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逃避 在徹底想明白之前,他可不知道該……

第75章 逃避 在徹底想明白之前,他可不知道該……

含章殿, 張淑妃正在發脾氣,宮人黑壓壓的跪了一片,卻連個敢出聲勸她的人都沒有。随着又一個花瓶的落地, 本在乳母懷中睡覺的七皇子被這動靜驚醒了過來, 哇哇大哭, 乳母連忙抱着他退了出去。

發作了一通,張淑妃的火氣總算是下去了一點, 這才看向下首一點兒動靜都不敢有的張夫人母女, 陰陽怪氣道:“侄女兒們年紀也大了, 總在宮裏耽誤着,不像個樣子。依本宮看,你們娘幾個不如先去外頭舅爺府上住着, 也好給她們在京中尋摸個人家。”

知道她是在趕人, 張夫人臊得面皮發燙,她的兩個女兒更是眼圈都紅了,咬着唇低頭死命不敢讓眼淚流出來。她們雖只是州官家的女眷, 但在夔州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 素日應酬往來只有別人奉承張家的, 哪裏遭受過這樣的屈辱。

尤其這份屈辱還是由一個曾經匍匐在她們腳下的孤女帶來的。

可惜形勢比人強, 當年的孤女成了高高在上的淑妃, 張家滿門都要倚仗她的榮光,就算張夫人暗地裏恨到銀牙緊咬,面上還要強裝出笑臉來:“娘娘說的正是呢。您又要打理六宮大事小情,又要照顧兩位殿下, 還要抽出空來為臣婦兩個不中用的女兒操心,就是再剛強的人兒,恐怕都要累壞了。”

“臣婦每日看在眼裏, 急在心裏,早想着要帶女兒們住出去,您也能清省些。”

一番話既不着痕跡地恭維了淑妃,又小小地挽回了些自家的顏面,如此得體的回複,倒引得張嫣然多看了這個便宜嫂子一眼。

不過她那點子反悔的心思,在掃到張夫人身旁鹌鹑似的兩個女孩兒後戛然而止。

沒辦法,誰讓她們實在是不中用啊!

一想到柳美人幸災樂禍地告訴她靖遠侯夫人正在給世子相看京中貴女的消息,張嫣然就氣不打一處來,蕭家分明是沒看上自家侄女,又不好直言拒絕,才這麽委婉地表明自身态度。

但在生氣侯府不給面子之餘,淑妃也不是不能理解侯夫人的拒絕。雖說低門娶婦高門嫁女,但侯府這樣的人家,對未來兒媳的品性肯定是有要求的,可她這兩個侄女,顏色一般也就罷了,性子還十分不靈光,不怪人家看不入眼。

知道侄女被侯府嫌棄,她弟弟倒是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樣子,前些天還特意進宮勸她:“臣早就勸過您,少打些結親的主意。人家可是百年侯府,世子的老婆将來是要當侯夫人的,娘娘也不看看現在的趙夫人是什麽出身,這樣的人家,怎麽可能看得上咱家的女孩兒。”

張嫣然當時還不忿,賭氣道:“就算巴望不上正頭娘子的位置,難道還配不上做他們蕭家的妾了?”

聽到姐姐這好沒道理的抱怨,張梓望告饒地拱拱手:“娘娘慎言,您樂意讓侄女做妾,蕭家也不敢這麽委屈淑妃娘娘的母家啊。”

說罷又悄悄道:“再說了,不是做舅舅的編排侄女們,人言道娶妻娶賢、娶妾娶色,她倆那是一頭都靠不上。人家蕭世子想納妾,多少絕色沒有,何苦要個不上不下的。”

他的話處處在理,張嫣然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只是一腔心願落空,仍是氣悶地坐在那裏。

張梓望見淑妃情緒平靜了下來,暗暗地松了口氣,他這姐姐随着聖寵愈盛,脾氣也愈發大了起來,就連他這個一母所出的胞弟,在她面前時也要時刻小心。

此時他便陪着笑,低聲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蕭世子那裏,就交給愚弟籌劃,改日我尋摸兩個絕色,不怕他不動心。”

