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第 28 章

通風口人影攢動, 交頭接耳,不像是來逮人的,更像是俞府三個單身漢湊在一起開黃腔。

“聽着了嗎?叫春呢。”

“饑渴到要聽貓叫春了?”

“春日, 發情的時節。”

三人嘿嘿笑,又互相拍了拍腦袋, 繼續例行職責, 抓捕夜闖俞府的人。

俞府上梁不正,養出的護院又能好到哪兒去。

等通風口沒了動靜, 黎昭試圖抽回自己的手。

感受到她的排斥,齊容與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他松開她, 後退一步, 拉開了距離。

兩人隐在通風口傾瀉而下的月光外,看不清彼此微紅的耳尖。

地窖某個夾縫裏傳來尖利的貓叫,即是那三人所謂的叫春。

因着聲音太過宏亮,叫一對男女忽視不得, 加之逼仄中徒然生出的暗昧,黎昭臉頰發燙, 不想處在尴尬中。

她忽然上前, 擡手捂住齊容與的雙耳。

掩耳盜鈴, 還是掩別人的耳。

一個人尴尬,總比兩個人同時尴尬強得多。

“不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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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黎昭突然的舉動, 齊容與靜默不動,聽進了她的要求......聽不到貓的叫聲了。

嗯,是這樣的。

從來生性灑脫、不受約束的青年嘗到了陌生情愫的滋味, 琥珀眼底漣漪陣陣,他盯着黎昭, 不自禁喚她的名字。

“黎昭。”

“嗯?”

“黎昭。”

黎昭失笑,不知他作何一再重複,可耳朵癢癢的。

自己的名字,變得既熟悉又陌生。

貓叫的沖擊在削弱,名字的沖擊在增強。

一道暗影從夾縫中蹿出,踩着地窖堆放的箱子,幾下躍上透風口,前爪并攏,在月下呻吟,又蹿進了不知哪戶人家。

不過總算清淨了。

黎昭松口氣,退後一步,別過臉看向寸寸月光,認真聽着外面的動靜。

一點點消解适才的尴尬。

始終留意外頭動靜的齊容與清了清嗓子,“那些人走了,咱們出去吧。”

“好。”

齊容與走到傾瀉的月光下,仰頭微合眼簾,朝黎昭曲膝下蹲,“來,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你受傷了。”

“不這樣上去,咱們只能驚擾戶主了,說不定會被當成小賊,引起巨大的動靜。”

黎昭有點局促,走到他身後,雙腿跨坐在他的脖子上,随着他站起,視野一點點上移,離月光越來越近。

黎昭挺身擡手,扣住通風口的邊沿,腳下借力,爬了上去。

留在地窖的男子毫不耽擱,向上猛地跳起,雙手攀住邊沿,翻身而出。

兩人快步離開附近一帶的巷子,步入靜谧的街頭,錯開半步的距離。

黎昭走在前面,想到什麽,忽然回頭,“你的傷......”

“無礙的,別往心裏去。”

路邊燈火連線,映得樹木桠枝縱橫交錯。一名賣花老妪從橫斜疏影中走來,與一對男女擦肩時,停下步子,“公子請留步。”

齊容與回頭,“您在喊我?”

“公子不記得老身了,老身可記得公子。”老妪捧着手編花湊近兩人,揚起笑臉。

瞧見手編花,別說齊容與,就連黎昭都有了熟悉感,即便她們在此之前從未見過。

老妪來回打量幾眼,抽出一束手編花,“公子可要買一束花,送給身邊的姑娘?”

