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章

第 95 章

前往柿之木森林公園的電車上,越前龍馬正閉目養神,等待到站的提示音響起。

他剛剛參加完美國的JR大會返回日本,時差還沒有調整過來,就被老爸趕來參加青少年網球大會,完全提不起勁來。

“叮~”

又一個站點到站,電車門打開,上來了一行吵吵鬧鬧大聲喧嘩的人,像是在讨論什麽網球拍的正确握法。

越前龍馬皺了皺眉,換了個方向窩着,本來并不想管,又聽見熟悉的揮拍聲。

他不耐煩地睜開眼,看見那幾個人竟然堂而皇之地在電車裏揮拍,旁若無人地高聲笑鬧,一點都不顧及幾乎快要被他們的網球拍打到的女孩子。

“喂。”

“喂。”

越前龍馬正打算出聲教訓這幾個連最基礎的握拍知識都不清楚的混蛋,卻聽見一個低低的聲音跟他同時響了起來。

越前龍馬順着聲音看過去,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是個怪人。

那個怪人站起身來,掀開深紅色衛衣的兜帽,露出了一頭亂糟糟的粉紅色長發,一雙近乎于玻璃糖般透明而冷漠的粉紅眸子嵌在眼窩裏,空無一物般越過那幾人的頭頂,看向即将打開的電車門,蒼白到近乎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甚至沒有多餘的神情,死板到近乎人偶。

像是被稀釋成粉紅色的血沫。

慘白、無力、又悚然。

“讓開。”

再聽一次這個聲音,果然還是讓人頭皮發麻。

越前龍馬嘀咕着。

帶着少年氣的平靜聲音,卻又像是油膜之下的靜靜爆沸,帶着一觸即破的臨界感,明明聲量并不高,但當他出聲時,幾乎沒有人敢插嘴,小心翼翼到連呼吸都變得寂靜,生怕觸碰到他某根敏感至極的神經,惹來一場見血的禍事。

“叮~”

電車到站,自動門打開。

剛剛還在電車裏胡來的佐佐木一行人,在這一刻像是瞬間變成了好好市民,自覺地離打開的電車門遠遠的,給要下車的人讓道。

那人背着網球包,拎着一大包沉甸甸的方狀物,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寂靜的氛圍,在衆人遮遮掩掩的矚目下,漠不關心地擡步離去。

越前龍馬擡眼看了下站點牌,發現他下站的地方是金井綜合病院站。

難怪。

經歷過這麽一出,佐佐木一行人像是無師自通了禮貌般,老老實實地找了空位坐下來,越前龍馬也懶得多管閑事,自顧自地閉目養神。

只不過。

他的腦海裏總是回想起剛剛那個人的身影,又想起他身上背着的網球包。

編織布制成的網球包角落裏縫了一個姓名牌,越前龍馬匆匆一瞥,只記下了後半截字樣,好像是叫什麽……精市?

不知道網球實力如何。

越前龍馬提起了幾分興趣,決定如果下次再遇見的話,就跟那個人約戰。

我妻結夏先去了洗手間,對着鏡子仔仔細細地打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用略微沾了水的手指梳順,再靈巧的一編,用橡皮筋固定住,便将整張臉幹淨利落地展露出來,他随身帶了口紅,沾一點塗到嘴唇、臉頰上揉開,便讓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

再微微一笑,單邊的小酒窩自然而然地出現在臉頰上,消去了嬰兒肥的面容不再像先前那樣可愛,但粉紅色的眼瞳微微一彎,掩去那雙淺瞳裏令人心悸的漠然,依舊帶着令人愉悅的甜蜜。

再從洗手間裏出來時,便判若兩人般少年氣十足。

我妻結夏拎着大包的便當盒,走近了熟悉的病房門,還沒有推開,便聽見裏面小孩子的笑鬧聲。

他不在的時候,總有些煩人的小孩來打擾小幸的休息。

我妻結夏推門進去,笑意盈盈,“喂——到吃飯時間了,你們再不回自己的病房裏就沒有飯吃了哦。”

不知為什麽,明明我妻結夏總是和顏悅色地面對着他們,但小孩子們總是畏懼着他,每次他一過來便一哄而散,連平時慣用的撒嬌手段都不敢用出來。

這一次也不例外,我妻結夏一出聲,在幸村病房裏圍着他要聽故事的小孩們便乖乖地應是,慌忙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裏去。

“果然還是結夏的話更管用呢。”

坐在病床上的鳶紫色少年微微一笑,溫柔的眉眼也難掩憔悴的病容,住院治療了幾個月,沒能讓幸村精市的身體好起來,反倒讓他的狀況越發糟糕了。

先前只是間歇發作的肌無力,到後來已經讓他連行走都變得愈發艱難,更別提碰網球了,從5歲開始每天每天都在練習網球的少年,現在竟然連握拍的手感都有些生疏了。

因此幸村昨天還特地拜托結夏幫他把網球包帶來,雖然打不了網球,偶爾揮揮拍也算是聊勝于無。

我妻結夏将網球包和裝着便當的包裹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拆開便當布,裏面是滿滿當當的二個便當盒和一個湯罐,這是兩人份的便當。

他熟練地擺好碗筷,将便當盒一一拆開擺在病房裏的小餐桌上,清淡又營養的菜品讓更喜歡烤制品的幸村精市愁眉不展。

“不可以挑食哦小幸。”

我妻結夏看出了他的不情不願,很嚴厲地警告他,“這是你的分量,必須要乖乖吃完!”