“至于侄女兒,娘娘也不用發愁,讓她們和嫂子搬出宮住着,有您的金字招牌在這裏,不怕她們找不到好婆家。”

張淑妃其實都一直不怎麽瞧得上這個弟弟,甚至還有些嫌棄他上不得臺面,沒想到數月不見,原本舉止粗鄙的弟弟竟然變得口齒伶俐、出事周全,倒是讓她刮目相看。

淑妃頗有些欣慰道:“果然是長大了,知道為姐姐分憂了。”

與她在宮裏千嬌百寵事事順遂不一樣,張梓望來往的都是些勳貴子弟,沒誰會把他個小小外戚真的當一回事,委屈受得多了,他自然也學到了些眉眼高低,處事也慢慢像樣了。

得到了姐姐的誇獎,張梓望心裏高興,愈發一股腦兒地把連日來的盤算都倒了出來:“娘娘在深宮裏不知道,蕭家的門檻可不比以前了,現在高的要命。要不是蕭世子顧忌着舊日的緣分,扒拉不開面子,愚弟恐怕連登他家的門都難呢。”

“可歸根到底,他家能有今日的造化,還不都是因為蕭扶光攀上了東宮那位。”

"娘娘還沒發現嗎?蕭家不過是旁門左道,那一位才是真佛呢。"

猛然聽他提起太子,張淑妃驚得以袖掩口,忙擺手讓弟弟收聲:“快別再說了。”

小心地環顧四周,确定沒人能聽到他們的談話後,淑妃才将聲音壓得低的不能再低:“你當本宮沒有想過?奈何那一位根本不搭腔,就連他宮裏的奴才行事都謹慎得很。”

有心向太子賣好的宮妃又豈止她一位,可惜正主兒不肯接茬,她們再一腔情願也沒辦法。

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張梓望也不自覺地降低了音量:“娘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太子權勢再盛,始終也缺個能在內宮和他通氣的人。”

“如今您統率六宮,聖眷正隆,既能在陛下身邊為他說話轉圜。七皇子殿下年紀又小,不會招他忌憚,簡直是天賜的上佳人選。太子但凡有心,就不會拒絕您的示好。”

“只是高位之人難免多心,娘娘得找個好機會打消了他的疑慮才是。”

……

自從聽了弟弟的勸,張嫣然便改變了态度,對東宮重新熱絡了起來。雖然知道太子有自己的私庫和貢奉,根本看不上內廷的這點小玩意兒,還是會利用自己的權力盡量偏顧着東宮的用度。

不僅如此,就連她最信重的宮女玲珑,也被派了出去籠絡太子身邊的人。

也正是因此,她才要盡快把娘家人送出宮,免得讓太子回想起中秋節的不愉快。

回憶到此結束,淑妃回過神來,見張夫人她們還在底下坐着動也不敢動,心裏也覺得沒意思,揮揮手讓她們退下了,又問宮人:“玲珑去哪裏了,怎麽還沒回來?”

*

玲珑一回到含章殿,兩個小宮女就像是見到救命恩人一樣沖了上來:“姑姑可算回來了,娘娘正尋您呢。”又悄悄向她使眼色,“今日發了好大的火,連姑太太她們都遭了殃。”

說不定就是因為她們才發火的呢,玲珑一笑,沒再理會小宮女,徑直往淑妃所在的主殿而去。

剛到門口就見到幾個花瓶的碎片,玲珑面不改色地穿過一地狼藉,也沒請安,直接湊到張嫣然耳邊回話:“娘娘,殿下的車架已經回來了。奴婢讓小廚房送了湯羹給八寶,他也收下了。”

玲珑手裏有淑妃賞賜的金銀珠寶,出手闊綽,長得又俊俏,早把常喜公公的小徒弟八寶哄得暈頭轉向,還在私底下拜了幹姐弟。

張淑妃滿意地點點頭:“合該如此。”

只是玲珑回完話後,仍然杵在原地,似乎還有話要說。

張嫣然便問:“你還有什麽事?”

