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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第 2 章

玄關處立着的穿衣鏡,又高又大。

鏡中,少男少女肩并肩映在裏面。連甜觸上陳唐的眼,黑沉的眼珠,似多看一會兒就會溺在其中。

連甜心下一驚微微低頭,就聽得頭頂一道幹淨清冽的聲線:“擡起來。”

語氣不兇但略顯強硬。

陳奶奶就在一旁,沒有出聲阻止,因此連甜忍住沒去向陳奶奶投去求助的目光。

她想盡量表現得不露怯,但她被陳唐震住,聽話地照着他說的做了。

怯怯的眉眼,但同他一樣也是內雙,挺翹的鼻梁,薄唇尖下颌……

連甜不知道少年想從她臉上看到什麽,但她從他的神情上看到了專注與不屑,兩種情緒矛盾又融合。

因她小時候糟糕的生活環境,她從小就會看眼色,她該沒有看錯。

少年放開她的同時,陳奶奶開口道:“孩子,你先上去放行李。”

連甜的行李就是一個雙肩包,正紅色被曬洗得褪了色,不再飽和,包身上一處處的磨損,雖沒有破口但也彰顯着它的老舊。

在連家村背得自在的書包,離了那裏有種格格不入的自慚形穢。

這種感覺在一位穿着一塵不染,白得刺眼的全身制服的阿姨走過來時更加明顯,她笑得和藹:“您随我來,我帶您上去。”

連甜一時判斷不出這人是誰,對上陳奶奶目光,陳奶奶道:“這是李管家,你有什麽不明白的都可以問她。”

管家?這個存在于電視劇裏的詞彙,讓連甜消化了很久。喉嚨幾番滾動,出口的是:“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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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甜轉身随着李管家去了,上樓前她看到陳奶奶拿手點了陳唐一下:“你啊。”寵溺有餘責備幾無。

被李管家帶到了她的房間,這幢房子這間屋子,與這個城市一樣讓連甜感到迷幻,她好像陷在了另一個世界,好不真實。

大概收拾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要與陳奶奶打聲招呼,表示下感謝?起法一起,連甜在屋中就呆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去,路過一道門時,聽到裏面有說話聲:“是我爸的嗎?”

是剛才那個少年,他的聲音好聽到很有辨識度。然後是陳奶奶的聲音:“不是。”

少年又問:“那是我媽的?”

陳奶奶聲音挑高:“想什麽呢,不是。”

連甜覺得在門外聽別人談話不好,準備離開之際,聽到少年再問:“那是您的?”

陳奶奶笑罵出聲:“找打!哪有拿親奶奶開玩笑的,你也不怕你爺爺晚上來找你。”

少年:“若是真的,爺爺晚上該找的是您。”

陳奶奶又罵了他一句,還是笑着的:“說了她是我故交家的孩子,與咱們家沒有任何關系。”

少年:“您給句準話,我能信您嗎?”

陳奶奶不再笑:“我保證。”

少年似還有疑問:“可她是不是長得跟我有些像?”

陳奶奶:“你有沒有想過,這世上好看的人長得大差不差,都那樣。”

連甜輕手輕腳不敢走快了,但還是離門越來越遠,遠到後面這兩句她聽得模糊,留在耳中的最後一句只有“我保證”三個字。

她算是明白了剛才少年那番舉動是為了什麽,原來他懷疑她與他是……兄妹。

怎麽可能,就算陳家有孩子流落在外,也不會落在要翻四座山的大山深處的連家村。

且她在被帶出來前,聽到了奶奶與陳奶奶的談話,知道了兩位老人之間的淵源,知道了為什麽陳奶奶會幫助奶奶,願意帶她出來。

她确實如陳奶奶所說,與陳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她被帶出大山來到這裏,只因她奶奶年輕時的一絲善念。

一根煙抽盡,風吹煙散。

連甜收好煙蒂,在車外又站了一會兒來确保味道散得幹淨一些。這地方抽之前她特意看了,空曠無人,還不時有陣陣小風吹來,想着再站一會兒身上的味道該是都散幹淨了。

一會還要回公司,她不該抽這一根的,但聽了安玉卿那番話屬實讓人心煩意亂。

煙氣中的薄荷清涼并沒有撫平連甜的躁意,陳家奶奶選她,想來是因為她一向表現得懂事明理,能包容陳唐的性格,忍得了他的脾氣。

但安阿姨是因為什麽呢?難道只是因為不能容下趙宜之?

