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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真是有趣。

商時景跟巫琅坐在小山包上的時候, 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所在,這裏是處偏僻荒野, 看起來跟繁華的城池簡直是兩個所在。那三名老漢不知道何時不見了,巫琅拉着商時景仰頭看向夜空,沒過一會兒, 突然聽得聲炮響, 好大個絢爛的煙花綻在了夜空之中。

他們這會兒離主城中心已是很遠了,可以說是在一個偏僻角落,并不會影響居民的休息, 商時景對這種煙花司空見慣,并不覺得稀罕。只是接下來又是一個接一個,這煙花似是兩頭都有準備,自鼠牛開頭, 以狗豬結尾, 十二生肖依次在空中綻放開來, 半晌才好似流星散落, 模樣清晰卻也簡陋。

商時景這才覺得有了些意思, 可這些卻也不怎麽稀罕, 他參加過焰火晚會,有許多手藝不錯的老師傅做出的東西可比這些有趣多了。如果考慮到時代, 這三名老漢自然已是很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天縱奇才,然而就好像現代人看到原始人的洞穴一樣,縱然驚嘆于這種創造力, 卻并不會覺得洞穴比房子更好。

“你這些時日來借錢給他們,與他們喝酒,就是為了這個?”商時景在煙火下詢問道。

巫琅看得歡喜不已,卻見商時景似是沒什麽反應的模樣,怔了怔,緩緩道:“是啊,他們三人都很有才華,雖只是這方面的才華,卻也有趣的緊。我想着你近來悶悶不樂,所以請他們又格外做了這些來讨人歡心,你……不太喜歡焰火嗎?”

“不。”商時景若有所思道,“只不過這些于我而言,太過平庸了。”

這份心思的确使人感動,只不過商時景已不是什麽天真爛漫的少女,對這種東西更說不上喜愛,因而并沒有多大撼動。

我悶悶不樂還不是因為尚時鏡?!

這筆賬很該跟家長好好告狀,可商時景看着巫琅的面容,怎麽也說不出口來,最終只是擡頭看了看暗夜,心中已知巫琅為何再三邀請自己而來了。這煙花對于他們而言也許很有沖擊力,然而對于商時景卻并非如此,只不過他還有一點想不通,便問道:“凡人便也罷了,兄長最是擅長神通妙法,對這種煙花也有興致?”

“修仙證道本是求得心中大道。”巫琅啞然失笑道,“五行之術,與此物又怎能并提?這是凡人的神通,單用人力造出這般玄妙世界,雖是奇技淫巧,但縱然修士當中,又哪有他們這般奇思妙想。”

他這話說來大有深意,這世上向來是凡人卑微如塵,修士高高在上,他将兩者合在一起比對,毫無高傲矜驕之意,可見道心堅定。

商時景聽不出話中巧妙,因而不置與否,只是微微一笑道:“是麽?”他并不是很看重這些,知道事情來龍去脈之後便更為索然無趣,緩緩站起身來,平靜道,“煙火也已看完,我還有些要事。”

“你要等宋舞鶴?”巫琅語出驚人,然而商時景卻不以為意,自那日巫琅翻了那本冊子,他就料到對方必然會猜到自己之前跟岳無常做交易的事情了。

“不錯。”

不料話音剛落,忽見巫琅面上浮現詭異神色,他緩緩問道:“另本冊子裏頭的《無情豔》與《意難平》你可曾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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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章都是歸于斷袖分桃一類,商時景自然沒看,就搖了搖頭。

巫琅便點頭道:“沒看就好,千萬不要看。”他頓了頓,忽然意識到自己這麽說話許是有些過于引人遐想,便又再補充道,“我絕無害你之心,只是你看了……也許不會高興。”

他言語吞吐,令人懷疑,可商時景細細追問,巫琅卻又語焉不詳,避而不答,半晌沒鬧出什麽分明來,時辰又已經不早,商時景便只好不再追究,而是直接前往萬骨窟。

巫琅也與商時景一同前往,商時景心中有些許不解,正好一股腦詢問前去鬥法的巫琅,他的問題不多,各個卻都關鍵無比:“這冊子想來不少人都已經買到手中了?”

“不錯。”巫琅心領神會,緩緩解答道,“昨日鬥法,還有人拿來臊昆侖宮門下,我那日觀正道的模樣,想來也是心知肚明。不過這倒不奇怪,四妹出名多年,受衆不少,這些事情又是最容易流傳的了。”

商時景淡淡道:“不錯,世人對于這種事,自然是感興趣過更重要的事,能忙世人所閑之事,自然閑于世人忙碌之時,然而這般能者,世上能有幾人。”他這話說得狠毒,是在嘲諷正邪兩道的重要人物都不幹實事,鬥法關鍵時刻還跑去看這種小說。

巫琅心知肚明此事與此人無關,他既想救下祝誠與宋舞鶴,必然不會自找這樣殺雞取卵的麻煩,瞧他不得不認下這個黑鍋,又牙癢癢得很的模樣,覺得十分可愛,不由得暗暗笑了笑。

巫琅向來為人謹慎,他知自己與對方無牽無挂,依對方謹慎冷靜,是絕不會相信自己突如其來的善意,這謊言保留着遠比戳破更好,因而也故作不知情的模樣,暗道:是了,我那日答應他保護那個重要人物,待到日後他重獲新生,我便故作不知,護他周全就是了,那時我再與他結交,他便知道我是真心實意想與他做個朋友了。

