”
恍惚中,華瑤聽見湯沃雪的笑聲,還有一把重劍摔落在地的響聲。
湯沃雪轉頭道
:“小謝将軍,你看見了,殿下并無大礙。你也有傷,金瘡藥就在桌上……剛才那個庸醫,我把他喊進來,讓他給你包紮傷口。他好歹也是公主從太醫院帶出來的人,包紮一個傷口,對他來說不算難事。”
“不用了,多謝,”謝雲潇冷冷地回答,“我自己包紮。”
華瑤悄悄地問:“謝雲潇傷得重嗎?”
“破了點皮,”湯沃雪渾不在意道,“不值一提。”
華瑤放下心來:“那就好。”
燈火異常明亮,錦紗床帳沾了一股藥味。湯沃雪擡起一只手,将紗簾往上一卷,利落地坐到了華瑤的身邊。她的銀針從華瑤的背後紮了進來,果然如她所說,激起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
華瑤咬住一小塊被角,淚水直流,沾濕了一方枕巾。她暗忖,難怪她的哥哥姐姐都不願意做涼州監軍,這般苦痛只有她高陽華瑤能稍微忍一忍,放到別的皇族身上,會讓他們怒不可遏。
她心裏還覺得奇怪,今日剿匪時,匪徒的人數,為何遠遠大于她此前的預計?
董芋死不足惜,可他竟然知道杜蘭澤的名字,還派了幾員猛将刺殺杜蘭澤,由此可見,他探聽到了一些可靠消息。
再者,前不久,華瑤剛把況耿活捉,關進巡檢司的監獄,那況耿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仵作一致認為,況耿的死因是鶴頂紅之毒,而且是品質精純的鶴頂紅,害他性命之人非富即貴。
鞏城巡檢司的地盤就這麽大,誰敢在監獄裏伸長了手,肆無忌憚地殺人呢?華瑤暗暗地推敲細節,湯沃雪早已落針完畢。
湯沃雪問:“您還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華瑤淚眼模糊,傷口灼痛難忍。她心裏有些委屈,誠實地說:“我全身都疼。”
湯沃雪摸了摸她的後背,為她順氣,又在她枕邊放了一只裝滿草藥的香囊,散發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湯沃雪很溫柔地問:“還想吐嗎?”
華瑤道:“不想了。”
湯沃雪道:“可以睡了,您先睡吧,我去隔壁煎藥,您要是還覺得不舒服,派人去喊我,我立刻趕過來。您的武功十分高強,身體比一般人好得多,傷口也比一般人恢複得快,您要是不困,也可以試着運轉內力,調理內息,這對您來說,也是大有裨益的事。”
湯沃雪慢慢地放下紗簾,走出了軍帳。如此一來,帳中只剩下華瑤和謝雲潇兩個人。
隔着一道淺色的素紗簾子,華瑤隐約瞧見謝雲潇解開了上衣,正往自己的手臂上塗藥。他的左手負着刀傷,傷口沒及時處理,似乎已經撕裂開了,血水滲透了他的衣袖。金瘡藥敷在傷口上,肯定是很疼的,他竟然默不作聲,好像那并非他的手臂,他不會喘息,更不會喊疼。
杜蘭澤說過,她的家規是不許自戕。
那麽,謝雲潇的家規是什麽呢?不能喊疼嗎?
