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日落西山

日落西山

楚桐的胃潰瘍緩解之後，人就精神了一些。只是她不願意讓林煜在這裏看見她馬上要做的事情。可無論說什麽，林煜也不肯離開。

他每天都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護工一出來，他就進去。楚桐直截了當的告訴他：“林煜，你能不能給我留點臉面？你知道，我要做的是什麽。”

對面的長條沙發是他這幾天的容身之所，林煜若無其事的坐在那裏：“我不會走的！你也不需要在乎什麽，認識這麽多年，咱們好歹也算是個朋友。”

服藥的那天，楚桐臉色異常難看，她讓護工把林煜攔在外面，自己一個人在病房裏等着藥性的發作。她翻來覆去的在床上滾過，邊哭邊緊緊的縮成一團。

終于，她得到了解脫。

可是看着那團圓圓的，還帶着點透明的球球，她哭了。

回家之後，她休息了幾天。把保險箱裏的筆記本找了出來，又從衛生間裏拿出一個臉盆。

她一頁頁的把自己曾經寫給喬鵬的日記撕碎了，扔在臉盆裏。随後她拿着打火機将其中一頁點燃，一直到所有的紙片都着了起來，一直到消失殆盡。

她又重新翻看了一遍喬鵬寫給她的日記，那些話那些情一遍遍的又浮現在她的眼前。

十年，一個人能有幾個十年？

透過眼淚看着那些熟悉的字體，她舍不得，也難以割舍。她小心的把個本子收了起來，算了，至少那十年是真切的。

環顧一周，這房子，車子，筆記本電腦，那家叫桐之月的料理，包括自己的手機，都是喬鵬親自給她準備的。

包養？

楚桐心裏突然冒出這個詞！這就是趙瑩瑩說的那個意思嗎？是了，趙瑩瑩的母親就是被包養的。

“我不是！”楚桐堅定的否決了這個信念，這段情意裏，她相信自己和以前那個他應該不會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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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她給喬鵬寫了一封信，只有寥寥數筆：“既然不愛了，那就讓風吹過吧，這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

落筆無悔！

她拿出自己的銀行卡，那裏有她這些年攢下來的積蓄。她提筆在信紙末尾重重的寫下一行字跡：“銀行卡裏的錢是這些年的房租。記住，是我睡了你！”

她再一次的打掃了這間熟悉的房屋，一點一滴，還有那個他們親自去挑選的木桌，好舍不得，也好難過。

她一寸寸的撫摸着，還有梳妝臺上的照片，那是她工作時獲得最佳新人獎的照片。為了彌補喬鵬沒能親臨現場，他親自将自己的一張照片剪了下來，将自己的人物像放在那個相框裏面。

楚桐不舍的将那些都收入自己的行李袋裏。

附近有個大型商場裏，那是她和他經常來逛的一個地方。只要他們在家，就會趁着商場快關門時，盡情的逛上一逛，有時是買些蔬菜水果，有時是買些日常用品。

每次喬鵬都會戴着大大的口罩，壓得低低的帽檐，楚桐總是會笑他像個小偷般的跟着自己。

可現在不需要了，她再也不用這樣遮遮掩掩了，她要離開，要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去。

“桐桐！”

熟悉的叫法卻不是熟悉的人，楚桐回頭望去，心裏激動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還忘不掉。

只是這個人不是喬鵬，而是胡以寧。

他快步走了過來，“我去培訓班，他們說你辭職了。我去你家，你家沒人，所以我就過來找找看，你還真的在啊？你手機呢？怎麽關機了呢？”

楚桐出院後，身體異常的瘦弱，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就很虛弱。

胡以寧誇張的震驚着，“你臉色太差了，要不要一起坐坐？”

“好。”

楚桐跟着他一起來到一家甜品店，坐下後，才想起來醫生說過，她最近都不能吃涼的。

“我……我喝杯水吧，一時想不出來吃什麽。”

胡以寧盯着她，“你是不是病了？”

楚桐小口抿着那杯溫水：“你怎麽來了？不上班嗎？”

胡以寧解釋道：“我出差開會，來了幾天了。”

“什麽時候回去？”

胡以寧想了一會兒，“明後天吧。”

他搗着手裏的那個甜品，“你怎麽了，不是和喬鵬吵架了吧？”

楚桐低頭不語。

“我記得以前你們那個老板好像對你也挺好的，叫林什麽來着？我有幾次找你都看見他了。”

楚桐擡眼看他。

胡以寧撓了撓頭，“你別誤會，我以前跟趙瑩瑩去過一家畫廊。我們在那裏看見一幅畫，趙瑩瑩不認識你當然沒看出來，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副畫分明是你，但下面的名章是林煜。”

楚桐感興趣的問他，“然後呢？”

“然後我就問了一下，這畫上是誰？沒想到趙瑩瑩告訴我，那是林煜以前的女朋友，是他的初戀，據說那女人最後跟他哥在一起了。”

“其實瑩瑩也是聽趙嘉玟說的，他們以前都在一個圈子裏，他們還在一個學校讀過書。所以我說，他們這些人真是太複雜了，真不是咱們這種普通人能看的懂的。”

胡以寧邊說邊關注着楚桐的表情，“你沒事兒吧？”

楚桐愣在那裏，她先是蹙眉深思，繼而又點頭輕笑，“原來是這樣？”