“非是他們不濟凡庸,只是三弟更為聰穎罷了,如若不然,他們怎會乖乖下跳。”巫琅心中洞若明鏡,面上卻絲毫不顯,只在言語之中稍加暗示。

商時景聞言,這才回過神來,立刻補救道:“兄長何必過謙。”其實這番誇獎倒是發自真心,他身形騰挪,在風中輾轉過,緩緩道,“倘若我有些許聰明,也不過是急智,不比兄長這般超凡。”

這話說得蹊跷,巫琅微微側過臉來。

又聽商時景說道:“無論尋常凡人亦或者是修士,都擺脫不開一個傲字,偏偏一知半解之人最是傲氣,而多才聰明之輩,絕不會叫他人陷入尴尬窘困之地。”他這番話是說給一直以來對着三個老漢的自己跟巫琅聽得。

那三個老漢雖然粗鄙庸俗,但是巫琅卻一直不驕不躁,因他清楚這三人并非天性如此,只不過是局限于視野與人生,他通曉世情,知道的越多,便越包容他人,也越能理解他人的想法;而商時景自認雖有些許能力,但卻不多,因而支撐自己都已費力,更別提去理解那三個老人的世界了。

巫琅能看見煙火的美麗,老人身上的閃光點;而商時景只覺得不夠驚豔,正是因為他們兩人的差距太大。

許多東西,商時景并非想不到,而是他做不到。

這個男人生得這麽美,又那麽有教養,還這般體貼溫柔,也不知什麽人會倒黴到跟他做情敵。

巫琅聞聲微微一笑道:“你倘若清楚這些,就不該妄自菲薄。傲氣之人又怎會看得清這些。”

商時景老臉一紅,沒再繼續進行這種商業互吹的行為,心底卻是感覺很舒服,連帶着那點煩悶愁郁都盡消了,不由得暗暗想道:尚時鏡這人有多可恨,那麽巫琅就有多麽可愛。

兩人抵達萬骨窟的時候,寒風正蕭瑟,那假祝誠的頭顱高高挂着,蒙塵吹沙,死不瞑目,半夜看來十分滲人,萬骨窟是一座寺塔模樣,裏頭每一層都累滿了白骨,翹角挂着鈴铛,有些堵塞了,有些倒還通暢,風一吹,就發出清脆的響聲來,好似大漠當中的駝鈴。

連月娘都匿到了雲層之後,黑夜黯淡,風沙茫茫之中,緩緩行來一條人影。

那人身後背着一把琴跟一柄劍,肩背處有傷,因而上半身的肢體很是僵硬,穿着件淺藍的長袍,及臀的烏黑長發散落着,臉上被人打了個大大的巴掌,紅印十分明顯,神色漠然且有幾分木讷,他于這深夜行來,卻半分沒有鬼氣,長發在風中飛舞着,仍像是神仙中人。

是宋舞鶴。

任何人只要見到宋舞鶴的風采,就絕不會将他與旁人錯認,商時景從未見過他,然而看到那把琴,看到那張容貌,卻認定了對方必然就是對面客棧的琴者,也同樣是宋舞鶴本人。

宋舞鶴走得很慢,他受的傷很重,根基又毀了大半,心中積郁多日,自然吃不消萬骨窟這陰森鬼氣。即便是白天烈日當空,凡人走到萬骨窟邊緣,都會覺得渾身發寒,更不用提如今身體比凡人還要更差一些的宋舞鶴了。

這其中情況,商時景看不出來,巫琅卻是清清楚楚,不由得十分敬重,便湊到商時景耳邊道:“此人意志堅定,實在可敬。”見商時景不明,他便又解釋道,“此處鬼氣陰寒,他身有舊傷,寒氣加身無異于鋼刀刮骨般痛苦,卻面色不改,一步步走到此處。”

又走了兩步,宋舞鶴忽然停下腳步來,眉毛微微一皺,額上隐約滴下冷汗來,他臉色蒼白,面容卻是分毫未改,仍然繼續緩緩前行。

他走得慢了許多。

雖然慢,但仍是在行走。

因為前方有他甘願忍受一切折磨與痛苦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我小時候是個比較喜歡讀書的孩子,所以經常是同齡人的故事王跟科普者。

青春期的時候比較早熟,我很讨厭很多什麽都不懂的同齡人,覺得他們很蠢笨。

後來跟家裏的長輩說這件事的時候,長輩問了我很多答不上來的問題。

然後說:你之所以不耐煩,是因為你所知道的東西還不夠多,如果你知道的東西足夠多了,你就會發現他們的想法也有樂趣。他們的确不了解你的領域,而你又清楚他們的領域嗎?

從此醍醐灌頂。

我變成了一個更為尖酸刻薄的人【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呢】

因為文裏有寫到相關的情況,想起了自己幼時的趣味,分享給大家歡笑一下23333333333

_(:з」∠)_如果不喜歡或者不想知道這種的話,可以說一下,我以後就不會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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