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祝誠是個自由之身, 宋舞鶴卻是昆侖宮門下,倘使要挖昆侖宮的牆角, 還得從祝誠下手。
煙濤城的确是個好地方,可惜實力不夠強,最初興建的理念就是海納百川,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理念, 才使得日漸孱弱,最終只能靠城主來苦苦支撐,畢竟在這個世界裏, 有時候一個人足夠強,就能夠庇佑一方。
可是還不成。
就算有老龜在,就算易劍寒不斷磨砺自己,到時候真被有心人盯上了, 毀掉四海煙濤并不是難事, 當初煙濤城險些就掉出九老仙都之外, 倘若不是本來的易劍寒當時下手狠毒, 硬生生殺出一條生路來, 怕是早就被人瓜分幹淨了。
地仙轉世可得福緣, 這已托付給肥鯨去找了,然而即便有這些天才在門下, 培養弟子尚要時間,除了這些人以外,他們還需要一些強者來守衛四海煙濤。
商時景心中一動,他并不喜歡劇透, 可是現在是跟生命賽跑,也顧不上劇不劇透了,肥鯨提到的那幾位現在還沒有影子,肥鯨雖然沒有提到過宋舞鶴跟祝誠,然而按照現在的分析,祝誠這人實力應該不差,畢竟能從昆侖宮之中盜出鎮派之寶昆侖珠,起碼身手膽氣方面堪稱數一數二了。
而宋舞鶴如今根基損毀,自是發揮不出什麽實力。
可要是救下祝誠,再讓祝誠勸服宋舞鶴……
商時景不由得看了看巫琅,忽然道:“只是看看熱鬧而已嗎?”
“哈,自然不止如此。”巫琅失笑,他看了看商時景,似是有幾分無奈,“時鏡,你還是如此敏銳刁鑽,不錯,是岳兄遞了口信來請我助陣,他眼下痛失愛子,我實在不好推辭,這事兒不大,霁雪向來不喜歡毒龍殿,知息又是這樣情況,徐來喜愛山水,我也只得仰仗你與阿霄了。”
商時景平平淡淡道:“兄長與岳無常倒是交情深厚。”
這話其實說得有些玄妙,因為商時景并不清楚尚時鏡知不知道巫琅跟岳無常是老友亦或者泛泛之交的事,如果巫琅曾經說過,那麽這句話就是事實,如果沒有說過,那麽就是諷刺,怎麽樣聽都不會引起懷疑。
“酒友罷了,他生性豪爽,棋藝又很是精湛,也算是脾性相投。”巫琅微微笑道。
商時景應了一聲,似是若有所思,他的神情向來冰冷,這會兒思索什麽的時候就更顯得不近人情,他的手垂在藤網旁,指尖在粗糙的藤繩上打轉,并未多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反倒問道:“兄長對祝誠此人怎麽看?”
“祝誠嗎?”巫琅倒是有些訝異三弟會将目光投放在此人身上,不由有幾分遲疑,半晌道,“他是個有趣又難纏的人。”
難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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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時景輕笑了一聲,又問道:“那麽宋舞鶴呢?”
他的目光暗沉,并未落在巫琅身上,而是在自己的指尖打轉,像是無緣無故的問出這麽個問題來。然而尚時鏡的問題永遠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他每句話每個字都像是在肚子裏繞過千回百轉,打磨到了最為鋒利的地步才肯輕易抛出。
“可惜。”
巫琅的點評精簡無比,像是多餘一字都不舍得給予。
商時景點了點頭,便将身體轉了過去,溫聲道:“兄長,我乏了。”
巫琅聞弦歌而知雅意,自然從從容容的站起身來,手中冷茶潑出窗外後将茶杯擱在了桌上,然後才問道:“時鏡,你怎麽看知息的事。”
“他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白袍青年的聲音沙啞幹澀,似是在暗影之中發出一聲輕蔑笑聲,好整以暇的冷眼旁觀,絲毫不帶半分情感,假使詹知息不是他的五弟,那麽那張俊秀的面孔上的嘲諷與譏笑怕是毫無遮掩了。
“誰能無牽無挂呢?”
