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舍身。
脫胎于柔道舍身技的這一種網球絕技,我妻結夏将其命名為[舍身]。
網球手通過觀察對手的動作預判球的落點,以通過站位誤導對手的判斷,同時結合柔道舍身技中腰技的技巧,以腰背的柔韌性做出常人無法做到的動作,将原本的死角劃歸到自身的攻防範圍之內,以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我妻結夏的野心絕不止于此。
比起單純的球技的施展,他更想跟小幸的網球風格加以靠攏,通過高超的球技,操縱着對手的精神,在我妻結夏看來,那才是某種令人着迷、難以複刻的絕妙技巧。
[舍身]的精髓不在于一次次驚險至極的“救球”,而在于真正面對那如同流水線上的産品般不斷複刻的“奇跡”時,對手逐漸崩塌的精神世界。
我妻結夏無論如何都想将這一球技實現,真正地用它與勢均力敵的對手一戰。
即使已經有了初步的設想,但這到底跟尋常通過各種旋轉來實現的球技不一樣,更要求網球手本身的精神力、觀察力和柔韌性,我妻結夏苦練了很久,才将将有了個雛形。
他不打算将這樣的半成品在小幸面前展露出來。
太低級,也太粗糙了。
怎麽能夠将這樣不夠完美的球技展露給小幸看呢?連他自己都會覺得羞愧難當的。
不過既然對自己的道路有了設想,我妻結夏自然不必再執着于練習柔道了,他撿起了基礎的網球訓練,每天按部就班、踏踏實實地提升着自己的五維實力,也終于汲取到了小幸能量,又變得開心了起來。
只是,網球理念的轉變無論如何也會在網球風格中體現出來。
幸村和真田都敏銳地察覺到了,特訓回來後我妻結夏網球風格的轉變。
變得更柔弱、更溫吞,甚至有些輕飄飄的,與他爛漫可愛的外貌很相符,但與他先前追求的一擊即中、簡潔有力的網球卻全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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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特訓很有成效呢。”
幸村擰開水壺,喝了口水,補充了一下體力,對真田弦一郎說道。
同樣略微出了些薄汗的真田不太喜歡這種心理戰,“這種技巧只是小道,網球最終比拼的依然是個人的硬實力。”
“精神力也是基礎五維實力之一,弦一郎,輕視這方面的訓練的話,以後可是會吃虧的哦。”
幸村并不贊同真田的看法。
場上,對手看出了我妻結夏防守的“漏洞”,再一次輕松打回了一球,動作和步伐都放松了下來,變得散亂而變形。
幸村坐在場外的長椅上,看着被結夏的蜂蜜陷阱全然蒙蔽了的對手,露出了有些無奈的微笑。
“結夏可真是惡趣味啊。”
那是縱容又寵溺的語氣,全然沒有要将結夏矯正過來的意思。
真田弦一郎喝水的動作頓了頓,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對于自己幼馴染明目張膽的偏心已經習以為常了。
像這樣悠閑的時光很快就變得稀少了。
幸村和真田變得忙碌了起來,連練習網球的時間都一并縮短了。
他們比我妻結夏大一歲,現在已經是國小六年級的學生了,暑假一結束,他們就要開始準備最後一個學期的升學考試了。
無論是幸村還是真田,他們的學習成績都不需要擔心,只要按部就班地跟緊老師的步調,将前面六年學習過的知識好好複習一遍,無論怎樣,偏差值都不會低的。
因此,對于幸村和真田而言,國中要去哪所學校就讀才是更讓人頭痛的問題。
他們兩人都沒有考慮過要遠離家人,去神奈川以外的學校就讀,而如果将目光放在神奈川縣內的話,無論如何都繞不開一所學校——立海大附屬中學。
立海大附屬中學,作為平均偏差值在75分以上、升學率達到95%的神奈川名校,每年都有數以千計的學生來參加它的入學考試,從中只接收前百分之二十的精英,如果不付出一定的努力,是考不上這所中學的。
這跟立海大附屬中學是一所初中部、高中部、大學部一體的直升學校也有着不小的關系。
不過對于幸村和真田這樣熱愛網球的人來說,立海大附屬中學的另一個名頭更具吸引力。
中學網球界蟬聯十三年冠軍的關東霸主——王者立海大。
立海大的網球部裏,不論資歷、不論年齡,只要能在每月的積分排位賽中拿到前八名的位次,就能成為網球部的正選,參加正式比賽。
在日本這種講究前後輩等級制度的國家裏,能做到這一點的學校并不多見,因此,幸村對立海大尤為感興趣。
雖然他本就不是會屈居于實力比自己更弱的前輩手下的性格,但團體比賽的勝利并非是他一人能夠決定的,如果中學時期想要在網球上有所成就的話,選一所本就與他理念相符的學校才是更明智的決定。
升學考試的前一個星期,幸村約上了真田、結夏去立海大附屬中學參觀。
明明是休息日,網球部卻依舊全體部員到齊,照常進行着日常訓練。
“697、698、699、700!”
