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襲營 殿下還不是為了救你,才被那些蠻……

第38章 襲營 殿下還不是為了救你,才被那些蠻……

柔然大營。

族中的重要人物幾乎都去參加與雍朝的會盟了, 為了安全起見,能留守駐地負責看家的,自然也得是他們心腹中的心腹。

左右賢王留下的都是自己最信任的副将, 柔然王這邊負責管理大營的, 卻只是一個奴隸。

為了穩固草原霸主的地位, 柔然王族常常與草原上的各個部落通婚,通過生下擁有共同繼承權的兒子來逐步吞并對方。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傳統, 柔然對于王子的血統十分看重, 像左賢王博迪這種, 母親是奴隸卻還能獲得王室承認的私生子,在柔然歷史中寥寥無幾。大多數情況下,母親是奴隸, 生下的孩子即便是王的血脈, 也只能做一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子,一輩子被那些母親出身顯赫的王子所驅策。

如今留在王營裏的巴拉,便是柔然王衆多的私生子之一。但與此同時, 他也是他父親的奴隸。

不過巴拉雖然沒有博迪那樣的好運氣, 卻也在成年後因為精明能幹, 逐漸受到柔然王的看重, 将一些士兵和草場交給他打理。

巴拉抓住了這個機會, 将任務完成的極其出色,柔然王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喜愛這個小兒子,甚至連留守王營這樣重要的工作,也放心交給了他。

照這樣發展下去, 巴拉有信心只要再過個一二十年,自己也能混到博迪那樣的位置,成為王座之下說一不二的人物。

可他到底和博迪不一樣。

博迪出生的時候, 柔然王還是個小年輕,他嶄露頭角的那些歲月,柔然王正值壯年,有精力也有能力為自己心愛的長子謀劃一切。

反過來再看看巴拉呢?

他出生時柔然王已經四十了,等他艱難的長大,終于能被父親看在眼裏的時候,他的父親卻已經是個快要六十歲的老年人了。

六十歲,這在雍朝可能算不了什麽,但在環境艱苦的柔然,這幾乎已經超越了大多數王族男性的壽數。要知道,前面的幾任柔然王,可是沒有一個活過五十的。

現在柔然王活着,巴拉在族中還能受到幾分尊重,等到父親一死,他的哥哥們上位,到時候巴拉就真的只能做一個字面意義上的奴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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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平緩的草丘上,巴拉眺望着王族們會盟的方向,目光越來越冷,南方天空上那一彎盈凸月淡到幾乎要看不見的時候,他才終于下定了決心,轉身看向下方站着的那個數月前突然現身草原的雍朝男人,居高臨下的開口:“雍朝人,你的請求,我同意了,明天我會将路上的守衛調走,你們承諾的財寶,也希望你們說到做到。”

與王族們一口流利的漢語不同,他的音調怪聲怪氣,也只會用一些簡單的詞語。

對面的男人卻沒有任何笑話的意思,反而是右手撫胸,行了一個極恭謹的柔然禮節,用柔然話回複道:“殿下放心,只要明天的計劃成功,我的主人定會獻上十萬兩銀子和三十車財寶作為對您的感謝。”

至于大雍太子送給柔然王的財寶剛好就是三十車這種事,他就小小的隐瞞一下吧。

*

就算送上了再多的財寶,對于割讓西陽城的事情,聞承暻依舊是寸步不讓,搞的柔然王極其光火。最後還是聞承暻半示弱的說了一句:“此事之後,孤會讓馮家人回建安老家,從此不踏入西陽城半步。”

幾乎是在直白的表示,如果你們想要西陽,那就等馮家人離開後,自己來拿吧。

柔然王得了這個保證,果然也不再繼續糾纏,只是逼着聞承暻将剛才的話白紙黑字的寫在了議和條約上,雙方簽好名字,又各自蓋上國玺後,這份條約從此便有了效力。

按照條約,柔然需要在一月內退兵,而大雍也要在此期間送上相應的財寶和糧草。

會盟雙方算是達成了完美的合意,決定明早各自回去處理。至于今晚,自然是要通宵達旦的飲宴狂歡慶賀一番。

于是,在柔然的王帳裏,便又多出了幾個打扮格格不入的雍朝人。

蕭扶光試着喝了一口他們的馬奶酒,被那股酸辣的味道刺激地渾身一激靈,臉皺皺的将杯子給放下了,又去吃已經片好了的烤全羊,剛一入口就被那鮮香的味道驚豔到了,就算挑剔如蕭世子,也吃得眉飛色舞了起來。

見他光吃東西不喝酒,博迪兩眼一瞪,端着牛角杯走到蕭扶光面前,八字胡一翹一翹的:“靖遠侯世子,我還當你是個好漢!現在怎麽跟個小雞崽一樣,一點酒都喝不了!”

