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卻·十五

第16章 小卻·十五

翌日。

甘柑的手機消息音從他起床洗漱完,再到要出門都沒停下來過,甘柑也微蹙眉頭一直低頭處理消息,連早餐都沒時間準備,剛坐下想和杜卻池說幾句話又是一通電話打來。

杜卻池說:“今天會是很忙碌的一天嗎?通告行程似乎很緊張。”

甘柑低頭打字,他說:“昨天下午的拍攝全都推掉堆積到了今天,會比往日要忙不少,我和經紀人助理再了解下待會進度詳情。”

杜卻池緘默不語,心髒卻好像被手輕輕捏了一把,怪異的悸動徜徉于胸懷。

他晚上有課,甘柑說待會送他回學校,杜卻池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從附近商場出來,杜卻池買了兩份抹茶吐司,奶香味四溢,他走在人山人海中,忽然懊悔自己不該貪便宜,因為兩份打八折就購買了兩袋口味一模一樣的吐司。

于是他折返回家,沒料正巧碰上走出電梯的甘柑,甘柑微微歪着頭問自己怎麽又回來的樣子還真像一只打量人類的渡鴉,自己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杜卻池倔着腦袋,若無其事把其中一份熱乎吐司塞進甘柑懷裏,然後輕飄飄管自己走了。

便宜他了。

杜卻池暗自琢磨。

白雲散開,悠然飄向遠方,陽光也撒歡似的普照大地,光束跳躍在枝幹葉子間,一個完美翻轉落地,投下大片斑駁樹蔭。

杜卻池起初覺得這陽光照在人身上怪舒服暖洋洋的,特意走在小路中央享受,可羽絨服吸熱,久而久之後背就像火燎般,杜卻池就踏着小步子躲到了邊上居民公寓樓的陰影處。

不曾想剛走兩步,杜卻池腳尖前倏然砸下一盆灌滿泥土的花盆,嘭的一聲,手裏的面包袋都驚得沒拿穩險些掉地上。

花盆四分五裂,黑泥像血液般流淌了一地,杜卻池的臉後怕地往後踉跄退步,鞋面上濺了幾滴泥。

花盆擦過他臉的那刻,杜卻池感受了一陣微弱的風力。

“啊呀盆子掉下去了!”

樓上陽臺處探出一顆腦袋,是個白頭發的老奶奶,她手撐在兩側,眯起眼睛朝下面打量,杜卻池生氣地仰頭同她對視,但對方居然絲毫沒有愧疚的情緒,甚至也沒道歉。

“好險好險,沒砸到人。”

老奶奶顫顫巍巍回頭喊來老伴,老伴責怪她不小心,要是出意外釀成大禍可怎麽辦,告誡她以後別再陽臺養花了,說完二人齊心将剩餘幾盆花搬進屋,沒了後續。

“不是,差點砸到人都不道歉嗎?!”

杜卻池後知後覺大喊,可哪有人理他,連過路人也只是掃一眼破碎的花盆匆匆而過,回應杜卻池的只有寂靜。

杜卻池覺得自己又可悲又好笑,他一個年輕人總不可能跑上去和花甲老人拌嘴吵架,從他們剛才完全把他忽略當空氣的态度來看,品格相當惡劣,到時候倚老賣老,反倒顯得自己咄咄逼人了。

杜卻池無奈,心中又燃這無名火,餘光瞟見泥土廢墟中斷氣的兩朵花,摘下了花瓣抹去鞋面上的污泥。

到學校,杜卻池進到宿舍樓,陳喧剛從拐角處出來,杜卻池擡起手和他打招呼,陳喧視若無睹冷冷擦身而過,像沒見到他這個人。

杜卻池笑容僵硬,揚起嘴角的淡淡趨于直線。

陳喧指定是因為昨晚的事情不願意再搭理自己了,杜卻池覺得也覺得合乎常理,人家發覺自己狀态不對來關心他,他卻沒良心把陳喧無故晾外邊,之後不打一聲招呼離開,換做正常人都會感到冒犯。

