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輕生 如果能就此結束這一生,對我也算……

第21章 輕生 如果能就此結束這一生,對我也算……

雖然說一句代行皇權可能有些過,但在有雍一代,聞承暻的确都是難得大權在握的太子。

他的權力,有一半來自于上面皇父的信任和放權,另一半,卻是實打實的仰仗威名赫赫的馮家軍。

畢竟聞承暻一向是一個很不讨士大夫喜歡的太子,他的政令能夠暢通無阻,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那些清貴的士大夫畏懼武夫的蠻橫,而非實打實的認可他這個儲君。

對于兒子與文官相見兩厭的情況,興平帝也一直很頭疼,中間屢次試圖調和雙方的矛盾,可惜都是徒勞無功。

因為聞承暻從一開始,就不想像他的皇祖父和父皇一樣,自幼長在深宮,看到的都是那些文人想讓他們看到的,學的都是那些文人悉心編纂好的“帝王之術”,然後一步步的,在士大夫們文“陛下聖明”的歌頌聲裏,成為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的無為之君。

哦,在那些文人的嘴裏,這叫做“垂拱而治”。

聞承暻的爺爺文宗皇帝就是在一聲聲的吹捧中,安穩地“垂拱”了九年後将一個積貧積弱的國家交到兒孫手中。

興平帝剛繼位的時候,國庫裏甚至只剩了不到四十萬兩銀子。

所以在登基的頭幾年,他也大肆懲處過一些貪官污吏。

但後來興平帝逐漸意識到,文官們口中“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并不是說說而已,他可以殺一個、殺十個、殺一百個,但他總不将整個大雍的讀書人通通殺光。

他的政令需要他們執行,他的江山需要他們治理,甚至他的權力,也需要來自于他們的認可……

不寒而栗。

這四個字,是興平帝在某次喝醉後,無意間說與聞承暻的。

也是自那一天起,聞承暻下定決心,絕不要做一個被掣肘的君王。

可惜他年紀實在太輕,經歷的事情還是太少,就算能力卓絕,論城府心機,還是輸了那些混跡朝堂幾十年的老油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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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還能仗着馮家軍的威勢一力降十會,現在馮家軍自身都難保,那些素來與他不對付的文官,自然像嗅到了獵物傷口味道的鬣狗一般,紛紛朝他撲來。

這些天,文官們在朝堂上除了對交出馮家人這件事咄咄相逼外,甚至還出現了“柔然之禍都是因為太子當日主戰”、要求降罪于太子的論調。

一時之間,之前還如日中天的太子的聲勢就這麽降了下去,就連東宮詹事府也受到了波及,許多屬官紛紛上書請辭,生怕因為為太子辦事而壞了自己在清流中的名聲。

對此,身處旋渦中心的聞承暻卻八風不動,穩當得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讓攻讦他的人一時難以找到破綻。

就在各方勢力都嚴密關注着東宮的時候,聞承暻卻動了。

于是,衆人便陸續知道——

一直閉門不出的太子殿下,突然拿了一封折子進宮面聖,與興平帝密談了很久,之後卻不知因為何事觸怒了皇帝,獨自在禦書房門口跪了很久,直到去給皇帝送湯羹的張婕妤娘娘極力為他求情,才被興平帝不耐煩的打發回了東宮。

*

相府。

林萬裏,大雍朝如今的中書令,世人都稱呼他一句“林相爺”,如今正在家中招待賓客。

他門第矜貴,來往之人自然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此時找上門來的,就是和他一直有些不對付的左仆射曹平芳曹大人。

兩人平揖過後,林萬裏将人讓到左上首,曹平芳倒也不客氣的直接坐下了,林家下仆又連忙送上茶水。

曹平芳接過後,卻也不飲,只掀開蓋子看了一眼,便笑道:“老世翁治家果然嚴謹,這般儉省家風,我輩遠不如矣。”

他出身江南士族,累世簪纓,心裏便不是很瞧得上林家這闊起來沒幾天的新貴。

林相爺面不改色,端起茶盞輕輕刮開其上的茶葉,慢慢的呷了一口,才道:“天馥今日前來,難道只是想來寒舍讨碗粗茶漱口嗎?”

如今尚書令位置虛懸,左仆射作為尚書省的一把手,他親自上門當然是有要務。

此時曹平芳便也收斂了适才有些刻意的倨傲,放低了聲音道:“某有一問想請教老世翁,您可曾聽說過太子被陛下罰跪之事?”

林萬裏:“這事兒京中都傳遍了,老夫就算再閉目塞聽,也難免有一兩句被風吹到耳朵裏的。”

他語氣平常,仿佛談論的是什麽瑣碎小事一般。

曹平芳卻急了:“這些年來東宮獨斷專橫、偏重武夫,其所作所為,滿朝臣工皆歷歷在目。奈何陛下偏偏對他信重有加,儲君之位穩如磐石。”

“試問老世翁在午夜夢回之際,難道就不曾擔心,萬一今後日月更替,這天下清流的浩劫可就近在眼前啊!”

所以你我二人,要不要齊心協力,趁他病要他命,将太子趕下儲君之位呢?

