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趕路

第11章 趕路

三人确立了“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集體行動”和“絕對不做多餘的事”的規矩,繼續上路。中途休息的時候,桑栩悄悄問後面的周瑕,葉新到底怎麽了,桑萬年為什麽會變成那個樣子?

周瑕沒好氣地說道:“你怎麽一天到晚那麽多問題?”

他語氣不善,桑栩也就不問了。

看他沉默,周瑕卻道:“笨蛋,想問我問題,不知道撒嬌麽?”

桑栩:“……”

撒嬌?

不會是指叫他老公吧?

原來周瑕喜歡被這麽叫。這個家夥真是……桑栩不知道用什麽詞兒形容他。

桑栩看了眼在旁邊睡覺的韓饒和沈知棠,稍微拉開一些距離,低低喊了聲:“老公,拜托您教教我。”

“嗯,”周瑕舒服了,纡尊降貴地解釋,“桑萬年變成那種東西了。”

“那種東西?”桑栩擰眉,“哪種東西?”

周瑕瞥了他一眼,“我能說,你卻不能聽。告訴你你能聽的吧,你家先祖想成王。所謂王,就是神明的眷侶,凡人能達到的巅峰。但王這條路不是那麽好走的,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回事,反正他八成是失敗了,現在算不得是個人了。”

所以周瑕的意思是,桑萬年并沒有欺騙他們。

夢境之王是真實存在的存活路徑。

“除了他,還有別人想成王麽?結果如何?”桑栩謹慎地詢問。

周瑕笑了聲,“那可多了。很多年前有一撥人鉚足了勁想成為神的人間代行者,各自去信了他們覺得足夠強大的神祇。他們皈依了六個神明,被分為六個姓氏,自稱‘六道世家’。這六個神明有一個你已經知道了,桑家的鬥姥元君,其他五個是周家的大傩神,趙家的太一老爺,明家的竈君,秦家的後土娘娘和李家的猖神。

“你們桑家很特別,走的地獄道,又是唯一一個真正擁有神祇血脈的家族。但你們家也很怪,我是外人,具體的我不是很清楚,反正你們這家的人不是瘋就是傻。

“據我所知,六姓之中沒人真正成王。我躺進地裏之前,聽說其他五姓放棄了這條路,轉而琢磨出了個‘飛升’的法子。你知道飛升是什麽意思麽?”

桑栩搖頭。

總不能是成仙吧。

“就是去另一個世界。十方虛空有三千世,這個世界呆不下去了,就去另一個沒有神明,也沒有邪祟的世界。他們琢磨出這個法子的時候,你們桑家最為反對。”

另一個世界?難道是現實世界?桑栩追問:“為什麽反對?”

周瑕看着桑栩,似乎欲言又止。

半晌,周瑕才說道:“這你就不用管了。總而言之,六姓裏面,只有桑家不願意離開。現在你們桑家滅了,至于其他五姓,不知道是什麽光景。”周瑕又乜眼看桑栩,“我勸你歇了成王的心思,你已經是有夫之夫,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要是讓我逮到你見異思遷,我廢了你。”

看桑栩低眉順眼地點點頭,周瑕料他也沒這種熊心豹子膽,便道:“還有什麽問題,趕緊問,我要睡了。”

桑栩思考了一瞬,問出最後一問,“您知道‘異鄉人’嗎?”

戴着傩面的不明生物啧了一聲,好像很感慨似的。

“很久沒聽過這個詞兒了。記住,異鄉人不可靠,他們比常人更容易瘋狂。要我說,殺了幹淨。”

桑栩:“……”

為什麽周瑕會有這樣的認知?

要是他知道桑栩就是異鄉人,豈不完蛋?

周瑕說完,幽幽的目光落在了小憩的韓饒和沈知棠身上。

桑栩看他的樣子,心中一凜。

周瑕這麽強大,沒理由發現不了韓饒和沈知棠的異狀。看他這副樣子,明顯是知道他倆是異鄉人了。

“你太弱了,一人獨行,我不放心,暫且留着他們。”周瑕說,“等你們找到出路,安全離開鬼門村,喚我出來。”

說罷,他摸了摸桑栩軟軟的發頂,消失了。

桑栩:“……”

這言下之意,就是要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等離開鬼門村,周瑕就要弄死韓饒和沈知棠了。周瑕現在留着他們,是因為需要他們和桑栩作伴。

桑栩低垂着眼眸,低低嘆了一聲。周瑕脾氣不好,又是個非人生物,但并不邪惡,或許這就是老爺爺把自己大孫子托付給他的原因吧。

可是為什麽,周瑕沒有發現桑栩是異鄉人呢?桑栩皺着眉,想不明白。

周瑕要殺異鄉人,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出路在哪兒,但必須做做打算了。桑栩習慣了未雨綢缪,看了眼布包裏的骨灰,暗中掂量骨灰對于周瑕的重要性。如果扔掉骨灰,能不能擺脫周瑕?

桑栩決定铤而走險,稍微做個小小的嘗試。

大家醒了,準備啓程。桑栩故意假裝忘記拿包,并且還故意落在韓饒和沈知棠後面,以免這兩個熱心腸的家夥提醒他拿包。

走出十米遠後,他聽見周瑕遙遙的聲音。

“桑小乖,你把我忘記,是不是找死?”

