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 第騎車
◇ 第29章 騎車
桑栩蹲在妹妹床前,把髒兮兮的洋娃娃遞給她,輕聲問:“小妹,你有什麽願望嗎?”
妹妹伸出蒼白的小手,擦了擦桑栩臉上的血跡,問:“大哥哥,為什麽爸爸不要我?因為我太沒用了麽?”
“不,”桑栩摸摸她松軟的發頂,“沒用的是大人。”
她又眼巴巴地問:“那王子會喜歡笨蛋嗎?”
“會的。”
女孩兒清澈的眼眸倒映着桑栩靜靜的臉龐,她對桑栩露出一個笑容,“你可以扮演我的王子嗎?”
桑栩單膝跪地,捧起她細瘦的小手,道:“親愛的公主,我可以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妹妹掙紮着爬起來,哥哥想扶她,她搖頭說不用。她赤着腳在地毯上站穩,拎起裙角,優雅地行了個禮,甜甜地笑道:“好呀。”
哥哥一邊流淚,一邊為她穿上粉紅色的小皮鞋,梳順她微微發卷的長發,再給她別上蝴蝶結發卡。他把她的手交到桑栩手裏,鄭重地像一個大人。桑栩牽着她的手下樓,來到燈光下的大廳。
音響裏放出舒緩的音樂,桑栩抱着妹妹跳舞。妹妹很虛弱,跳不了很快,幾乎跟不上曲子的節奏。可她很高興,眼睛亮晶晶,像天上的星星。那飛揚的舞姿,明亮的神采,好似一個真正的公主。
活人在鏡外,死人在鏡中,靜默地注視這最後一場舞蹈。
韓饒慢慢覺得,長夢不是虛幻,更不是一場游戲,所有的一切都真實無比。他于心不忍,問周瑕:“我有工資,我能用補天丹救那個女仔麽?”
周瑕不耐煩地搖頭,“普通人吃不了補天丹。”
桑栩拉起她的手,她在桑栩手底下轉圈。粉紅色的裙袂飛揚,扇子一樣展開。這一刻,她好像變成了一只蝴蝶,病痛消弭,憂如雲散。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被背叛,被抛棄。
一曲終了,支撐她的最後一口氣散了,她腿一軟,跌入桑栩懷中。仿佛蝴蝶折了翅子,枯葉一般飄落。桑栩接住她,她躺在桑栩的臂彎,眼皮發沉。
哥哥哭着撲上來,抱住她瘦弱的肩頭,“對不起,我太膽小了,要是那天我帶你去醫院就好了。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妹妹用力睜開眼睛,“哥……”
“對不起,”哥哥哭成了淚人,“是我的錯,我總是罵你,總是欺負你。明明是我害怕,我卻總是冤枉你。”
妹妹吃力地擡起手,擦幹淨哥哥臉上的眼淚,露出晚霞般明媚的笑容。
“哥哥一直都很勇敢,哥哥是我的大英雄。”
大廳裏沉默無言,窗外迷霧彌漫,夕陽穿透迷蒙的霧氣。把世界鍍成金黃。
仿佛一朵栀子凋落,女孩兒在桑栩的懷中,安靜地走入長眠。随着她閉上眼,黑夜如期而至,世界好像無力面對這樣的悲哀,閉起了雙眼。
白臉黑衣裳的邪祟在鏡子裏出現,一步步走來。她頭上蒙着黑紗,好似一種無聲的哀悼。哥哥抽泣着看着她,看她抱起這瓷人一樣安靜的小女孩兒,一步步走向鏡子。
哥哥站起來要追她,她卻不等他的腳步,踏入鏡中無盡的長廊。身影每閃現一次,就走得更遠許多。
“媽——帶我一起——”哥哥哭喊着。
邪祟在鏡中回頭,定定看了男孩最後一眼。随後,她和女孩兒的身影一起煙消雲散。
“媽——”男孩兒嚎啕大哭。
桑栩一個手刃敲在哥哥後頸,他不甘地閉上眼,暈倒在桑栩的臂彎。
桑栩猜得沒錯,出路就在後院的地窖裏。一道木門藏匿在兄妹倆挖出的地坑裏,上面寫着“人間”。臨走之前,桑栩把鐵匣子打開一條縫兒。沒猜錯的話,這裏面應該是無常仙的頭顱。閉起眼,伸手進去探了探,手感給了他答案。他把頭發拉出來,剪了一大把。