她的胃一陣緊縮，想要起身去衛生間裏。胡以寧緊緊的跟在後面，“桐桐，你沒事吧？”

楚桐擺了擺手，“我沒事，麻煩你，送我回去行嗎？”

胡以寧萬分樂意的将她送至門口，楚桐反手就要關上家門。胡以寧站在門口說，“要不我陪你一會兒吧？你的臉色實在是太差了！”

“不用，謝謝你了，再見。”

房門緊閉，楚桐重新拿起桌上的手機，她滑開屏幕時，看見桌面的壁紙，那是她和他的合照，兩人笑得那麽美好。

她撥打了那個爛熟于心的電話，對方不再是不在服務區，而是已經關機。

她沉默的坐在桌子面前。

日落西山，一切都要結束了。她打開自己的電腦，買了一張返回東城市的車票。

楚桐到家時，東城市大街小巷已經是張燈結彩了。這裏雖然不比北京那麽繁華有氣勢，但是到處充滿着家鄉的味道。

母親責怪她把自己弄得太瘦弱了，每天雞鴨魚肉的給她補個不停。

她躺在自己的房間裏，感受着親情的樂趣，“媽，我要吃清蒸魚，那個幹燒的太油膩了。”

“油什麽油？你身上有點一油的痕跡嗎？你看看你，你媽我喂了你十八年容易嗎我，你瘦成這樣對得起我嗎？趕緊起來吃，多吃點，這麽瘦，出去一陣兒風都能把你吹倒了。你爸去給你買芒果了，你趕緊起來。”

“芒果？咱們東城市冬天有芒果？”

“沒見識的小東西，什麽年代了，咱們這兒什麽沒有？你去超市裏面逛逛，想吃什麽沒有啊？”母親嘀嘀咕咕半天，又小聲說，“就算沒首都那麽大，要什麽也都是有的，你呀你！”

家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楚桐的心咚的一聲跳了起來，看見母親跑過去的身影才想明白，現在已經回家了，敲門的人也一定不會是喬鵬。

她半倚在房間的被子上，手裏拿着一個新買的手機。

她已經不再每天去看娛樂新聞，取而代之的是看那些美食APP。

這會兒她正在研究一個沙拉的做法，房間門咯吱一聲，“桐桐！”

“麗文？！”

她扔下手機上前抱住她，兩人又跳又笑，楚母走了過來，“啧啧，你們都多大了？麗文你這也是當媽的人了，還這麽小孩子氣。”

兩人跟楚母只是笑，等她離開了，楚桐才拉着麗文坐下，“麗文，想死你了！”

麗文激動的眼眶濕濕的，“是是，我也想你。太久沒見了。”

“你兒子呢？”

麗文看她，“在家呢，孩子還小，太煩人了，來了你受不了。”

她上前重新抱住楚桐，輕拍着她的後背，“別想了，用不了一個月，你在家準被你媽重新養回去。”

兩人傻傻的笑着，楚桐問，“樂心呢？”

“這不是，年前才從新疆回來，說是不打算在北京那家報社了。她因為資歷淺，又年輕，人家有什麽事情都讓她出差去。那地方苦也就算了，動不動的就通訊管制。而且白天晚上跟咱們作息時間都不一樣，咱們都上床睡覺了，她還在工作現場呢。有一次晚上十點多，我都準備要睡了，她給我打電話說她跟同事吃晚飯呢。”

楚桐想了想，“嗯，我記得那邊是有時差的，喬鵬以前也……”

她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喬鵬！喬鵬！大概這個名字要跟她一輩子了。

麗文晃着她的手臂，“一下子過不去就過不去，能有什麽關系？嗯……你最近還有給他打過電話嗎？”

楚桐愣愣的出神，“打過幾次，都是關機。麗文，是不是我太天真了，理所應當的以為我們從前就好，所以一直都會好下去？”

麗文趕緊抱住她：“不是的，不是的，咱們不說他了，行嗎？”

楚母本來已經走到門口，她給她們切了水果想要送過來。可她聽見兩人的對話，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楚桐低垂着額頭，“我不敢看網上的新聞，不敢搜任何他的名字，只是回來之前打聽了趙嘉玟的行程。據說，據說她已經去度假去了。你說，她會不會是和他一起去的？”

麗文定了定心神，“桐桐，你實在想要知道，咱們就去找喬鲲問問，他不跟你說自己去哪了，喬鲲總知道吧？”

“喬鲲？他不是還在上海嗎，他回來了嗎？”楚桐繃不住情緒，把喬鲲和喬鵬聯手騙她去上海的事情告訴了麗文，“你說，讓我怎麽相信他？段澤楷也在騙我！你說他們為什麽騙我，是因為我沒見識，還是因為我好騙？”

眼看着她越來越控制不住情緒，麗文好言安慰道：“沒那麽回事，桐桐你別這麽否定自己。”

楚桐躺在床上，眼淚止不住的又流了下來。自打她回來後，就告訴父母她和喬鵬分手了，父母當時的震驚不亞于當年北京成功申奧。

尤其是母親，每次看着楚桐傻愣愣的坐在那裏就會回到自己的房間大哭一場。楚父看着這對母女，每天也是唉聲嘆氣。可他并不敢在楚桐面前露出自己的擔心。

此時，楚母楚父又在客廳裏垂淚相對。

過去的十年何止只是個時間，那是楚桐的整個青春。

現在青春先一步的離她而去，別說是她自己，父母也根本沒法接受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