他們這些世家貴族所奉行的亂七八糟的規矩,怎麽比高陽家還多?華瑤正在胡思亂想,謝雲潇披着一件外衣,緩步走到了她的床邊。
華瑤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正在睡覺。
她還把被子卷了卷,擋住了先前由她哭濕的那一塊枕頭。
謝雲潇用他負傷的左手撩開床帳,右手輕輕地搭着她的額頭,探查她是否還在發燒。他的掌心撫着她的臉頰,她被他摸得很舒服,忍不住蹭了他一下,他的手指就僵住不動,而她不知不覺睡着了。
半夢半醒間,她聽見他說:“殿下。”
她呢喃道:“你也躺下吧。”
她還說:“反正以後,你肯定要和我睡的……”
華瑤的意思是,這頂軍帳裏,只有一張床,如果謝雲潇不去別處休息,那他只能和她擠在一處将就。可他似乎誤解了她,低聲應道:“殿下的思慮向來長遠。”
*
華瑤昏睡了三天三夜,醒了就吃點東西,喝點水,倒頭繼續睡。湯沃雪晝夜不眠地照顧她,她的傷勢漸漸轉好,但還是有點困,因此又睡了一整天。
在此期間,謝雲潇經常來探望她。他說,陸征派人上山,搜刮土匪的老巢,搜出不少金銀珠寶。
華瑤道:“全部扣住,等我細審。”
第五天早晨,天光放晴,現出一片霞雲曉色,山間霧氣也散開了,朝陽光芒萬丈,升立于重巒疊嶂之間。
杜蘭澤坐在軍帳內,正在代替華瑤撰寫奏報,忽然有人闖進她的帳門,她擡頭一看,與陸征四目相對。
四天前的那場大戰中,陸征做了逃兵。他先是摔下了馬鞍,然後又躲進了樹林,借用官兵的屍首掩蓋自己的蹤跡,從開戰躲到了停戰。
樹林中的尖銳枝杈在他的脖頸處刮出了傷口。陸征佯裝自己被匪徒擒拿,拜托杜蘭澤為他編造戰功。
杜蘭澤卻說:“陸大人,公主殿下尚在昏迷中,我是殿下的近臣,怎敢無中生有,欺瞞朝廷?那可是十惡不赦的死罪。”
陸征上前一步,摘下了頭頂的儒巾:“交戰當日,雨大風急,唯獨杜小姐站在山巅,将局勢收入眼底。只要杜小姐開了金口,旁人不會同您計較,鞏城過半的官員都是儒生,大家相互照應,互相諒解,不會鬧到不通人情的地步。”
軍帳外的侍衛們都被遣散了,樹林裏飛來幾只鳥雀,鳴聲清脆,杜蘭澤的嗓音也如莺啼般婉轉:“鞏城的官員相互包庇,不會糾舉您的欺上瞞下之責。然而岱州還有三十二位禦史,每一位禦史都有可能彈劾您,他們的奏折可以上達天聽,恭請陛下聖裁。”
陸征臉上的笑容凝住:“杜小姐,您這是何意?”
杜蘭澤平靜道:“公主重傷卧床,我為公主代筆,上奏朝廷,依據事實,絕無隐瞞,更不可能亂寫亂造,平白無故地替您去請功讨賞。巡檢司一共有六千多位将士,每個人都盼着自己升官,您何必孤身一人搶盡了大家的功勞?”
她這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确實讓陸征望而生畏。
不過,陸征記起了妻子的話,心中念着“成功細中取,富貴險中求”的古訓,笑說:“在下有一點疑惑,不知當問不當問。”
杜蘭澤站起身來:“請說。”
陸征拎着那一方儒巾,淡聲道:“杜小姐,請問杜蘭澤是不是你的本名?你的籍貫在何處?你的親族是何人?”
杜蘭澤坐回原位:“我本是涼州人,平民出身,一介布衣……”
她還沒講完,陸征打斷道:“在下的妻子,經常覺得您眼熟,前些日子裏,她忽然想起了在哪裏見過您,興許也不是您。您且當我講了一個故事,說是在南方一省,某處大戶人家的大小姐,本有享不盡的榮華,可她的運氣太差,失了造化,淪落賤籍。”
杜蘭澤的神情并無一絲異樣。
陸征又道:“可憐啊,那位小姐淪落賤籍之後,她的父母又得罪了大皇子,小姐的全家老少逃不過一死。”
“陸大人慎言,”杜蘭澤忽然出聲,“妄議皇族,乃是大不敬,你犯了死罪。”
杜蘭澤繞到軍帳之前,更近地撞入陸征的眼中。
他見她輕盈不自持,瘦弱不勝衣,纖細的腕骨間血管突兀,對她微有憐惜之意,卻還是拍了拍手,召喚出兩個丫鬟。
那兩名丫鬟皆是陸夫人的貼身婢女,生得膀大腰圓,身體健碩,也會使些粗手粗腳的功夫。她們輕而易舉地擒獲了杜蘭澤,擡手就要扯開她的衣帶。
杜蘭澤大喊道:“士可殺不可辱!”