說着就将手頭的杯子塞到蕭扶光懷裏,硬要他喝。

如果只是敬酒的話,蕭扶光肯定得給面子喝上幾杯,但現在博迪将自己用的杯子遞了過來,蕭扶光瞧着被他蹭得油乎乎的杯嘴,惡心到天靈蓋都麻了,一時間怎麽也下不去嘴。

按照柔然風俗,上位者将自己使用的酒杯遞給下位者是很常見的事情,這也是他們用來表達喜愛的方式。此時見蕭扶光不領情,博迪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兩人僵持在這裏,也将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蕭扶光見氣氛不對,正打算一咬牙将那杯帶着羊膻味兒的酒喝掉時,突然有一只手伸過來,在衆目睽睽之下,将那杯酒端走。

博迪不爽地轉頭看過去,卻見大雍儲君站在那裏,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手中正端着個熟悉的酒杯。

聞承暻對一旁不停發射求救信號的蕭世子視若無睹,只對博迪笑道:“蕭卿年少體弱,家中長輩管束不讓飲酒。左賢王的盛情也不好辜負,不如就讓孤來替他領受。”

說完一仰頭将那盞酒盡數吃了,又亮了一下空空如也的杯底示意。

見他如此豪爽,帳中的柔然人都轟然叫好,紛紛湊上來要向他敬酒,聞承暻也都是來者不拒,舉止十分随和大氣。就連上首的柔然王也忍不住連連誇贊聞承暻是條真漢子,又親手片下最好的羊肉命人端給他吃。

蕭扶光被太子的神來之筆驚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聞承暻已經被層層疊疊的柔然人圍在了中間,正在一杯一杯的灌酒,不由得有些擔心,湊到吃得頭都擡不起來的沐昂之面前,擔憂道:“沐統領,殿下喝得這樣急,會不會有事啊?”

領導在被灌酒,你這個做下屬的為什麽吃得這樣心安理得啊!蕭扶光心中咆哮,臉上還是一派赤忱的擔憂。

将羊腿上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裏,嚼吧嚼吧咽了,又打了個膩乎乎的飽嗝後,沐昂之才懶洋洋地回道:“這能怪誰,殿下還不是為了救你,才被那些蠻子欺負。”

他本意是為了調侃,并沒有責怪的意思。誰知話剛說完,就見被說中心事的蕭世子眼圈兒一紅,竟然自責地快哭了。

沐昂之一直在麒麟衛那些沒心沒肺的糙漢子堆裏打滾,哪裏見識過這陣仗,頓時酒都吓醒了大半,手忙腳亂的安慰:“沒事兒啊!沒事的!殿下的酒量你見識過就知道了,簡直就是海量,這些人根本難不倒他的!”

安撫了半天,好容易将個淚眼汪汪的蕭世子勸住了,又見他眼神期盼的看向自己,沐昂之頭皮一緊,沒奈何的起身,朝聞承暻走去:“別只和殿下一個人喝啊!我們大雍其他人又不是死的!”

這語帶挑釁的話一出口,柔然人又怎麽會放過?當下一擁而上,也将他也圍住了,熱情的灌酒。

有酒助興,又有柔然掠來的胡姬獻舞,一時間王帳內歡聲笑語,熱鬧不斷,賓主盡歡。

不過,仍有一人與這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蕭扶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神色郁郁的二王子,不得不感慨,這位也是個實打實的演技派。

*

柔然人狂歡起來幾乎沒有盡頭,等到他們意猶未盡散場的時候,幾乎已經到了醜時末。

沐昂之沒有撒謊,聞承暻酒量的确驚人,就算被柔然武士們圍起來車輪戰敬酒,他的眼神依舊清明。沐統領都已經醉到需要被麒麟衛擡回去了,聞承暻卻輕描淡寫的拂開了蕭扶光想要攙扶的手,微笑着示意自己無事,步伐穩穩地走回了自己的帳篷。