明明她就快要達成所願了,只要再忍上一年,她就存夠了錢,既可以還了恩,又可以遠赴大洋彼岸繼續讀書,讀她喜歡的。

但,趙宜之的忽然回國把一切都打亂了,安玉卿加快了腳步準備捅開這層窗戶紙了。

趙宜之……反而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只要陳唐夠喜歡趙宜之,以他不受束縛随心所欲的個性,他一定會在長輩所願與真愛之間選擇後者。

所以,事情的關鍵與她的希望都系在了陳唐身上,以往令她頭疼的,他的随心所欲他的桀骜不馴反倒成了優點。

還不到最壞的地步,相信陳唐只當她是聽話的小跟班、趁手的工具人,他最終會選擇趙宜之的。

連甜相信,她一定會與陳家人好聚好散,體面離開的。

想到這裏,連甜的煩心稍逝。她坐進車裏啓動離開,一會兒的工夫就到了聖絢路。

這條馬路是以建在這裏的聖絢集團命名的,陳家運作此事是出了巨資的,一為公益二為宣傳。

聖絢集團,是一幢地上十三層,地下三層的建築,位于琛城江邊最好的位置。

連甜把車開到專用停車位,步入電梯拿出胸牌,直接上到十二樓,次頂層。

走過長長的廊橋,步入核心辦公區域,連甜正好看到尚佳端着托盤要進陳唐的辦公室。

尚佳是陳唐的秘書,與連甜相比她的工作內容單一,能輕松不少。今日是連甜請假不在,她才要親自送咖啡進去。

尚佳也看到了連甜,下一秒手中的托盤一個來接一個遞過去,十分自然默契。

與此同時,尚佳對她使了個眼色,連甜心下明白,屋中那位心情不佳。

以連甜對陳唐的了解,他該是頸椎的老毛病犯了,每次這樣他都會變得極難伺候,不好說話。

上一年他進了董事局,按董事長也就是陳叔叔的意思,再帶他幾年就會退休,把整個集團交到陳唐手中。

是以,從進公司這幾年,陳唐早已練就得八風不動,喜形不于色。

唯獨私下與她相處時,他還是上學時的那個他,随心所欲個性外露。

托盤裏是陳唐喝慣的咖啡,私人莊園運過來的原豆。

他大學時去那裏旅行,喜歡上了這個味道,但原主人種來不是拿來賣的,量少不多。

于是陳唐就把大學時創業掙來的第一桶金,一擲千金地用在了那個擁有瑪雅文化遺址的小城裏,從此他想什麽時候喝都能喝到。

這款咖啡豆的特點是清淡,于連甜來說過于飲之無味,她不喜歡。

她喜歡煙酒,喜歡一切濃郁熱烈的東西,這與她平常表現出的氣質截然相反。

如此表裏不一的特點倒是與陳唐異曲同工。

陳唐在日常生活上一貫寡淡,但本性霸道厲烈,私下品味與個人氣質十分矛盾。

就像此刻連甜推門而入,陳唐只是擡頭看了她一眼,就感到來自對方的強大氣場。

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她還不能完全适應。他不是刻意的,只是本色罷了。

往常還好,今日這是身體不适引起了心情上的不悅,這種感受就更加強烈了。

連甜像是闖入了鬥獸場,在逼仄與壓抑中,趟出了一條路走了過去。

陳唐所用的桌案是定制的,原材料天然龐大,基本保持了古樹原有的延展與紋理。

連甜站定在桌案一側,把咖啡放下。

陳唐拿起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他仰頭閉上了眼睛。此刻無需任何言語,連甜自覺上前幫他按起了肩頸。

這個默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連甜稍微想了一下就确認了,是從大學他創業她給他打工時開始的。

連甜最好的朋友孫家欣是她的大學同學,所以她也認識同校的陳唐。

孫家欣在大學時曾見過連甜是如何給陳唐做下屬的,作為新時代的女性她十分不解,覺得自己的好朋友在老板面前有些過于卑微了。

孫家欣在獨自糾結郁悶了很久後,終于忍不住問向連甜這是為什麽,她的原話:“就算你拿了他的錢,也是你用工作換取的,是你該得的報酬,你又不欠他什麽,沒必要做到老媽子那種程度吧。”

連甜當時沒有過多解釋,但原因還真被這位朋友說着了,陳唐年紀輕輕頸椎就出了問題,某種角度來說還真是因為她,算她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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