和聰明人說話的好處就是,只需點到即止,對方便能領會自己的意思。

只是林相爺雖然聽懂了他的未竟之意,卻仍只是微笑,并不搭腔。

直到眼見這位左仆射大人有些坐不住了,林萬裏才笑道:“太子殿下燭照千裏、乾綱獨斷,大雍能有如此儲君,實乃社稷之福、宗祧之幸。适才天馥所言,又該從何說起?”

來林府之前曹平芳就做足了心理準備,知道這老狐貍不是輕易就能拉攏的,但此時見他完全不接招,仍是有些恨恨的,又着三不着兩的說了幾句閑話,便起身告辭。

林萬裏端茶送客,下人又過來換上新的茶水,廳堂影壁後面便轉出一人,朗聲打趣道:“早聽說左仆射大人是急性子,如今兒子才真見識到了。”

來人正是林相的長子,林齊生。

林萬裏便笑道:“他少年英傑,不惑之年便已位極人臣,難免急躁氣盛協。不似汝父,就是想急些,也只怕是不能咯。”

他出身普通耕讀人家,及第後便一路宦海浮沉,幾起幾落,年近古稀才掙紮到如今的地位,哪裏比得了曹平芳這種有家族護持、“無災無難到公卿”的天之驕子的底氣。

林齊生卻知道,父親早年間不被清流接納,受盡排擠打壓,心裏是極厭惡這些江南士族的,因此便道:“聽曹大人剛才的意思,是想拉攏父親?”

就算是政敵,但雙方為了一致的利益結成臨時同盟,倒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他們林家,可是有兩位成年的皇子呢。

林萬裏卻難得嚴肅的打斷他,鄭重其事的警告道:“不要輕視了太子。”

“他手段雖然嫩些,但最愛出其不意、兵行險招,汝父都常常看不清他的路數。你可別以身犯險,傻乎乎折在他手裏。“

林齊生不過一個度支司郎中,還不夠格直接與太子打交道,對其為人也不過是道聽途說。

如今得聞父親教誨,忙站起來恭敬領受,一一記在心中後,又笑道:“只怕他人沒有父親的火眼金睛,真把太子當個軟柿子給捏了。”

只怕到時候,說不定吃虧的是誰呢。

對此,林萬裏仍只是拈須微笑,不置一詞。

*

蕭扶光都要瘋了!

沒人能在看着自己的小命在一天天倒計時的時候不瘋。

每天一起床,系統就會用鮮紅加粗的字體在他眼前顯示:“您的生命值僅剩XX天。”

今天他一睜眼,看到那紅到發黑的“十九天天”後,終于沒忍住發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聲尖叫。

“啊————!”

成功吓退來伺候他起床的湖筆、絮紙之後,蕭扶光重重的往後倒在床上,擺爛道:【要不你直接弄死我算了,每天鈍刀子割肉,有什麽意思。】

小美:【男人,你不要總是說些氣話。】

蕭扶光:……

蕭扶光驚恐道:【你這是從哪兒學的!天殺的!你該不會一直都能看到我的記憶吧?!】

這種惡俗又熟悉的霸總口吻,實在是讓他一秒應激。

小美被他說得摸不着頭腦,姑且當做沒聽到,仍然勸道:【你明明就很想活下去,為什麽又不肯努努力呢?】

對啊,為什麽呢?

蕭扶光難得沒有回應系統。

因為這一次,就當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他莫名的不想再像以前一樣,總是用輕佻的态度、不正經的口吻來掩飾自己真正的心情。

【我有沒有和你說起過,我的前世?】

現代社會的蕭扶光,不是什麽尊貴的侯府世子,只是芸芸衆生中一個最普通的人。但是在那個世界裏,他有慈愛的父母、友善的親朋、尊敬的師長,以及很多很多,雖然可惡,但在某些時刻依然能夠惺惺相惜的領導同事。

那時他每天獨自穿行于洶湧人潮中,卻仍能清晰的意識到,這個世界與我同在,吾道不孤。

可這重來的一生呢?

他成了尊貴的世子,成為了他上輩子只能仰望的人上人,他有相敬如賓的父母、門第相當的朋友、治學嚴謹的師長,以及從出生便被鋪墊好的、光明前程。

這一生,無論他去到哪裏,身邊總是熙熙攘攘的圍繞着許多人,可他卻無時無刻不被天地間獨我一人的寂寥感所折磨。

該死的,他是真的不快樂。

只是本能的求生欲,一直在逼迫他去完成那些任務,去獲取那些讓他茍延殘喘的生命值。

說來好笑,這輩子他最快樂的時光,居然是在光祿寺與劉秉琳勾心鬥角、重溫打工人記憶的日子。

可惜此生身份所限,連這點兒樂子都不能長久……

【所以,如果能就此結束這一生,對我也算是一件好事。】

……

長久地沉默。

就在蕭扶光以為小美已經放棄勸說自己的時候,耳邊卻又響起熟悉的機械音:

“【系統任務發布】

【任務等級】:強制任務;

【任務內容】:前往京城郊外山林中,拯救被刺殺的太子;

【任務時間】:三天;

任務倒計時已開啓,請宿主盡快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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