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山河遼闊兮,好夢難做全

101   山河遼闊兮,好夢難做全

◎回去啦!!!!!◎

“感覺很好。”偏頭看他,嘴角微微上揚,“多謝。”

“謝什麽,我幫你圖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圖你的謝。”他哈哈笑着開口,怎麽聽都不正經。

笑得眉眼彎彎,那對小虎牙在閃着光。

挑眉看他,歪頭輕笑:“也不是不行。”

真是懷念之前可以跟人鬥嘴的時候,滿口的胡言亂語也有人會回複。

句句有回應。

“先把傷養好再說侍寝的事。”他一邊推着我,一邊在院子裏轉悠着,看得出來他也是一個閑不下來的。

總也是好動的。

熱情洋溢。

“誰上誰?”這時候也是真的無聊,就随便在這裏開着玩笑。

“都說侍寝了,你不得在下面?”他當然也是心不在焉地随口說着,“你長得好看,很讨人喜歡。”

一邊說着,還一邊補充:“這話我們聊聊就好了,可別叫娘子聽到,要不然我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看得出來他們關系肯定很好。

我也只是抿唇輕笑:“那是,我可沒有賣身的意思。”

“賣身抵我的醫藥費也不錯。”稍微停頓了一下,接着說,“要不然你就老老實實的先給我幹活吧。”

“我可以付錢的。”有些無奈地回答,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他的心性總也是像少年一般。

“不要。”他慢悠悠地走着,推得非常穩當,“我不缺錢。”

“對了,你怎麽養的馬,好生通靈,也不需要喂,餓了自己找吃的,想玩了就自己跑出去玩。”即墨春宸開口詢問,聊家常一樣悠閑。

“我撿的。”

即墨春宸卻是不幹了,他松開輪椅,繞到我的面前,澄澈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說實話哦。”

毫不畏懼地和他對視:“我不說假話。”

而且晨曦确實是撿來的,想來也要謝過歸海靜穆,否則怕是與這馬兒無緣。

即墨春宸看不出什麽毛病來,吐了吐舌頭,人就又繞了回去,接着轉悠:“早飯什麽時候好啊,我都快餓死了。”稍微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一樣,“早飯不吃我的小店就不開。”

話音剛落,廚房那邊的聲音就傳了出來:“當家的,過來搭把手。”

“好嘞。”即墨春宸推着我馬不停蹄地就往桌子前跑。

平整的青石板就是奔跑着也會非常平穩。

“你等等,飯馬上就來。”說着,人就已經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這樣的生活便是幸福吧,炊煙袅袅。

柴米油鹽。

……

當天晚上我的意識剛剛沉下去就聽到了有人推門的聲音,瞬間清醒!

“你輕點,把他吵醒算誰的?”

“我很輕了好不好。”是即墨春宸的聲音。

不知道他們這又是什麽情況,我選擇保持沉默。

很快就走到床邊去了。

“中毒太深,我怕他清醒的時候反抗給傷到筋骨。”說着,就感覺他動手把我捆了起來,一邊捆着一邊還不忘說,“捆結實點,他力氣大,能掙脫開。”

不是哥們……其實有話可以直接說的,不用大半夜跑過來捆人。

“剛撿來的時候還以為是哪裏的土匪被官兵追殺,好歹撿回來了,真讓他死了也是麻煩事。”即墨春宸真的是個嘴停不下來的人,“不過相處這幾天下來,發現怪聽話的,人也守規矩,就好好給他把毒清了。”

“你還不是怕他反過來揍你?”娘子開口道。

即墨春宸嘿嘿一笑,手上利落多了:“娘子你有了身孕,我做事當然要小心些。”頓了頓,接着說,“而且,哪個被官兵追殺的家夥能是好人了?”

“他不算嗎?”娘子也是毫不客氣地回怼。

即墨春宸接着說:“那當然算,他人不錯。”

也是,身處亂世之中,他們能搭救我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惠。

這樣的世外桃源,确實不能讓任何外界的污淖染指。

“聽口音像是西域人,大老遠跑中原做什麽?”即墨春宸接着說,嘴是真的一點也停不下來。

他們兩人動作都快,不用想也知道已經把我捆得結結實實的了。

真不是我說,有話可以直說的,我沒有那麽難相處。

娘子回複:“等他醒來問問呗。”

“略……”即墨春宸吐了吐舌頭,可以想象得到那樣俏皮的神色,“快些動手吧,我還想回去睡覺呢。”♂

感覺到他的手撫上我的脊背,動作很輕,聲音也很輕:“兄弟你忍住啊,就疼一下。”像是自言自語一樣。

話音剛落,我都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做個準備什麽的,他就已經動手了。

銀針半點不客氣地紮了進去。

滅頂的窒息感瞬間傳滿全身!