望着陳喧離去的背影,心想陳喧沒失控揍他已經足夠仁慈了。

杜卻池計劃等過兩天陳喧氣稍微消散一點兒再聯系他,好好把話敞開說明白。

晚上杜卻池吃的食堂菜,他來的晚,食堂阿姨把沒賣掉的幾道剩菜盛碗擺在窗口外頭,杜卻池兀自挑了兩碗加米飯喊阿姨刷卡付錢,裏面的阿姨充耳不聞,忙着跟同事唠嗑家常,根本不上前理睬杜卻池,杜卻池一臉喊了三聲無果後脾氣也上來了,他胃餓得反酸水,自己随便盲猜價格刷卡,端盤走人。

食堂菜味道一如既往、發揮穩定的難吃。

杜卻池潦草嘗了幾口沒炒熟的冬瓜重重嘆氣。

他此刻居然稍微有點懷念甘柑做的飯菜?

無論是寒假在家裏甘柑照顧崴腳自己精心準備的一日三餐,還是到這裏後在甘柑家裏才吃過的一頓晚飯。

不得不承認,甘柑的手藝相當有水準,杜卻池難以想象這麽好吃的飯能是一只鳥燒出來的。

回憶目标悄然轉移對象,視線從美味溫暖的佳肴往上移動鏡頭,一雙纖長的手,然後是甘柑時刻挂着得體溫和笑意的臉。

筷子在冬瓜身上紮出幾個洞,杜卻池想到這也有點佩服自己,能這麽快接受一個由渡鴉化形為人的陌生家夥待在自己身邊。

縱然他至今仍未清楚,甘柑究竟處于何種原因出現他的生活中。

選修課老師說,渡鴉只會在災難前夕現身,警醒人類注意安康。

杜卻池戳冬瓜的速度慢下來。

重重疑惑甘柑從來不會主動告訴杜卻池,他似乎存有執念,一定要杜卻池本人親自去探索,直至真相大白。

杜卻池倒掉只吃了一半的菜回宿舍啃冷掉的抹茶吐司去了。

一推開門就和何竟冬打了個正着。

杜卻池現在看見何竟冬就雙腿發軟,差點條件反射逃跑。心裏自我安撫好久,杜卻池才慢吞吞進去。

何竟冬收拾好行李,潔癖瘾上來持着拖把打掃宿舍衛生,杜卻池點點腦袋,心想正版何竟冬可比盜版那位有人味多了。

“多休息一個月你終于來學校了。”杜卻池切開吐司,回頭問何竟冬來不來一片,何竟冬似乎沒聽見,陽臺傳來沖洗拖把的響聲。

杜卻池抽了兩張餐巾紙把吐司片墊在上面放到何竟冬書桌上,土司太多吃不完,也墊給鄭染幾片。

做完這一切的杜卻池就坐下來啃面包看手機。

“哪兒來的吐司?”回來後的何竟冬疑惑道。

杜卻池眼睛守着屏幕舉手:“我給的——”

何竟冬毫不猶豫把吐司丢進才套上新垃圾袋的垃圾桶。

杜卻池怔愣住,沒想到何竟冬這麽不留情面,聽見是自己給的東西直接當他的面扔掉?

杜卻池要和他理論,碰巧遇上拎着一袋子零食回來的鄭染,鄭染床位靠外,一進來就瞧見擺在桌面的吐司,樂呵呵分給何竟冬一包薯片,說謝謝他的面包。

何竟冬皺眉,語氣說不出的古怪:“不是我給你的。”他擡起下巴指了指垃圾桶,“不知道誰突然進來給的,也沒見到人,我嫌棄成分不幹淨丢了。”

“我給的呀,你剛才沒聽見?”杜卻池跳到兩人之間,指手畫腳,他對鄭染道,“鄭染,你說何竟冬是不是有毛病——”

“啊,那我也不敢吃。”

鄭染一副惡寒的表情,大手一揮,吐司掉進了髒兮兮的垃圾桶。

“你們!”杜卻池氣急敗壞,胸腔上下伏動,随之又緩緩平靜。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鄭染胳膊肘戳了戳何竟冬,眼神示意他看向杜卻池的方向,鬼鬼祟祟道:“何竟冬,你說會不會是這個床位的同學回來過吧?”