玲珑猶豫了一瞬,從懷裏摸了塊手絹出來:“奴婢有個同鄉在啓祥宮當粗使宮女,負責給賢妃娘娘盥洗衣物,前日裏許是大宮女弄錯了,夾帶了幾件娘娘貼身的衣物,她發現了這個。”

宮裏面浣洗一直是個苦差事,但清洗宮妃的小衣、絲帕之類的,卻是貼身女官才有的殊榮,不知道啓祥宮的大宮女是怎麽搞的,居然把賢妃的私密之物流落到了外面。

張嫣然接過那張絲絹,見其上有隐隐約約的紅色痕跡,似乎有人曾經用朱砂寫過些什麽又洗掉了,卻沒有洗得幹淨。

上面的字跡太過模糊,玲珑點燃一盞玻璃燈,張嫣然對着燭火看了半天,才依稀分辨出“太子”、“曹”、“陳”等幾個字。

張淑妃倒吸一口涼氣,她再怎麽久居深宮,也不可能沒聽說過朝堂上正因為曹陳兩家鬧得沸反盈天的消息。

這種國家大事,她一個深宮婦人別說沾手了,在興平帝面前連問都不敢問一句。沒想到林賢妃看着老老實實的,膽子居然這麽大。

捏着賢妃與宮外傳遞消息的把柄,連日來發愁該如何取信于太子的張淑妃微微一笑:這不就是最好的投名狀嗎?

*

從九月底開始,京城中就陸陸續續的出現了各國使團的身影,鴻胪寺也開始忙碌了起來。

其實除了柔然,大雍的藩屬國基本上都有長駐京城的使節,負責處理本國日常外交事務,現在這一波,則是押送歲末貢品的隊伍,來的都是他們國內的高級官員,主要負責過來拜碼頭,和大雍的權貴們攀攀交情,好給自己的國家來年争取更多的利益。

而他們之所以會來的這麽早,一方面是避免入冬了路不好走,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太子的生辰就在十月中旬,他們早早趕過來還能巴結一波。

因此,為了讓這些蠻夷在太子殿下的壽宴上不至于失禮,統領司儀、司賓兩個署的鴻胪寺少卿小蕭大人,不得不在招待各路使團、準備年末朝觐大典的同時,還要帶着屬官加班加點的教導他們禮儀。

萬幸他手上有黃理乾留下的東西,應付起來倒也不算吃力。

而且自從出了六槐的事情之後,周鏡明對他更加盡心竭力,一個人就抵得上四個師爺,有他襄助,蕭扶光處理起公事來更是如魚得水,得到了鴻胪寺上下一幹人等的好評。之前不服氣他的幾個刺頭,也在見識到蕭世子的能力之後心服口服,心甘情願地聽從他的調配。

其間還出了個小插曲,因為朝觐大典的宴席需要光祿寺配合,蕭扶光久違地去了一趟一街之隔的老東家的地盤,這次他收到了史無前例的歡迎,光祿寺少卿劉大人親自接待,積極響應他的任何需求,曾給他使過絆子的舊下屬彭文質更是主動請纓,要大包大攬本次的宴席。

畢竟京中誰不知道蕭世子是太子面前的大紅人,跟着他辦差,說不定就能被太子看進眼裏。

蕭扶光不是睚眦必報的人,但也不樂意以德報怨,看着還是沒能成功升職的彭大人,他卻開口要了另一位姓鄭的典事:“鄭大人經驗老到,脾性也與本官相得,由他來操持最合适不過。”

說罷看也不看面色僵硬的彭文質,帶着人揚長而去。

工作上順利而忙碌,讓蕭扶光沒有時間去思考他與太子的關系,也給了他不主動聯系東宮的借口。八寶小公公往靖侯府跑了好幾趟,連世子爺的一張紙都沒有帶回去,別說太子殿下了,就連他師父的臉色都黑的吓人。

但除了不願意寫信,蕭世子的态度無可挑剔,當着八寶的面對太子殿下關心切切,片兒湯話一說就是一嘟嚕。

聞承暻抽不出時間來親自見他,就算覺得哪裏不對勁,也只能強行自我說服:可能小纨绔是卯足了勁兒想要做出個成績給自己看看。

對此,蕭扶光當然是樂見其成,在徹底想明白之前,他可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來面對聞承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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