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會盟 孤唱得再好,也不過是獨角戲
第35章 會盟 孤唱得再好,也不過是獨角戲。……
左賢王突然拿蕭扶光做箋子當然不是無的放矢, 他這麽做不過是為了變相秀秀肌肉,通過展示柔然如今對大雍情報掌控程度之深來警告聞承暻。不過他連名不見經傳的蕭扶光都能認出來,卻對隊伍中更加顯眼馮家家主視若無睹, 這态度就很耐人尋味了。
聞承暻與舅舅對視一眼, 只作不覺, 随着博迪一路往已經搭好的帳篷那邊去。
博迪與聞承暻并肩而行,朝他笑道:“知道雍朝使臣換成您的時候, 我父王他高興極了, 特意備了好酒想要見一見大雍的英雄。只希望您這回是真的想開了, 不要辜負他老人家的美意。”
作為最堅決的主戰派人物,大雍太子在柔然的名氣當然低不到哪裏去,在大雍子民仇恨蠻夷兇狠之時, 同樣也有不少柔然人将聞承暻恨到了骨子裏。如今他竟然願意作為與柔然議和的使節主動赴會, 柔然一方在感到痛快的同時,也難免懷疑他是不是不懷好意。
聽到博迪毫不客氣的試探,聞承暻面不改色, 不卑不亢地回道:“既然兩國誠心和談, 那孤自然會讓貴國看到大雍的誠意。”雖說兩國名義上對等,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時大雍是弱勢的一方, 聞承暻這話一出, 氣勢就無端弱了半截。
博迪聽完,只覺得這位大雍儲君是為了面子在虛張聲勢,頓時将人看輕了三分,又撇了一眼跟在兩人身後一聲不吭的馮士元, 心中冷笑不已,懶得再與人周旋,徑直将聞承暻他們帶到了柔然王的帳篷前。
衆人在門前卸了兵刃, 連博迪都将身上的彎刀解下來扔到一旁,僅聞承暻仍佩着一柄文劍,又有柔然士兵過來上下搜身,仔細檢查無虞後,才終于肯放人進去。
博迪舉着手被兩個柔然兵卒上下揉了一遍,沖着面色不好的聞承暻解釋道:“見我父王的規矩就是這樣的,誰都不讓帶兵器,現在裏面的人也都是沒有佩刀的。太子要是還不放心,您的扈從可以繼續留在外面守衛。”
沐昂之被搜走了貼身的匕首,臭着臉站在聞承暻身後,用眼神示意幾個武藝最高的麒麟衛跟着進去,其他人留在外面時刻戒備。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就算被柔然明晃晃欺負到了臉上,大雍儲君也能強忍下這口氣,還要換上一副笑臉來應酬朝這邊走過來的柔然王。
在見到柔然王的那一刻,蕭扶光先是一愣,看畫像這老東西還挺威猛的,沒想到他真人竟然如此矮小,幾乎只到聞承暻的肩膀。光看外貌,完全想象不出這個圓滾滾像顆土豆的老頭子,居然就是傳聞中結束了北漠草原百年分裂的枭雄。
聞承暻雖然也吃了一驚,但他的養氣功夫顯然更好,此時面上毫無異色,對柔然王行了個晚輩禮:“大雍聞承暻,見過大王。”
他沒有用太子的名頭,只報了名姓,謙卑和讨好的态度做了個十足。
柔然王果然很高興,發出了和身形完全不符的洪亮笑聲,絡腮胡笑得一顫一顫的,拍着聞承暻的手道:“很好!雍朝的太子,本王一直都知道你是個英雄,今天才發現,你還是個聰明人。”
聞承暻笑而不言,不着痕跡的将手抽開,對他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既然大王已經看到了晚輩的誠意,那大家不如坐下來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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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王欣然應允,就在這賓主皆歡的大好時候,突然有個不和諧的聲音插了進來:“太子殿下的誠意,難道就是将馮家的禍首明目張膽做了議和的副使?”
蕭扶光循聲看去,只見說話之人穿着左衽的柔然貴族禮服,頭上卻梳了個漢髻,瞧着不倫不類,顯然就是那個號稱喜愛漢學的二王子了。
此時衆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阿裏不哥依舊不慌不忙,指着被柔然王和大王子有意無意忽略掉的馮士元,厲聲道:“三十年來,馮家軍手上沾了多少我柔然大好兒郎的鮮血,與我族可以說是不共戴天!太子就這麽把人帶過來,難不成不把我族開出的此次議和的條件放在眼裏!”
當初柔然開出的和談條件之一,就是交出馮家全族任其處置。
被他刺破了虛僞的平和假象,聞承暻和柔然王都沒有說話,反而是一旁的左右賢王對視了一眼,一直像個隐形人的右賢王阿岱才笑道:“太子既然敢将人直接帶來,小王相信一定自有他的道理,二王子又何必咄咄逼人。”
說完又嫌棄道:“都怪這些日子和你這個講究人說了太多話,害我都變得文绉绉了。”卻是将二王子喜歡漢學的事情當成了打圓場的笑料。
衆人給面子的笑了,沒人再去管阿裏不哥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柔然王趁勢将聞承暻引到已經鋪設好的案幾前坐下,自己也在上首的虎皮褥子上坐了,沉下臉來,對聞承暻道:“本王這二兒子雖然有些無禮,說得倒也是實話。太子把馮大将軍帶過來,打的到底什麽主意。”
這時談話才算是終于入了港。
聞承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起身向柔然王敬了酒,按照柔然的習俗一氣喝幹了後,才道:“不敢欺瞞大王,晚輩此次過來,就是想為我舅舅全家,向大王讨一條活路。”
“讨一條活路?”柔然王很感興趣的樣子,向前傾身,示意聞承暻繼續說。
“晚輩自知舅舅全家鎮守邊關多年,與貴國已結下血海深仇,因此不敢奢求大王原諒。只是這些天晚輩已經籌集了些銀兩,或可補償貴國一二。”
大雍儲君此時的姿态放得極低,吐出來的話卻讓柔然上下一驚,“一百萬兩銀子,只要大王肯高擡貴手,晚輩定當如數奉上。”
一百萬兩!