見宣稱要貼身伺候太子的甄掌印現在也是醉醺醺的,蕭扶光無法,吩咐了兩個麒麟衛去打盆熱水來,自己則趕緊往太子帳篷裏跑。

一進去就見號稱清醒的太子殿下連頭冠都沒卸掉,正毫無形象的趴在褥子上。蕭扶光蹑手蹑腳的走上前去,試探地喊了兩句殿下,聞承暻卻毫無反應,安靜地躺在那裏。

蕭扶光無法,只能先小心的為他摘掉發冠,又拿了個枕頭塞在腦袋下面,好讓人睡得舒服點兒。

但一直這樣睡着也不行,等熱水端來後,蕭扶光想讓麒麟衛幫忙将人扶起來,誰知道那兩個家夥見到太子就好比老鼠見了貓,壓根兒不敢近身伺候,一邊告饒,一邊一點兒不耽誤的跑遠了。

蕭扶光氣結,沒辦法只好先擰幹了帕子,再艱難地将太子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裏,一手扶着人,一手用熱乎乎的手巾給他擦臉。

感受到臉上舒服的熱度,聞承暻因為胃痛而緊皺的眉頭都松緩了不少,雖然人還未清醒,卻開始乖乖配合起蕭扶光的操作來。

艱難地為太子清理完,又将人擺放成側睡的姿勢,避免睡眠中嘔吐窒息,蕭扶光累到完全沒精力再打理自己,勉強拖了床毯子過來,鋪在太子床榻下面,囫囵躺上去睡了。

但身體越累,精神上就越亢奮,躺好之後,蕭扶光反而一點兒睡意都沒了。

月亮的微光透過帳篷頂的縫隙穿了進來,正好灑在睡在中央的太子臉上,月輝并不刺眼,不過仍然煩得聞承暻哼了一聲。

蕭扶光還以為他要吐,從地上彈起來湊過去看時,卻發現太子殿下睡得正熟,只是眉眼間依舊皺得死緊,讓人忍不住想伸手為他撫平……

等等!

等蕭扶光反應過來時,他罪惡的爪子險些就搭在了大雍太子的臉上,吓得他趕緊收回手,在聞承暻不舒服的悶哼聲中,欲蓋彌彰地抱着手臂發呆。

【你又色迷心竅了,小蕭。】小美幽幽的吐槽。

對于系統蕭扶光總是下意識地擡杠:【當然不是!我只是、只是因為……】

因為什麽呢?伶牙俐齒的靖侯世子難得的卡了殼。

是因為這一路上親眼見到金尊玉貴的太子,是如何為了這個國家披肝瀝膽、殚精竭慮,甚至不惜以身入局,賭上自己的性命去給大雍子民博一個美好的明天嗎?

還是因為那天河畔的夕陽實在太過美麗,太子俯身去抱那個髒兮兮的女嬰時的眼神又太過溫柔?

又或者是因為今晚太子為他擋酒的姿态太過堅定,酒液劃過喉結的曲線太過動人?

……

理由實在太多太多,多到讓蕭扶光一時間難以找到準确的原因。

但他同樣也無比清晰的知道,這一切莫名的情愫,絕不僅僅是因為聞承暻有一張讓他心動的臉。

或許一開始有些見色起意,但接觸得越久,蕭扶光對太子那張俊臉的關注度就越低,觸動他的反而是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坐在地上,蕭扶光看着月亮的清輝灑在大雍儲君完美的側臉上,路過他挺直的鼻梁時,還在眼窩處留下了小小的陰影。

該死的,他長得可真好看。

還是喜歡,嗚嗚。

*

醜時一過,那輪盈凸月便漸漸淡到看不見蹤影,失去了月亮的夜空上,只有幾點稀疏的星子努力的散發着微不足道的光芒,反而将草原的夜映襯的更加漆黑恐怖。

就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可怖夜色裏,一群人正在緊急行軍。

他們都穿着黑色勁裝,黑巾蒙面,腳上穿的都是厚厚數層羊皮納的軟底靴,走起路來動靜全無,正二十人一班,擡着兩個黑布遮着的大家夥往前走。一路上唯一能聽見的聲響,就是他們偶爾發出的喘着粗氣的聲音。