她蒼白的臉頰因為憤怒而露出一抹薄紅,好比白玉映桃花,白雪照丹霞。
那陸征向來自诩是正人君子,此刻心頭一晃晃,腳下一步步地朝她走來:“杜小姐,《大梁律》規定,賤籍女子只能為奴為妾,萬萬不能做官做學。你要真是賤籍,欺瞞了四公主,那是死罪中的死罪。今日,我差遣婢女,替你驗明正身,你若是平民,那一切都好說;你若不是,休怪我不客氣……”
他猛吸了一口氣,滿心都是蘭麝之香,仿佛身在桃源蘭谷。
他知道,世家貴族一直把“調香”當做第一風雅的趣事。世家出身的小姐或公子,自幼研習調香之
術,通身的氣派就顯露在獨一無二的香氛之中。
杜蘭澤不愧是名字裏帶了一個“蘭”字,她聞起來就像萬金難求的一株幽蘭。
陸征聽說公主身負重傷,昏迷不醒,即将不久于人世。他的妻子也把消息八百裏加急傳回了京城,今天一早,他收到了岳丈的回信。
岳丈使用他們家族的暗語隐晦地寫道,皇後已經知道了華瑤的現狀,很是欣慰。如果華瑤死在岱州,皇後不僅能确保陸征及其妻子安然無恙,還能把剿匪的功績算到陸征的頭上,将他調任到京城做官。
只要去了京城,在岳丈和皇後的照應之下,陸征平地起高樓,自有滔天富貴。他這般想着,就擺了擺手,讓婢女們盡快動作,查驗杜蘭澤的身份。
陸征已經寫好了奏折,只等上報杜蘭澤的賤籍身份,杜蘭澤锒铛入獄,秋後處斬,她的戰功也歸陸征所用,陸征何樂而不為?
陸征看着婢女撕扯杜蘭澤的衣帶,還沒扯完,他的膝蓋突然一痛,竟是被人猛踹了一腳。
陸征揚起頭,對上華瑤的怒目,她忽然揮袖,狠抽了他一耳光,怒罵道:“賤人,你想造反嗎?”
陸征摔倒在地,頭暈眼花,臉皮痛得快要裂開。
華瑤又提起劍鞘,猛地重錘他的後背。
陸征後背劇痛,吐出一大口血,華瑤連踹他好幾腳,像是要把他活活打死,正當危急之際,他編出一個借口:“殿下……求您高擡貴手……下官聽聞杜小姐……來歷不明,籍貫不清……下官唯恐……唯恐您……遭受奸人蒙蔽……”
“你能不能,”燕雨插嘴道,“說點簡單的話。”
燕雨手中握着一把長劍,劍鞘上的血痕還沒擦幹淨。幾天前,他用這把劍殺了無數盜匪,此刻,那鋒利的劍尖對準了陸征。
陸征臨危不亂:“殿下……姑且驗一驗……杜蘭澤的身份,百利而無一害。”
華瑤勃然大怒:“我為朝廷效死命!你在帳中淫辱我的近臣!被人察覺,就用這等謊話來遮掩!好你個陸征!我殺了你!!”
她握着一把長劍,要将陸征就地處決。
陸征使盡全力,哭求道:“皇族不可濫殺無辜!”
“皇族不可濫殺無辜”是高祖定下的規矩。
時至今日,這個規矩形同虛設。
華瑤的皇兄皇姐手中都有無數條人命,華瑤的親生父親連她的生母養母都敢殺。而華瑤卻饒恕了陸征,只用劍鋒指着他的下巴:“這樣吧,你讓丫鬟去查驗杜蘭澤的身份,如果杜蘭澤不是賤籍,我要依照《大梁律》,定你一個誣告罪,削職查辦。”
陸征遲遲不應聲。
華瑤冷聲說:“我原本記着你的功勞,想着提拔你,可你瞧不上我這份恩典,還要冤殺我的人,那好,我們細算。”
她持劍落座:“官兵從賊窩裏收繳了不少金銀珠寶,全部一筆一筆地記在了賬本上。我剛去了一趟庫房,發現賬目對不上庫存,至少有幾萬兩銀子的虧空,你該當何罪?”