他立刻回頭,乖乖拿起了布包。

“對不起,我太害怕了,太緊張了。”他低眉順眼地說道。

“哼,”周瑕很不高興,“落了骨灰,我不在你身邊,你才要害怕。有我在,有什麽好怕的?”

試探有答案了。

桑栩斷定,扔掉骨灰,就能擺脫周瑕。

他滴水不漏地保持着怯懦的姿态,輕聲道:“怕給您拖後腿,怕您讨厭我。”

周瑕:“……”

蹙眉低頭看這青年,他微微抿着唇,是有些緊張的神态。這家夥沒了爺爺,孤身獨行,很害怕周瑕不要他吧?畢竟他自己也說了,他就剩周瑕一個家人了。

桑栩靜靜走着,不知道身後的不明生物在想些什麽,總之他許久沒說話。好半晌,桑栩仍然感覺到自己背後被周瑕那雙眼睛盯着。

周瑕不會看出什麽了吧?他心裏咯噔一下。

突然間,腦袋被狠狠揉了揉。

他聽見周瑕在他耳畔低聲道:“笨蛋。”

***

三個人趕了兩天路,這路越走越深入地下,總覺得要走到地心深處了。一路上經過血污池、惡狗村,但就是沒找到奈何橋。他們秉承“絕對不做多餘的事”的原則,每次到了一處陰景,只是遠遠地瞅上一眼,并不多做深入。但僅是如此,就耗費了整整兩天的時間。

距離他們初入夢境,已經過了七天。

十天之期馬上就要到了。

“陰山八景我們已經看到了六景,不要氣餒,”沈知棠打着勁兒,“奈何橋肯定還在前面呢。”

前方出現破錢山的界碑,但這回奇了怪了,界碑再往前走是一條死路。唯一的路在界碑後方,那裏是破錢山的範圍。

桑栩戴上傩面,依然沒有發現通路。

這裏的的确确只剩下通往破錢山的最後一條路。

“可能來路上有岔路,被我們遺漏了?”沈知棠猜測。

“有可能。”韓饒說,“我們這幾天都太累了,蠟燭又照不遠。”

這樣想着,三人打算一會兒回去找找岔路。先在界碑下面休息,仍是老規矩,他們一步都不踏入破錢山。帶的蠟燭只剩最後一根了,幽微的燭火照亮方寸一角,四周全是一片漆黑。三人背對背而坐,這樣三人的視野互補,提防黑暗裏的不明生物。

韓饒點了點補給,道:“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饅頭還夠,但水不夠了,最多只能再撐一天的樣子。”

沈知棠擺擺手,“沒關系,實在不行咱們喝尿。”

韓饒感嘆:“靓女,你看起來小,對自己還真挺狠的。叼,我欣賞你!”

沈知棠苦笑,“沒辦法,我們女生想在夢境裏存活,受的苦要比別人多一點。”

桑栩望着自己前方,他比較謹慎,用肉眼看一會兒,又戴上傩面看一會兒,順便看看後面兩個人的視野。戴着傩面環顧四周,前方忽然亮起了一星幽綠的燈火。桑栩使勁閉了閉眼,又睜開,沒看錯,黑暗裏确實有一道燭光。

放下傩面,那燭火仍然存在,用肉眼也能觀察到。

而且那燭光還在緩慢地靠近三人的方向。

桑栩站了起來,韓饒他們一看,問:“怎麽了?”

“有東西過來了。”

二人一個激靈,連忙站起身。韓饒舉起槍,瞄準那莫名其妙出現的燈火。

燈火是懸浮的,高度和人的胸前差不多。這說明可能是個人形生物擎着一盞燈,正在靠近他們。

“冚家鏟,來者何人?報上名來?”韓饒怒吼。

無人回應。

看來是怪物的可能性更大了……

然而,怒吼聲剛剛落下,星星點點的光芒次第亮起,整個地下洞穴點了燈似的亮起來。那綠瑩瑩的燈火飛來,竟是個螢火蟲。蟲子閃着幽幽光芒,飛掠過三人的頭頂,沒入了三人身後的黑暗。

而三人身前,萬千螢火蟲振着翅子,栖在石壁上的,飛在空中的,光芒交相輝映,他們好像誤入了光怪陸離的仙境。

光芒之中,一個更為詭秘魁偉的東西露出了臉龐。

那是一座高聳巨大的石像,三目四頭八臂,每只手臂各舉着一樣法器,無聲地端坐在黑暗深處。

是鬥姥元君的神像。

随着螢火蟲振翅飛高,光芒照亮洞穴頂端,火苗似的燙過石像周身。三人的眼睛追随光的蔓延,看清楚了石像的完整面貌。祂有兩只手臂朝天而舉,托着一個四四方方的金漆錦盒。桑栩猜測,那錦盒裏放的就是鬥姥元君的補天丹。

韓饒和沈知棠倒并未多想,只覺得可能是什麽其他別的老物件。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鬥姥元君的眼睛。

祂面向三人的這顆頭顱,三只琉璃珠一般的眼睛都倒映着相同的景色。那是一條曲折的長河,上方坐落着一座單薄的小橋。

毋庸置疑,那就是奈何橋。

“不對……”韓饒回頭看石像望的方向,那裏明明是一堵石壁,“祂怎麽能看到一座橋?”

桑栩戴上傩面看,和肉眼看到的內容沒有區別。

他蹙了蹙眉,道:“或許可以去神像眼睛旁邊看一看。”

但這樣的話,就要進破錢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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