走了一路,一個柔然人都沒有遇見,為首的黑衣人松了口氣,剛想示意兄弟們停下來歇息,就見到一隊柔然士兵正在往這邊過來。

眼見就要被發現,衆人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卻見那群柔然人裏領頭的那個遠遠的就放下武器,舉起雙手示意自己無害,走過來用一口別扭的漢語低聲道:“雍朝人,你們跟着我走。”

為首的黑衣人還在将信将疑,那群柔然人裏卻又有個人跑了過來,一嘴流利的京城口音:“大妹妹,是我啊!是殿下派我出來接應你的!”

馮修微被來人一語道破身份,差點條件反射的拔劍相向,幸虧動手前反應了過來,這人難不成是她那只見過兩面的未婚夫?

來人不是倒黴的施景輝又是誰呢?

說來也合該施景輝命苦,當初得知太子想混到使團裏,他為了去見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各種毛遂自薦,還主動暴露了自己精通柔然語之事,不料正中太子下懷,命他假扮行商混到草原上接近柔然王幼子巴拉。

太子這神來一筆,就讓施景輝在草原上風餐露宿了快兩個月,才徹底扒拉上了巴拉。

不過一見到未婚妻,施景輝頓時覺得兩個月的委屈沒白受,跟個哈巴狗兒一般殷勤地跟在馮修微身邊給她引路,又解釋道:“弘吉刺部的人只能守在外圍,不能深入大營內部,咱們想要接近糧倉,還得多依仗巴拉殿下。”

馮修微這才知道那領頭的柔然人居然還是一位王子,當下停住腳步結結實實的向人行了個禮。

見到大雍人對自己這麽恭敬,巴拉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很多,将人帶到一處高點後,依舊是那口怪怪的發音:“你們,天亮前,動手,怎麽逃出去,我不管。”

交代完他便帶着人先走遠了,畢竟柔然人都知道,巴拉王子做事勤勉,夜夜都會親自巡邏。

對于夜襲來說,天亮之前的确是動手的最佳時機。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在睡夢中,毫無防備,而徹夜值守的士兵,也會因為安寧的一晚即将過去而放松戒備。

馮修微謝過了這位大義滅親的王子殿下,示意屬下們将帶來的東西放好。

衆人花了些功夫調整好角度,才将一路擡着的東西小心放下,掀開上面罩着的布匹,露出紅衣大炮猙獰的全貌來。

施景輝眼皮狂跳,雖然覺得拂了未婚妻面子有些不好,但壞了太子的事就更加完蛋了,于是猶豫地開口道:“大妹妹,咱們燒了他們的糧倉便是,用炮是不是有些過了?”

大炮一響,柔然三座大營都得炸鍋吧。

馮修微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燒?怎麽燒?柔然這麽多人看着,夏天又不缺水,只怕火還沒燒起來就給他們撲滅了。”

可是你用大炮點火,效果不也一樣嗎?施景輝有些委屈,但是他不敢說。

馮修微懶得再理他,從胸口抽出一副厚厚的牛皮手套帶上,轉身從副将腰間巨大的水囊裏取出一顆怪模怪樣的炮彈,親自上膛瞄準。

施景輝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那顆炮彈劃過天際,落在柔然人精心碼放好的谷垛之上,随即綻出耀眼的藍光!

他被這動靜吓了一跳,卻見馮修微已經又将第二門大炮裝填完畢,正在瞄準。

施景輝正想湊到近前,卻被副将攔了路:“那炮彈裏面有白磷,毒得很,您還是離遠些的好。”

“白磷?”

“是咯!”副官一口大白牙,笑得爽朗,說出來的話卻莫名透着股寒氣森森,“粘到東西上還好,要是粘到了皮肉,除非馬上削掉,否則就會一直燒到骨頭裏去,連血都給燒幹咯。”

他的話音未落,下方已經傳來跑來救火的柔然士兵的痛苦嚎叫,顯然是已經不小心沾上了白磷。

施景輝看着對敵人的嚎叫充耳不聞,依舊在有條不紊裝填彈藥的未婚妻時,莫名的打了個寒顫。

副将心有戚戚的湊過來拍了拍未來姑爺的肩膀:好小子,以後有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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