靠,真他媽疼!

掙紮着要推他,卻意識到自己被捆得結結實實,動彈不得。

靠!

哥們,你這是謀殺!

“我靠……睡這麽淺,別動啊你!”伸手按住我。

他可沒有師父那樣恐怖的力量,很輕易就掙脫開了。

幾乎都要遺忘了呼吸,就跟什麽人把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都拆接下來那樣!

瘋了啊!

四肢百骸都在瘋狂地叫嚣着。

跟被扔進絞肉機裏那樣,沒有一處不被這樣的利刃狠狠切割!

像是有人拿着燒紅的烙鐵在我的骨骼上、肌肉裏、血管中瘋狂地摩攃,每一處被觸碰的地方都燃起了熊熊火焰!

瞬息之間的事情,卻像是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這且這次比之前那次要疼得多了!

怪不得即墨春宸他們要趁着我睡着了過來紮我,開玩笑,這就是清醒着的也得給他疼暈過去!

咬牙忍住想動的本能,默默等待疼痛退卻。

就像是即墨春宸說的那樣,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就沒感覺了。

“兄弟,你還好吧?”他伸手推了推我的胳膊,猶猶豫豫地開口。

嘆了口氣,搖頭回複:“沒死。”

要不是他是醫師的話,我真懷疑他是奔着弄死我來的。

即墨春宸哈哈一笑,往我嘴邊遞了什麽:“吃下去睡一覺就好了。”

我不會懷疑他的話,張嘴吃下了。

最壞也不過就是一死。

有什麽好怕的。

很快就沒了意識。

陪着他們蹉跎了一個月,很快就快到十一月份了,我惦記着兄弟們,身體恢複之後就辭別了他們,駕馬前往聚義堂。

路上也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心情卻異常沉重。

我不知道到時候面對的是什麽,是物是人非的建築、是無數離開的兄弟們……我不敢想象。

很快就到了,從前朱紅色的大門不變,只是上面多了很多利器的劃痕,無時無刻不在告訴我這裏遭受了多大的威脅。

推門而入,裏面也有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損壞,雖然在修複了,但絕非是一時半刻可以恢複的。

深吸了一口氣,眼前的場景開始扭曲,眼淚奪眶而出,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情況。

用力地呼吸着,氣血瘋狂翻湧,險些就這樣暈過去。

有人見到我了,當即放下手裏的動作,幾步走過來抱拳行禮:“堂主。”

随後又高興地像個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四處宣傳:“兄弟們,都別幹了!”

“堂主回來了!”

耳邊頓時吵鬧了起來:“什麽,堂主回來了!”

原先還 見不到影子的衆人紛紛冒了頭,眨眼間就已經三三兩兩地聚了過來:“堂主好啊,可讓我們等得好苦!”

“是啊是啊,傷怎麽樣了?”

“需要兄弟們做什麽,都只管開口!”

……

不自覺地搖着頭,嘴唇顫唞到無法言語:“兄弟們……我……”

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大腦混沌一片,一點思緒也沒有。

我對不起他們啊……我真的對不起他們……

這樣大的恩情,我該怎麽償還!

怎麽償還啊!

嘴裏念叨着:“對不起……對不起……”

有人撲倒了我的懷裏,一把摟住我!

像是一條細線,替我把紛亂的思緒串連了起來。

他摟得那樣用力,大力到恨不得将我融進他的身體裏。

“師兄,道歉做什麽,回來就好。”他後怕一樣地接着說,“你要是真的出了事……我……我怎麽辦……”

“回來就好……大不了重頭來過。”

“好。”我輕聲回答,小心翼翼地撫着他的脊背。

稍稍平複了情緒,他主動放開了我,開口詢問:“師兄日後有什麽打算?”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攬着我的肩膀,“你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都聽你的。”

“我打算回西域。”擡眼看各位兄弟們,這幾個月的休息顯然都不怎麽好,眉宇間總也有着揮之不去的疲憊,“如果有不願意去的話可以說出來。”

“西域是我們的地盤,在那裏緩緩吧,我們都累了。”頓了頓,接着說,“到時再說其他,最好的結果就是聚義堂接着發展,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讓兄弟們全部編入軍隊,保家衛國,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兄弟們無處可歸……各位都有異議嗎?”