在那樣整齊劃一的吶喊聲中,幸村笑了,他轉過頭來對真田、結夏說,“我們一起,在這裏奪取天下吧!”
他的眼中,有着某種生機勃勃的野望。
那不是什麽令人讨厭的東西,只如同發出第一聲怒吼的幼獅一般,帶着初生的勇敢、青春的特質,有着讓人擁簇的魅力。
“好!”我妻結夏不經思考、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只要是小幸希望的,只要是小幸想要的,我妻結夏都會幫他實現,不計後果、不惜代價。
他渴望着幸村永遠那樣燦爛,有如高懸于天空之上的太陽一般,永不熄滅、永不落山,讓他浸潤在那萬丈關輝之中,讓他被熔煉成一灘光水,忘卻一切污濁晦暗的過往,只同樣燦爛地流淌着……
“等明年,我也會考上立海大附屬中學來找你們的!”我妻結夏朝幸村笑了,“你們要記得等等我。”
“那是當然的。”幸村失笑,調侃道,“結夏可是我不可或缺的大将呢!”
。
四月的神奈川有着燦爛的櫻花、溫柔的海風和明亮的日光。
幸村如願考入了立海大附屬中學,同時,也不得不改變從前那種跟我妻結夏親密如戀人般的生活。
直到開學的前幾天,幸村才對這一事實有了些實感。那條有爬山虎牆和瘸腿貓咪的上學路、南湘南植物部的花草園、放課後空曠的美術教室,以後都不能跟結夏再去了。
之前只覺得尋常而歡樂的這些時光,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忽然全部變得彌足珍貴了起來。
心髒像是注射了一劑針劑,變得酸酸漲漲了起來,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是怎樣的思緒。
幸村躺在自己的床上,側頭看去,窗外是星子如晦,只有月亮如圓盤一般,瑩潤明亮。
他拿出手機,給我妻結夏發了一條短信。
「結夏,打開窗戶看看吧,今天的月亮比平常的時候要更美麗。」
短信發出去以後,幸村才注意到屏幕右上角那行小小的時間顯示,微微一怔。
原來已經是淩晨一點了,平常這個時候,結夏應該早已經睡了。
知道自己的短信注定收不到回複了,幸村反倒坦然了起來,他從床上起身,穿着拖鞋,去到陽臺,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站到露臺上獨自欣賞着月色。
他打算再吹一會風,就回去睡了,開學第一天可不能遲到了。
他閉着眼,感受着晚風輕柔吹拂過臉頰的微微癢意,所有憂煩、所有沉悶都随着風聲一同流逝。
其實,升學也并不全是壞處,他只是一時之間無法習慣而已。
養成一個習慣需要五年的時間,要破壞它卻只需要短短的一天,不免讓人有種打碎陶瓷般的疼痛感。
忽然,靜谧中,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點聲響。
穿着拖鞋奔跑時的啪嗒聲,窗簾被一下拉開時那種唰的聲響,還有打開推拉門的滑軌的摩擦聲。
幸村精市沒有睜眼,嘴角卻已經下意識地揚起了。
下一聲會是……
“小幸!”