換做平時,齊容與是不會買這些花裏胡哨的小玩意,今夜卻一反常态,笑着挑選起來。

黎昭想拒絕,可對上老妪殷切的目光,止了話音。

伶俜老人不容易,她沒好意思打斷人家的生意。

齊容與挑選了一束手編的葫蘆花,塞給老妪一錠銀子。

“元寶啊,找不了零......”老妪赧然,自己全部家當加起來,也抵不上一枚沉甸甸的銀元寶啊。

“那以後每次遇見,都送我一束花好了。”齊容與輕輕颔首,帶着黎昭走開。

老妪追上前,附贈一個葫蘆面具,是她自認最拿得出手的工藝品。

齊容與當着老妪晃了晃面具,戴在臉上,将花束捧給黎昭。更多小說關注----公·主·號·橙·一·推·文

有面具遮擋,黎昭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接受了花束,全當是為了萍水相逢的老婆婆能有臺階下。

葫蘆花平平無奇,可黎昭很喜歡,時不時低頭看一眼。

驀地,斜後方的巷口蹿出一道矮小人影,鏟土式襲來,鏟向齊容與的腿。

齊容與沒有躲避,巋然不動,斜瞥一眼坐在地上的頑劣小童。

“見色忘友,置我于險境,哼!”小童爬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腳,氣嘟嘟道,“不請我吃碗面,這事沒完,我會念叨公子一整年。”

“那你念叨好了。”

“哼!”

慢悠悠走來的老将抽一口旱煙,優哉游哉的,“附近有家面館不錯,一起去嘗嘗?”

齊容與看向黎昭,不知她是否會回絕。

黎昭大方笑道:“我知道您說的是哪一家,這頓我請客。”

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盡的,他們是來幫她出氣的,不能讓人家餓着肚子回府。

小童走到黎昭面前,揚起小圓臉,自來熟地扯了扯黎昭的袖子,“姐姐人美心善,能不能請我吃兩碗。”

話落,被老将踹了一下屁股。

小童揉了揉,繼續盯着黎昭。

老将又補了一腳,“花人家姑娘的錢兩,害不害臊?”

黎昭覺得小童挺有意思,擡手拍了拍他的肩,“幾碗都行。”

四人一同去往附近一家還未打樣的面館,任俞府的護院如何尋找,都不疾不徐的。

他們沒有暴露身份,即便暴露了,也無所謂。陰招對陰招,孫子才玩不起。

四人圍坐一桌,點了五碗面,小童一個人對着兩碗面狼吞虎咽,直到打了個飽嗝。

他抹把嘴,看向黎昭,“昨晚公子醉酒回府,倒頭就睡,夢裏喊了姐姐的名字。”

黎昭握筷的手一頓。

齊容與一腳踹在小童的腿上,“胡說什麽,吃你的面。”

小童撇嘴,覺得自家公子變了,變得腼腆了,跟平時會跟将士們開玩笑的少将軍大不一樣。

昨兒夜裏,自己清楚聽見他喊了人家姑娘的名字。

不過睡夢中的人,通常記不住夢話。

小童自從跟在齊容與身邊,也是頭一次聽見自家公子說夢話,公子一向睡相安靜,不知怎就喊了黎昭姐姐的名字。

既沒人相信他的話,他一拍桌子,又點了一碗面。

跑堂端上湯面時,發現身量最高的食客後襟染血,不由吓得手抖,滿滿的湯汁因抖動溢了出來,灑在那食客的衣袖上。

“抱、抱歉啊。”跑堂放下湯面,急忙為之擦拭。

齊容與擋住跑堂的手,倒也不必用抹布替他擦拭。

跑堂讪讪收回手,小聲提醒道,“客官背部受傷了。”

看樣子傷得很重。

其餘三人齊齊擡頭,坐在對面的小童起身繞過桌子,站到齊容與身後,搓着下巴道:“看樣子是傷口崩開了。”

齊容與沒當回事兒,卻見左手邊的黎昭擰起眉頭。他轉過臉,側身面朝她,雲淡風輕道:“就是纏布崩開了,看着嚴重而已,回頭我讓......”