“既然結夏這麽說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幸村精市嘆了口氣,拿起筷子慢慢地吃。

這已經是這幾月來再常見不過的情景了,幸村爸爸有工作要做,媽媽也有妹妹要照顧,不能總是來東京陪他,但自從12月份幸村精市轉院到金井綜合病院以後,我妻結夏幾乎每天都堅持着帶便當坐1個小時的電車來看他。

如果算上返程的話,就相當于每天要在電車上耗費2個小時的時間往返神奈川與東京,無論是誰,想想都知道這樣是絕對會出問題的。

在最開始得知噩耗的時候,我妻結夏幾乎立即便想要休學一段時間,專門在病院照顧幸村精市,但這個念頭他一提出來便被幸村嚴厲地呵止,連百試百靈的哭泣和裝可憐也沒有用處,幸村對他說,“如果你真的為此休學的話,我以後再也不會理你了。”

聽起來如同兒戲般的話語卻吓得我妻結夏立即乖乖聽話妥協了,但各退一步之後,他的底線也是每天必須要來看到幸村。

這樣一來,我妻結夏幾乎放棄了網球部的部活,為了能夠跟幸村待的久一點,一到下課時間,他便立刻坐電車趕到病院來,即便什麽也不做,只是坐在病床旁注視着幸村,他也能感到無比的安心。

幸村精市并不希望結夏為了自己的病而打亂日常的生活,但有時候我妻結夏的偏執是連幸村也無法撼動的,他只能無奈地接受了結夏這樣近乎壓榨着自己每一分每一毫精力的生活。

“結夏,你今天也沒有去部活嗎?”

吃完飯後,幸村精市忽然問。

“嗯?沒有哦。”

我妻結夏收拾着便當盒,準備拿到洗手間裏簡單沖洗下先,他的語氣稀疏平常,“沒有小幸的網球部根本沒必要去吧。”

是的,又是同樣的問題。

将全部的生活都圍繞着幸村轉的結夏,分明是喜歡着網球的,卻能放棄的如此輕易。

幸村精市抓緊了被褥,雪白的織物上皺出一道道痕跡。

在這個問題上,幸村已經跟結夏認真談過許多回了。

但正如同他勸說結夏不需要每天都到病院來看他一樣,他對結夏的固執無可奈何,甚至不能再對他多加要求了。

現在的結夏已經如同在走鋼絲一般,每天在搖搖欲墜的恐懼與瘋狂中尋找着平衡,即便只是一根稻草也會讓那早已脆弱不堪的平衡崩塌。

“這樣一來的話,我們立海大的二連霸……”

“小幸。”

我妻結夏抓住了他的肩膀,沒有了笑意掩飾的那雙淺粉色眼瞳愈發在陽光下反射着非人般的淡漠。

結夏非常非常認真地對幸村說,“這些都不是我們現在該考慮的問題哦,”他彎起了眉眼,用甜蜜如誘哄般的語氣輕柔地說道,“醫生說,你現在要少思、少慮,好好靜養,接受醫生的治療,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格林-巴利綜合征。

小幸得的這種病症是常見的脊神經和周圍神經的脫髓鞘疾病,只要好好接受治療,就可以逐漸恢複,甚至大多數患者的日常生活都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但是。

他身為運動員的天賦在今後便會被完全的剝奪了。

在球場上肆意的奔跑、揮拍,去全力以赴地奪取每一場比賽的勝利,再跟同伴們一起托舉起全國大賽的冠軍獎杯……這種事情以後再也不可能了。

接受保守治療而痊愈的患者也會留下後遺症,精細技巧的應用、對身體的掌控力、劇烈運動的能力都在這一場噩夢疾病後喪失了。

沒有哪個運動員能夠輕松接受這一點,幸村精市自然也是。

但除去保守療法之外,自然也存在着另一種能夠帶給患者新生、讓患者完完全全治愈的方法——那就是手術。

通過手術對壞死的脊神經和周圍神經進行切除重塑,以此達到讓患者擺脫後遺症的目的,聽起來完美的方案,成功的概率卻不足30%。

剩下70%的人最幸運的結果是終身癱瘓,不幸運的更是會永遠下不來手術床。

這是一場事關生死的手術。

那樣在陽光下燦爛奔跑的小幸今後再也看不到了,對于我妻結夏而言,這當然是一種恐怖。

但和小幸死掉這件事情相比起來,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我妻結夏深深地、深深地抱住了幸村精市,聲音越發柔軟、幾乎如同在溫吞水浴中慢慢融化的棉花糖一般,黏糊而甜蜜,“這種事情,我們再也不要想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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