鄭染自言自語:“這床位也是個怪人,從大一到現在整理好了卻不來住,要不是你看不下去幫他擦灰塵——”

杜卻池愣住了。

“鄭染,你在說什麽啊?”杜卻池欲拽住鄭染衣領的手倏然透過身子穿了出去。

杜卻池指尖微微顫抖,眼裏的不真實感裹挾着濃濃的恐懼,他上前想努力證明自己就站在這裏,求讓鄭染和何竟冬不要亂開玩笑,他們卻毫不在意地徑直從他身體穿過,絮叨他們這位不存在的不知名室友。

杜卻池看向自己逐漸透明的手,他闖出門神經質地質問一個正迎面走來的同班同學。

“同學,你可以看見我……”

他直直穿過了杜卻池。

杜卻池像是一縷霧氣,身形輕微搖曳,仿佛下一秒就要飄散。

他正在消失。

以一種極為可怕的速度。

他馬上給陳喧打電話,陳喧說不記得自己有認識這樣一位同學;他給認識多年的老友楊沿打電話,楊沿問他誰?然後是爸爸、媽媽甚至鄉下的爺爺奶奶杜卻池都打過去問了,他們的口徑非常統一。

統一到令杜卻池完全陷入絕望。

——杜卻池是誰?

電光火石間,杜卻池趕在媽媽誤以為是騷擾電話挂斷前,他小心問媽媽,甚至忘記自主呼吸,大腦缺氧到眩暈。

“請問,甘柑是您的孩子嗎?”

“是……他出什麽事情了?”

月明星稀——

甘柑半夜十二點多才回家,在家門口見到了縮成一團的杜卻池。

杜卻池抱着膝蓋,垂着腦袋像自保挖坑的鴕鳥,把自己深深掩埋。

甘柑收回視線決定先開門,但聽見動靜驚醒的杜卻池顯然不是這樣認為,他撐地起身,試探性的将手伸到甘柑臉前揮動,他離甘柑極近,甘柑目不斜視,能清晰聽到他剛停止哭泣吸鼻子聲。

哭聲在沒有得到甘柑反饋後變得原來越明顯,杜卻池哽咽着轉身要離開,甘柑這時叫住他。

“去哪兒?”

甘柑抓過失魂落魄的杜卻池,迎着他晶亮的眼睛:“累壞了吧,先休息?”

杜卻池将透明的手擺給甘柑看,淚珠越掉越大顆,他此刻對甘柑懷揣着十萬分的求乞與奢望,頭埋進他冰冷的胸口。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幹的!”

“大家都不記得杜卻池,只知道甘柑,連爸爸媽媽也是……”杜卻池深吸一口氣,漲紅的臉仿佛擱淺瀕死缺氧的魚,他惡狠狠地瞪着甘柑這個罪魁禍首,可盈盈淚光只讓人憐憫。

“昨晚事情後,你不是信誓旦旦說既往不咎了嗎?!”

“不,不是大家。”甘柑指正杜卻池,“他們忘卻你,但我記得你啊。”

“只有你記得了……”杜卻池哽咽道。

甘柑唇角挂起異常詭異的笑容:“那不是很好嗎?”

“小卻。”甘柑俯身親吻杜卻池鹹澀淚水,像鳥類動物雕琢寶石般謹慎,他說,“你早該死了,是我讓你活到現在的。”

“相比成為一個無意識的屍體,你以這樣的一種形式存在于世界上不是更好嗎,嗯?”

杜卻池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甘柑,他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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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有一章已經被審核鎖了一周了,實在疲憊了...

周五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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