一切事情完成,桑栩發信息給沈知棠——
劉建國:【你哥被我們捆了,需要把他帶出夢境嗎?】
劉建國:【用六顆補天丹換,可以分期付款。】
沈知棠:【不用管他,讓他自生自滅吧。】
既然沈知棠都這麽說了,桑栩就不管了。
至于周瑕……他可能還在生氣,好久沒看見他人影了。算了,桑栩出去了,他也就出去了。
桑栩背起哥哥,和韓饒一起,跳入了地坑。
【桑栩,恭喜你成功在第二場夢中存活。】
【戰利品:無常仙(殘缺版)的符紙*1,無常仙(殘缺版)的頭發*1大把,許志東的屍體*1,殺生仙(殘缺版)的屍蟲*1。】
【七天後,第三場夢将如期開始。親愛的桑栩,期待與你再次相會。】
周家老宅。
桑栩從地上爬起來,小男孩兒尚在昏睡,縮在他腳邊,手裏還攥着那個髒兮兮的洋娃娃。
周瑕瞥了他們一眼,推門出去了。桑栩打電話給周安瑾,說了下小男孩兒的情況,周安瑾表示周家會照看他,給他找福利院,讓桑栩不用擔心。
“對了,那小孩叫什麽名字,幾歲,我登記一下信息。”電話裏的周安瑾問。
“抱歉,我不知道。”桑栩道。
周安瑾愣了一下,道:“不是您救的他麽?”
“沒問。”
“……好吧,那您先去忙吧。”
桑栩換了身衣服,出了門,周瑕靠在抱柱邊上,輕蔑地看着他。
“連名字都不問一嘴,桑栩,”周瑕冷冷道,“你根本不在乎他們兄妹。你幫他們,只是為了博無常仙歡心,讓她放你離開夢境。啧,不僅如此,符紙和頭發都拿到了吧。”
桑栩臉色淡淡,“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他們也得到了他們想要的。雙贏,不好麽?”
“你把他留給周家,知道周家會怎麽安置他麽?”
“周家會把他送去福利院。”
“你錯了。”周瑕注視着他冷淡的面龐,“他來自長夢,比這個世界的人更熟悉那裏。周家會訓練他,然後在合适的時機讓他瀕死,加入異鄉人的隊伍。”
桑栩:“……”
他回頭看了看房裏熟睡的男孩兒,神色淡漠如常。
“我力量有限,照顧不了別人的人生。”桑栩說。
“你是不負責任。”周瑕蹙着眉打量他,“到底誰把你教得這麽虛僞?”
桑栩不回答,只問:“和我回家嗎?”
“幹什麽?”
“我要回家拿工卡,上班。”
周瑕:“……”
桑栩要上班,他現在只能離他一百米遠,那他豈不是也得跟着桑栩去上班?
“不去。”周瑕冷哼。
“您喜歡留在周宅麽?”桑栩問。
“不喜歡。”
“那跟我回家吧。”
“又不是我家。”周瑕嘟囔。
桑栩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我家就是您家。”
周瑕看向他,盯了半晌,嘁了聲,“虛僞,你心裏根本不這麽想。”
桑栩掏出家裏鑰匙給他,“是真心的。”
周瑕把頭一偏。
估計還在氣夢裏不讓他說話那事兒,桑栩放軟聲音道:“之前讓您別說話是我不對,我沒有資格那樣命令您,以後我改正,好不好?”
“你改個屁。你面上改了,心裏沒改。”周瑕早已看透他了。
“給我時間,請您監督我,考察我。”桑栩踮起腳,吻了吻他的臉頰。
這吻輕飄飄的,像一縷細風拂在臉上。和他的人一樣,冷冷的,淡淡的,落不到實處。
“誰讓你親我。”周瑕命令他滾。
最後還是跟桑栩走了,主要是周家那些人說是周瑕的兒孫,但他一個都不認識,老的老,醜的醜,看着就煩人。在桑家的地裏躺了這麽多年,周氏的太爺爺,也就是他的兄長,他都沒印象了,更別說這些素未謀面的後輩子孫。
借住在小輩的宅子裏,憋屈,不舒坦。他堂堂的長輩,怎麽能寄人籬下?