“跟我去醫館。”黎昭打斷他,掏出銅板放在桌上,不容分說拉起大高個的青年。

小童剛要跟上去,被老将喊住。

“小孩子家,湊什麽熱鬧?吃你的面。”

小童站在門口望着一對男女遠去的背影,叉腰問道:“那我可不可以寄信給夫人報喜了?可公子和屠遠侯在權勢上......”

老将點燃煙鍋,笑着吸了一口,“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①,一切自有最好的安排。”

月波澄澈映垂柳,垂柳依依待葳蕤。澹豔月景下,黎昭拉着齊容與的衣袖,沿途尋找醫館。

快到亥時,街面的醫館都已打烊,黎昭帶着齊容與拐進巷子,朝一家熟知的醫館走去。

許是心事都集中在齊容與的傷勢上,忽略了男女之防,黎昭始終攥着那人袖角。

齊容與懶懶跟在後頭,視線流轉在袖角和少女的背影上,嘴角笑痕淺淺。

來到黎昭熟知的小巷醫館,一盞紗燈挂在檐下,照亮了濃稠的夜色。

花了眼睛的老郎中為齊容與解開纏繞在前胸後背的白色纏布,離遠一看,倒吸口涼氣,“咋傷得這麽重?”

齊容與咳了咳,“不重,是您眼花。”

健碩的背脊上,一道刀傷沿椎骨延伸,再精準一點,就會致人殘疾,若這還不算嚴重外傷,何為嚴重?

而且,不止背部,他一側手臂上,刀痕還未結痂,觸目驚心。

黎昭站在一旁,面色凝重,感激之情變為愧疚,可愧疚之下,竟說不出溫軟的謝語,反倒有些埋怨,埋怨他不懂愛惜自己。

老郎中覺得棘手,但好在經驗豐富,“老夫先給你施針調理,然後再去熬藥。施針有助眠甚至催眠作用,你跟我到後堂去。”

齊容與起身,光裸着上半身跟在老者身後。

黎昭等在前堂,等老郎中獨自走出來準備煎制湯藥時,起身問道:“需要晚輩幫忙嗎?”

“那小子有些意識不清,去守着吧。”

黎昭走進後堂,坐在木床旁,替齊容與拉了拉被子。

處于半昏半醒中的男子半垂着眼,視覺愈發模糊,意識愈發迷離,只覺眼前一盞燈光中坐着的少女玉軟花柔、明豔絕麗。

“是你......”

“嗯?”黎昭傾身靠過去,發出疑問,“你剛剛說了什麽?”

有老郎中事先的提醒,黎昭估摸他正處在輕微催眠的幻覺中。

躺着的青年是能夠獨當一面的悍将,黎昭卻以哄孩子的口吻忍笑道:“我陪着你呢,睡吧。”

少女笑不露齒,宛若含苞待放的桃花,澹蕩春風裏。

思緒混亂的青年疲憊眨眼,很想入睡,卻舍不得眼前的曼妙情景。

他又入夢了?如齊軒說的,夢到了黎昭?

夢境隐秘,那放縱一點,親近喜歡的姑娘,不過分吧。

快要昏睡的青年呼吸漸重,他看着美麗的少女,第一次不再磊落,忽然扣住少女的後頸,懷着無法壓抑的悸動,堵住了她的唇。

真實的柔軟。

被突然吻住,黎昭如遭雷劈,嗅到一抹清冽氣息。

她吓得想要逃離,卻被桎梏住後頸動彈不得。

扣住她的那只大手慢慢收緊,繃起青筋,青年有些貪婪于夢境,可最終被眩暈吞噬,徹底昏睡過去。

再無意識。

後頸的力道陡然卸去,黎昭卻還僵在床邊,一動不動,半晌,她擡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上面似乎還殘留一絲清冽。

她看向歪頭閉目的青年,有些氣,又很無奈,無法跟一個處在幻覺中的人計較。

還是絕口不提,當做沒發生吧。

反正他也不會記得。

黎昭抿抿唇,有點做賊心虛地扭頭看向敞開的房門,臉頰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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