陸征渾身一陣抽痛,痛得他無法思考。他哆哆嗦嗦地從衣兜裏掏出一枚止血藥丸,慢慢地吃下去,藥效很快發揮出來,他才恢複了一點力氣。
他氣若游絲地說:“殿下若要審問下官,理當依照法令,交由三司會審,首先盤問犯人、辨明事理,然後追究贓物、核查供詞……這都不是小事,急不得,只能慢慢來,下官唯恐……耽誤了公主的行程。”
華瑤冷笑道:“是嗎?”
陸征的場面話堪稱滴水不漏:“公主在上,您的私事和公事,自然由您定奪。”
華瑤威脅道:“陸大人,彈劾你的折子,我正打算遞出去,交由岱州禦史。皇後的手伸得再長,這天下還是高陽家的天下。”
她笑得別有深意:“皇後保得了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更何況,與皇後血脈相連的人,是她的表妹,又不是你。”
陸征手腳發麻,忍不住問:“此為何意?”
華瑤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還沒想明白,況耿是怎麽死的嗎?回去問問你的嬌妻吧。”
陸征急忙問:“她殺了況耿?”
華瑤自顧自地說:“況耿死于鶴頂紅。他進了你們巡檢司的監獄,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毒殺了,監獄的獄卒都被吓破了膽,不敢洩露一個字。”
陸征渾身冒出冷汗,他不敢相信多年的枕邊人會暗害自己。
倘若他的妻子當真不在乎他的死活,那他在妻子的撺掇之下,親自來檢查杜蘭澤的身份,确實有可能是皇後的授意。
皇後的耳目遍布朝野內外。多年來,皇後掌控了各種消息。她還想知道杜蘭澤的來歷,于是,她誘使陸征動手,許以高官厚祿。
若要檢查杜蘭澤的籍貫,必須先扒了杜蘭澤的衣服,杜蘭澤是公主的近臣,冒犯了她,就等于冒犯了公主。
不敬皇族,左右逃不過一個死字。華瑤事後追究起來,完全可以殺了陸征,陸征的妻子再随便找個人扶持,來日便有第二個陸征,第二個巡檢司通判!
華瑤低聲道:“你想明白了嗎?”
陸征伏地不語。
華瑤道:“岱州官兵查獲的金銀珠寶……”
陸征咬了咬牙,道:“全憑殿下定奪。”
華瑤決定把金銀珠寶清點一遍,她自己只拿一部分,剩餘的另一部分用于安置百姓。如此一來,百姓能受惠受益,官兵對朝廷也有個交代,華瑤自己也能得到好處,可謂是一舉三得。
華瑤命令道:“那好,這筆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岱州的盜匪來了幾個月,也屠了幾個村子,留下了數百名老幼婦孺,急需收容。參将大人的兩位遺孤,你也得盡心盡力地照顧,你在戰場上做了逃兵,遺孤的父親為你戰死,你必須血債血償。”
陸征啞然片刻,道:“鞏城……沒有養濟院。”
所謂的“養濟院”,正是安置老幼婦孺的官辦住所。
華瑤道:“杜蘭澤已經草拟了一篇公文,你遵從她的指點,依照法律,申請上級的批示,自己再貼點錢,設立一個鞏城養濟院,好好撫養被盜匪奪去父母的孤兒。你總是以儒生自居,想必也熟讀了四書五經,那你應該明白‘民貴君輕’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陸征的眼底湧起一股熱淚。他立刻領旨,還給華瑤磕了一個響頭。
華瑤敲了敲桌子:“岱州的盜匪雖然被殺了一大半,但是,三虎寨依然盤踞在涼州、滄州,你身為鞏城巡檢司的通判,絕不能有絲毫松懈,必須嚴查關隘,防範于未然。你想要功績,就得依靠自己去争取,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旁觀許久的燕雨總算聽明白了。