這是什麽概念,要知道大雍一年的賦稅,其實也就一百五十萬兩上下。就連柔然一開始獅子大開口要求的賠款,也不過一百萬兩。
這樣天大的巨款,大雍太子不過是為了救他舅舅,就能随随便便拿出來?
饒是柔然王早就猜到聞承暻是過來給馮家人求情的,也做好了讨價還價的準備,卻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能這麽大手筆。當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再次确認道:“太子的意思是在賠款的金額上,再加上一百萬兩?”
聞承暻笑道:“賠款自然是用的國庫內帑,這裏說的一百萬,盡皆出自我的私庫,算是晚輩額外的孝敬。”
他這話說的太過豪氣,連柔然王都被他這敗家子的舉動給鎮住了,一時竟想不到話來回他。
阿裏不哥卻在此時冷笑一聲:“一百萬兩?太子也不怕風大把門牙閃到了,空口白牙的話誰不會說,到時候拿不出來怎麽辦?”
他依舊陰陽怪氣,柔然的其他人卻不再制止,顯然也是有着同樣的懷疑。
聞承暻卻笑了一下:“晚輩猜到大王會有疑慮,因此已經事先備好了十萬兩紋銀,明日便可送到此處。至于剩下的,銀子沉重不好搬動,晚輩願意用太子印立下字據,三個月內,定當補齊。”
又恍若無意看了眼阿裏不哥,傲然道:“晚輩貴為太子,又是家中嫡長,這點兒錢還是拿得出來的。“
聽到他說“嫡長”二字,阿裏不哥神色觸動,還欲再反駁,卻被父王看過來的眼神逼退,只好憤憤的止住了發言,用一雙陰郁的眼睛掃射着大雍衆人。
談妥了馮家人的事,聞承暻便做出對和談萬事不管的态度,只讓甄進義與柔然人周旋。
甄進義顯然是得到了興平帝授權的,做主答應了柔然人百萬之巨賠款的要求,又承諾奉送萬擔糧草和千匹絲綢,豪橫的比聞承暻有過之而無不及。
聽得坐在下首的蕭扶光一愣一愣的,他清楚太子剛才說的話都是诓人的,但甄進義許諾的這些,要是沒有太子橫插一腳的話,可是會真的給出去的。好家夥,興平帝這人,有錢他是真給啊。
悄悄瞟了一眼太子,果然見到他雖然閉着眼睛,但額頭的青筋都氣得要鼓出來了,蕭扶光不由得跟着皺了下眉,開始暗自盤算着這場談判究竟什麽時候能結束。
柔然人得到了甜頭,又立馬露出了貪得無厭的本來面目,在和談的條件上繼續加碼,要求大雍割讓西陽城。
柔然王猶自帶着笑意的話音剛落,帳篷內便陡然安靜了下來,不管是柔然人,還是大雍使團,都将目光對準了仍在閉目養神聞承暻,顯然知道他才是那個真正拍板的人。
感知到衆人的停頓,聞承暻緩緩睜開雙眼,看向笑意不改的柔然王,正色道:“和談之事,兩國接洽頗多,期間大王可從沒提起過想要本國割讓城池。”
柔然王還是那副圓滾滾的樣子,笑起來像個兇神惡煞版的不倒翁:“诶——太子這話不對,咱們接洽的時候,您不也同樣沒提過要本王放了馮家人嗎?”
“孤可是送了一百萬兩銀子給你們!”聞承暻有些氣惱。
柔然王卻勃然變色:“你該不會以為,區區一百萬兩就能補償得了我數十萬柔然好漢的性命吧!”
“你——”一直強裝謙卑的儲君殿下此刻終于繃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來,作勢就要拔出佩劍。身後的麒麟衛見狀也擺開陣勢,與屋裏的柔然人對峙起來。
氣氛緊張地一觸即發,左賢王博迪趕緊撲過來将聞承暻拔劍的手摁住了,又笑:“好商量,好商量!咱們不還在談着嘛,太子何必如此着急啊!”
見聞承暻仍然憤憤,他便強行将人拉出了王帳,來到一處布置得比王帳不差毫分的帳篷裏,勸他:“我父王就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太子不如先在這裏住下,消消氣,明日再和他好好聊。”
蕭扶光墜在後面,等博迪出去了,才一閃身進了帳篷,見聞承暻倒頭睡在那上首的虎皮褥子上,笑了一下,将案上的奶茶倒掉,拿帶過來的茶葉重新沏了一壺清茶,倒了杯遞過去,笑着揶揄道:“臣從來不知道,殿下居然也唱得好戲。”
聞承暻翻身坐起,舉起茶盞朝他笑道:“孤唱得再好,也不過是獨角戲,比不上那幫蠻子,紅臉白臉,念唱做打,四角齊全。”
知道他是在諷刺柔然王族剛才的表現,蕭扶光不免也笑了出來,等笑完了這場,還是不免擔心的問道:“下一步,殿下準備怎麽做呢?”
畢竟柔然狼子野心,張口就是要他們的西陽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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