那樣明亮快樂的呼喚聲。
幸村睜開眼,柔和的鳶紫色眼瞳裏倒映出我妻結夏甜蜜又燦爛的笑容,他扒着露臺的欄杆,朝他用力的揮着手,鼻尖被晚風一吹,泛着紅,粉紅眼瞳瑩潤着睡意,眼睫一眨,便挂上了點點淚水。
只一看到結夏,他就忍不住微笑,忍不住快樂,要将所有壞情緒都用一把火點燃消滅,抛到腦後。
“我以為你睡了。”幸村說。
“的确已經睡了。”結夏誠實地說道,“不過剛剛忽然醒來了,發現手機亮着光,就看到了小幸給我發的信息。”
“我們這算不算有心靈感應啊?好像魔法一樣。”
“算啊,這是我和結夏兩人的魔法。”
“只要小幸給我發信息,我就一定會接收到的魔法嗎?那也很不錯啊!”
“明天起,我就要去立海大了,如果結夏感到寂寞的話,就給我發信息吧。”
幸村說,他溫柔眼瞳裏是認真的神色,“單向通行的魔法不覺得太寂寞了嗎?必須要把它變成相互的魔法才行。”
我妻結夏怔愣一下,眉眼彎彎地笑了,單邊的小酒窩裏盛滿了月光,“嗯!”
“明天開始,讓我為你準備便當吧,小幸?”
幸村怔了一下,雖然他跟結夏的關系很親密,但結夏以前也從來沒有特地為他準備過午餐便當,只是在學校的花草園用餐的時候,時常會分享各自的菜品而已。
他的便當一直是媽媽為他做的,偶爾幸村還想着,已經是要上中學的大孩子了,不應該再讓媽媽這樣辛苦了。
“要上中學的話,早上要起得比往常更早吧。”
我妻結夏趴在露臺的欄杆上,粉紅色的瞳孔裏映着一輪圓月,藏得很好的臉頰肉一壓在手臂上,便暴露無遺,綿軟潔白的像一塊棉花糖,叫人想要上去輕輕咬一口。
“阿姨照顧小葵已經很辛苦了,每天要這麽早起床對她來說太難啦,不過我沒有關系哦。”
他掰着指頭細細算着,“我本來每天早上就要起來晨練,要給自己準備便當,即使多準備一份也并不麻煩,而且上個學期我的家政課成績是滿分,我有自信能做出好吃的料理來……”
“好啊。”
幸村精市打斷了結夏,這樣說道。
“诶?”
反倒是結夏有些意外能這麽輕松地說服幸村精市,露出了呆呆的神情。
幸村眉眼彎彎,重複了一遍,“好啊,那就拜托結夏為我準備便當了。”
直到剛剛,注視着結夏不安閃躲的眼眸時,幸村才意識到,原來不習慣的不止他一人。
結夏是很需要安全感的孩子,或許是因為幼年被抛棄的經歷吧,他總是習慣于付出、習慣于讨好,迫切地需要他人的肯定來确定着自己存在的價值。
他才是無力應對變化的那個孩子。
我妻結夏的眼眸幾乎是立即變得閃閃發光了起來,興高采烈地宣布道,“那就這麽說好了!明天開始,我要為小幸準備便當!”
那天晚上,雖然睡得很遲,但幸村精市難得的好夢一夜,夢裏有只眼睛紅紅的小兔子,興高采烈地捧着一大把棉花糖就要往他嘴裏塞,是個又甜蜜又困擾的夢。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妻結夏滿懷期待地拿着三個便當盒捆成的大包裹遞給他,幸村精市才領悟到——
原來昨天做的,是個預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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