桑栩就不一樣了,桑栩是他奴隸,無論是操桑栩還是奴役桑栩,都天經地義。當然,他坐懷不亂,不近男色,絕對不會再被桑栩迷惑,碰桑栩哪怕一根手指頭。
到了桑栩家,周瑕沉默了。這家夥的房子裏什麽也沒有,堪稱家徒四壁。四五十平大,一個開間,一個廚房和一個衛生間。開間裏放了個床墊、晾衣杆,衣櫃,和一張小桌子。廚房竈臺是空的,沒有鍋也沒有碗筷。衛生間還好,至少有馬桶和洗手池。
周瑕後悔了,雖說周家老宅算不得他家,但至少住得舒服。桑栩這破地兒算什麽?周瑕的墳墓都比他這兒豪華。
桑栩打開衣櫃,拿了件衛衣,說:“您先坐,我洗個澡。”
坐?周瑕左右四顧,這裏連個凳子都沒有。
他坐哪兒?
但是桑栩已經進衛生間洗澡了。
周瑕把自己的骨灰盒放在小桌上,轉身打開衣櫃。簡直離譜,桑栩的衣服全一個款式,就顏色不一樣。三天沒洗澡了,周瑕随便挑了件桑栩的黑色連帽衛衣,丢在床上,脫了全身衣服,赤腳進了衛生間。
桑栩在擦拭身體。水珠淋在他手臂上,好似珍珠骨碌碌往下滾。背上肩上都有傷,血痂鮮紅,綴在晶亮的身子上,連成一枝桃花,分明很慘,卻有一種鮮豔。
周瑕不免多看了幾眼。
“要做嗎?”桑栩問。
“做個屁,我來洗澡。”周瑕嗓音冷漠,“你能不能不要成天腦子裏就是做?像你這種虛僞的垃圾,我對你沒興趣。”
“抱歉。”桑栩望着他已經擡頭的那處,表示自己錯怪周瑕了。
桑栩肩頭上數個指洞和一塊血痂十分晃眼睛,周瑕皺起長眉,越看越不舒服。雖然已經不流血了,但看着還是十分嚴重。
“為什麽不吃補天丹?我上次不是給了你很多麽?”
“要攢着。”桑栩說。
周瑕服了,“你怎麽不僅虛僞而且摳門?摳死你算了。”
桑栩洗好了,擦幹淨身體,取出醫藥箱給肩膀頭子和背部包紮了一下,再穿上衛衣和牛仔褲,戴好帽子、口罩和圍巾。等周瑕洗好,換好衣服,桑栩從衣櫃裏拿出一個粉紅色頭盔,帶他下樓。
“你車停哪兒?”周瑕問。
桑栩領他到停車棚,從裏面推出了一輛黑色小電驢,電驢上挂着頭盔,還裝了黑色加厚防風被。
“這什麽?”周瑕問。
“代步工具。”
桑栩把粉紅色頭盔遞給他,自己戴上電驢上的白頭盔。
“這又是什麽?”周瑕學他的樣子,把頭盔戴上,桑栩給他扣上帶扣。
“頭盔,保護安全的。”桑栩說。
“為什麽我的顏色和你的不一樣?還帶倆耳朵。”
“你的顏色好看,賣得最火,特地給你準備的。”桑栩說。
其實是買電動車的時候老板送的,一個男士頭盔一個女士頭盔。
周瑕到底是察覺到一點點不對,“怎麽看起來像女人戴的,你是不是被騙了?不對,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有耳朵的比沒耳朵的貴一倍。”桑栩說。
既然是特地給他準備的,而且更貴更高級,周瑕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給我買個新的,這個我不喜歡。”周瑕說。
“好。”
桑栩坐上電動車,示意周瑕坐他後面。周瑕蹙眉坐了上去,兩條大長腿無處安放。
“腿收一下。”桑栩耐心指導他。
周瑕一米八八的個子,縮在這矮小的電動車上十分憋屈。他的怒火幾乎在爆發邊緣,道:“你就不能買輛周一難那種車?”
桑栩:“……”
是他不想買嗎?
“他開的是邁巴赫,我買不起。”桑栩提了提他的腿,讓他踩在電動車兩邊的腳踏上,“您可以讓他送我一輛,我開着帶您上班。”
這算盤打得,周瑕都聽到響兒了。
“你想得美。”
精明的小騙子,休想再從他這兒得到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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