燕雨附和道:“是啊,陸大人,你吃別人嚼剩下的東西,能撈到多少油水?再說了,當今聖上一共娶過四位皇後,現在這位……哎,你以為自己背靠大樹,說不準哪一天,大樹倒下來了,你就被砸死了。聰明人都得留兩條路,比如我,我也給自己留了兩條路。”
“兄長,”齊風及時打斷了燕雨的話,“适可而止。”
燕雨閉上了嘴,沒再說話。
*
昭寧二十四年十月初,鞏城巡檢司與另外三個城鎮的衛指揮使司聯手派出人馬,總共發兵兩萬餘人,剿滅了三虎寨設在岱州的最後一個賊窩。
這一次,華瑤并未随軍出戰。因為那個賊窩的賊寇只剩一千多人了,也沒什麽高手,兩萬多官兵把賊寇殺得片甲不留。岱州的捷報頻傳,将士們喜不自勝。
依照華瑤最初的打算,她原本想在戰場上殺了陸征,侵吞陸征的財物,再讓參将取而代之,可惜參将已死,她找不到更好的替補,只能勉強使喚陸征。
陸征倒也聽話。他退還了自己貪污的稅銀,修建了鞏城養濟院。
養濟院與碼頭隔得較近,僅有幾裏地的距離。華瑤出發去涼州的當天早晨,路過
養濟院,順便進門去探視了一圈。
華瑤在岱州戰功煊赫,聲名遠揚,她即将啓程去往涼州,便有不少岱州武将為她送行。
武将們跟随華瑤,跨過養濟院的門檻,聽到了孩童的讀書聲,又看見廚娘正在準備午膳。夥房、廳堂、寝房全都收拾得幹淨整潔,裏裏外外都立好了規矩,顯得井然有序。
華瑤繞過一群武将,穿過漫長的回廊,跳到了一扇木窗旁邊。
隔着一道硬木窗欄,華瑤偷偷看了一眼屋內,孩子們正在齊聲讀書。
清澈日光灑在華瑤的身上,碧綠的樹影随之晃動,飄來淡淡花香,窗內的一個小姑娘發現了華瑤。
小姑娘又驚又喜,小聲問:“姐姐是神仙嗎?”
華瑤厚着臉皮說:“是的。”
華瑤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糖,悄悄地伸出手指,順着镂空的窗格,把糖遞給了小姑娘。
臺上的老師咆哮道:“誰不聽講!”
小姑娘結結巴巴道:“外面有姐姐……神仙姐姐……”
屋內衆人轉頭望去,只見院內樹枝搖曳,再無芳蹤。
*
深秋的冷風掠過江面,江邊的蘆葦伏低,莖葉碧綠,花穗雪白,堪為壯麗一景。
江上水霧茫茫,浪濤洶洶,大船行駛得快而疾。
謝雲潇站在船頭,眺望遠方的崇山峻嶺。他穿着一襲黑衣,身形高挺而修長,似是華茂春松,靜立于山水之間。船上聲音嘈雜,他絲毫不在意,始終獨自一人,靜默地觀賞江景。
“那就是貴公子的氣派,”燕雨評價道,“瞧瞧人家謝雲潇,真有一身的貴公子氣派。”
齊風勸告道:“兄長,別在背後議論他。”
燕雨并不聽勸,還悄悄說:“你這個人,太不講道理,你是我弟弟,和我打從一個娘胎裏生出來,我跟你講話,就等于自言自語,算不上議論了誰。”
齊風道:“長舌夫。”
燕雨惱火道:“你罵誰呢?我說他兩句怎麽了?我又沒說別人的壞話。”
齊風道:“你不敢說他的壞話,你怕被公主逮到了。”
燕雨的怒火更旺了:“你別胡說,我可不怕。”
他還非要和謝雲潇比較一番:“我和那個謝公子相比,誰的性格更風趣,誰能交到更多的朋友?倘若有一位姑娘,要在我和他之間選一人,你說,她會選他,還是選我?”
齊風沉默不語。
燕雨自問自答:“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明擺着的吧。”
“什麽意思?”華瑤突然插話道,“只能選一個人嗎?”
船上風大,華瑤的長發被吹得紛亂,玄黑色的錦緞裙擺迎風飄蕩。她滿不在乎,懶散地倚着欄杆,謝雲潇忽然走到了她的背後,低聲問她:“你想選幾個人?”
華瑤還沒回答,謝雲潇岔開話題:“船隊駛進了延河的河道,延河是涼州的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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