未來的時間還長,誰也不知道會怎樣發展。

“我沒有。”有人起了頭。

“我也沒有。”

“都聽堂主的。”

……

默默點頭,淚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轉:“好……好……”

我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以為自己最後還是會一個人離開,但是想不到這次回去有人作陪。

從前的種種更像是一場噩夢,夢醒了,一切都恢複正軌。

重來一次,我會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做起來。

不會再讓之前的事情發生!

當天我們收拾了一下就出發了,這座不知名的小城,這間用金子建造的大殿,是我們夢開始的地方,也是夢結束的地方。

橫戈縱馬來到中原,揚言要颠覆亂世。

不過也都是荒唐之言。

可是,人本來就是荒唐的。

年少時埋下的那顆種子終于是長成了參天大樹,我卻不敢在樹下乘涼。

因為外界下了雷陣雨,在樹下躲雨會被雷劈。

任憑大雨落下,也許終有放晴的一天。

萬物入夜,天地對榻而眠。

千鳥飛絕,山海落淚相擁。

陽光刺破雲層,驅散霧意。

我站在陽光之下,找回了自己,重拾起破碎的理想。

……

路上我還是念念不忘納蘭浮霄……他身上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那樣倉惶……

“師弟,浮霄……如何?”我試探着開口詢問。

師弟搖搖頭:“沒有消息。”

心跳猛然一滞……他那樣壞了拓跋裕景的事情……結局……

我不敢細想。

“另外,雲落回萬獸山莊去了……塞米拉離開,她很失落……”師弟接着說,“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我也只能搖頭嘆息。

真是造孽啊……是要遭天遣的!

……

走了有半個月,和巫師念聊了聊西域的情況,那邊相對好一些,暫時落腳肯定沒問題。

這天,師弟收到了一封信。

那雙天空一般的眼眸卻是瞬間就亮了起來。

“師兄,大快人心啊!就說他們要遭報應的!”他還是初見時的那個少年,眉飛色舞地開口,“我們離開了,但斥候分散于各地,消息不斷,這幾日裏有人替我們報仇了!”

“報仇了?什麽情況?”我皺眉詢問,其實這個時候,沒有任何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我真的害怕再出什麽變故。

“斥候傳信,說是一連三個月,先前跟我們合作又反咬一口的那些宗門遇襲了,前面他們一直壓着,到今天才收到了消息。”陽光之下,師弟的雙眸閃爍耀眼的光芒。

我喜歡那雙眼。

“接着說?”

師弟這又接着說:“聽說襲擊他們的只有一個人,直接殺到他們主殿去,斬了宗主和關門弟子的頭挂在大門上示威,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原先和我們有合作的幾個宗門已經全部都換了血!”

這套路怎麽聽上去有點耳熟?

我開口詢問:“有說是誰嗎?”

師弟搖頭:“不清楚,消息說那位一襲白衣,眼上蒙三指寬的白绫,頭上總也戴着連紗的鬥笠,使一柄長劍,出招是一招制敵,因為殺人太多,見到他的人幾乎活不過三息,所以江湖上都稱他為‘謝必安’。”

嘴角抽了抽,這描述一出,我大抵也就知道是誰了。

竟然是兩年前離開的言卿,想來聽說了聚義堂被毀的事情,替我打抱不平,這才出手殺人。

而且像那種“把人腦袋砍下來挂城門上”這種事情還真是他最喜歡的。

月亮的孩子傲嬌極了,殺人時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看他不順眼。

我自己思緒飄飛,師弟又接着說:“說來也真是巧了,這位‘謝必安’動手之後沒多久,就又出來一個人,同樣是奔着報複那些宗門去的。”

“哈?”

不會吧,還有一個!

“是的,據說那人一襲黑衣,同樣用三指寬的黑布蒙上眼睛,頭戴鬥笠,使用一把狼刀,也喜歡把人的腦袋砍下來,不過他砍下來喂寵物了,江湖上的人同樣是聞之色變,于是又給了他一個‘範無咎’的稱號,這二位也被人放在一起并稱‘黑白雙煞’,那是誰見到都調頭就跑的程度。”

太陽穴突突地跳着,言卿我認得,另外那位又是誰啊!