巫琅輕聲勸他,溫聲細語,仿佛尋常人家家裏頭鬧了脾氣的兄弟,大哥正在勸說脾性不佳的三弟去理解傷心難過的幼弟。
“那你呢?”商時景問道。
這個問題尖銳的叫人無法回應。
“我……”巫琅怔了怔,微微笑道,“我的牽挂便是你們。”
船艙內并不光亮,巫琅看着商時景轉過身來,剔透的眼眸裏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然後輕聲道:“哦。”危險與脆弱幾乎同時糅雜在了一起,巫琅聽不出這個回應到底是相信還是諷刺,只覺得心髒跳得有些快。
快得像是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很快商時景就又轉了回去,他輕柔的倒在藤蘿之上,慵懶的俯靠着,身子随着晃蕩的藤網來回打秋千,慢騰騰道:“知息如今牽挂的只有北一泓。”這話沒帶半點埋怨,冷淡如同述說事實,之後就沒有任何聲音了。
巫琅看着商時景的背影許久,才慢慢從船艙出去了。
商時景聽見船艙的艙門被關上了,便伸手從衣領裏探進去,摸得一手冷汗,濕冷膩人,又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臉,臉上雖然沒有出汗,但是摸起來猶如冰塊,不由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個死人,好在這場對話總算過去了。
尚時鏡修為不高,不過好歹也是個修道人,商時景運起真元暖了暖自己身體,精神緊繃帶來的疲憊感揮之不去,每當他陷入睡意時,那種冷意就又再襲來,真元并沒有自如運行,這竅門其實并不難,不過商時景半路出家,并不知曉,他想了半日,從芥子袋裏将萬長空取了出來。
萬長空人高馬大,站着頗有壓迫感,商時景讓他去拿了張椅子過來坐下,又命令他運起真元握住自己的手,這才覺得暖意融融,安心睡熟了。
傀儡不知疲倦,也沒有自己的心思,可到底是個人形,萬長空握住商時景的手,目光不舍得離開分毫,倘使不知情的人看見了定要誤解。南霁雪在外被風吹得煩悶,下到船艙內來休息,便見着這樣一個場景,她自是想不到商時景只為取暖,不由得心中古怪起來。
倘使沒有主人的命令,萬長空絕不會這麽犯上,三哥向來不愛跟任何人親近,竟叫萬長空握着自己的手。
難不成……
南霁雪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玩笑猜測尚時鏡喜歡虞忘歸的事來,不由得渾身打顫,暗道:莫非三哥喜歡的人,其實是萬長空?!
倘若這麽一講,便也就說得通了。
虞忘歸是萬長空的子侄,三哥要是喜歡他,自然是要照顧一二的,又或者更糟一些,三哥設局玄天門跟萬家,也許正是因為對萬長空又愛又恨。萬長空已死,他就要對付萬長空最珍視的人,虞忘歸的父母不在人世,那麽虞忘歸跟萬家,甚至玄天門都要遭到他的算計。
當初萬長空被設計殺死自己的未婚妻,後又被三哥要去屍身,制成傀儡,其中的緣由也并非是他們所想的那麽簡單跟巧合了。
這一切,也許都是安排好的。
南霁雪腦中瞬息萬變,将自己想得寒毛倒立,她想歪了方向,越瞧萬長空跟商時景的神态,便越覺得大有問題。
倘若當真只是傀儡,何必留存七情,只滅六欲,因他喜而喜,因他怒而怒,因他悲而悲,倘使尚時鏡要喜歡什麽人,南霁雪也想不出會是詹知息那般癡情不悔的模樣,反倒是萬長空這般更符合她對尚時鏡的認知。
完完全全的控制在自己手中!
她本就懷疑三哥暗中參與了截殺萬長空的事情,只是苦無證據,畢竟他從未跟萬長空見過面,兩人可謂毫無瓜葛。可若是三哥對萬長空有意,那一切就大不相同了,人怎麽會喜歡一個死物,那就意味着他很早之前就見過萬長空,而萬長空又有了未婚妻,那麽做出之後種種,也是正常了。
那麽之前他去見虞忘歸……
也許三哥一直在關注着虞忘歸,因為虞忘歸是萬長空最後牽挂的親人之一,也是僅剩的親人,那麽就不難解釋他清楚自己跟大哥将虞忘歸送到玄天門下。之後虞忘歸叛出玄天門,三哥才會前往施救,并且那般激動,說出那些話來……
也許,也許正是因為他将萬長空的孩子,當做了自己的孩子來看待。
南霁雪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大有可能,然而她再熟悉不過這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了,想起三哥面對心愛之人重傷慘死,仍是目光冷淡,分毫不露出半點喜悅跟悲傷,好似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那般,就大感可怖。
萬長空仍端方的坐着,神态安詳,他是傀儡,心随主人所動,可見三哥此刻心中是何等寧靜安心。
他倘若不愛萬長空,怎會因為一個傀儡的守護而這般安然入睡。
南霁雪越想越是心寒。
若是真相,那麽三哥他真的有心嗎?
作者有話要說:南霁雪:是時候出個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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