不會言卿真的找到了他所說的“豔遇”吧……那也說得通。

畢竟像是商量好了一樣。

“他們相互認識嗎?”我開口詢問。

言卿看不到了,也是聯系不上,只能看看另外那位了。

不過……那位也蒙眼……

嘶……頭疼。

“兩人差了十萬八千裏呢。”師弟聳聳肩,俏皮一笑,“白衣那位在西域,黑衣那位在中原……不對,這麽說也不太準确,嚴格來說,是‘謝必安’在北方一帶,‘範無咎’在南方一帶。”

看來還是相互不認識的。

可是……這也太有緣了吧,跟商量過一樣。

“這就很戲劇化了。”師弟接着說,“兩人分明不認識,但是卻出奇地相似,像是商量好了一樣。”

“是……太戲劇化了……”我點頭開口。

這邊聊着,就又有一只蒼鷹落到師弟的胳膊上。

師弟拆開信件查看,瞳孔猛地放大:“我靠!”嘴角彎彎,蕩起優美的弧度,“師兄,你猜江湖上又發生了什麽事?”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大事,而且對我們有利。

我挑眉一笑,張嘴胡言亂語:“武林盟毀了還是怎麽的?”

“我靠!”師弟拿胳膊肘怼了我一下,絲毫不掩飾的震驚,“還真給你說準了!”

“什麽!”我狠狠吓了一跳,心跳都漏了半拍。

師弟接着說:“消息說,武林盟主親手發布的消息,武林盟解散!”

“什麽玩意!”一個兩個的都瘋了是吧!

“不會有假,斥候部的人還特意去武林盟主殿探查過,早就沒人了。”

真是瘋子!

短短幾個月,江湖又一次洗牌。⑥

世界真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扮演。

等什麽時候不想演了,也就是謝幕的時候。

“師兄,江湖……變天了……”

“現在的江湖……沒有天了……”我感慨道。

這在某種程度上何嘗不是實現了武林盟“中庸”“制衡”的原則。

那只蝴蝶飛過,碰落了一片樹葉,偏偏就是這一片樹葉,掀起了萬丈狂瀾。

君玦想通了啊。

洪流之中,不願随波逐流,也改變不了什麽,所以選擇離開。

于是天下無人主沉浮。

人多,我們走得不快,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到了樓蘭城,離過年只剩不到三天的時間,城中有聚義堂的分部,畢竟是在城中,幾乎沒有損毀的痕跡,我将兄弟安頓在了那裏,自己策馬去找了巫師念。

答應他要跟他一起跨年的。

這次一定要實現。

帶着他跟兄弟們一起過年,也能讓他開心一些吧。

恰巧是清晨,我擡手敲門:“阿念,在嗎?”

“公子?”聲音是從我的身後傳來的。

回身看去,看到的就是替着一籃子菜的他,早市很熱鬧,也到了早飯時候,他很顯然是去買菜了。

他的身側站着人高馬大的庫羅,像是守護者一樣站在他的身後,完完全全地可以将他保護在自己的身影裏。

那身白衣還是初見時那樣幹淨,在風中輕輕地舞動。

“是将軍嗎?”裏面傳來了鄭洋的聲音,大門晃了晃就打開了。

“鄭洋。”

他歪頭,莞爾一笑:“将軍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了各位。”

小院中的人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情,有人在燒開水、有人在點火……其樂融融。

這是我羨慕的生活,沒有血腥、沒有殺戮,也不需要揚名,就那樣簡簡單單地活着。

感覺到衣袖被拉了拉,身旁的阿念輕聲開口:“公子吃早飯了嗎?”

“還沒。”時間還早,我安頓好兄弟們就過來了。

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瞬間就亮了起來,輕輕笑着,眉眼彎彎:“那留下一起吃早飯好嗎?”

點頭:“好。”

說着,幾人就邁開腿進去了。

我幫着阿念洗菜,他們幾個人在燒火準備。

吃過早飯之後,阿念主動要求我聽曲。

還是第一次對他印象改觀時的那間小亭子,白衣琴師坐在其中端莊撫琴,指尖在琴弦之間跳躍,音符婉轉飄出,環繞在小亭子四周。

日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灑落在他的肩頭,像是碎金的紗衣一般。

素白的衣袍在風中輕輕舞動,眉眼低垂,無端柔弱,但琴音铮然,天上的谪仙人仍不及他半分。

他擡眸看我,目光澄澈溫柔,仿若深藏星河。

喜歡他的琴音,喜歡那流水的淡然,又喜歡那磅礴的柔情。

抿唇輕笑。

他琥珀色的眼眸微亮,垂眸撫琴。

再過浮躁的人心也會在他的琴音下拜服,變得無 盡清明。

是啊,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

“阿念,去聚義堂跨年嗎?那裏有很多人陪你。”我開口,發出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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