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除了柳含春姐妹外,其餘柳家人都在堂屋裏,柳老太坐在正中間的位置,二房三房分別站在兩側,大房除了柳含書外,其餘人都站在堂中央。

柳含意跪在柳老太面前,面色慘白的解釋着。

“奶,我當時真沒想那麽多,徐家雖然是外來戶,可這幾年您也瞧見了,連村長都得徐家幾分,要是大哥把徐童生打傷了,徐家一定不會放過大哥的,到時候大哥有了污名怎麽考功名?”

他句句都在理,而且還都是為了柳家。

柳含文臉色不變,柳老太對柳含意的懷疑也沒減少,她這麽多年養兒養家不是虛的,就沖着剛才柳含意敢叫對方“世航,”她就知道這裏面有貓膩。

見老太太不說話,柳含意捏緊手,“而且,徐家和咱們家定了親,也不能傷了和氣,不然文哥兒的婚事.......”

說到這,他擡起頭看向柳含文。

他在賭,一賭柳含文有沒有把他和徐世航的事告訴柳老太;二賭柳含文敢不敢為了自己的婚事把他和徐世航的事瞞下去。

畢竟這是家醜。

柳含文對上柳含意的雙眼,突然勾唇一笑,“大堂哥也聽說了徐家要給徐世航娶平妻的事吧?我這還沒進門呢,徐家就開始張羅着平妻,我可沒那麽大氣當沒這回事一樣的嫁過去。”

柳含意抿了抿唇,“文哥兒這話,我沒明白。”

“剛剛大堂哥進屋了,不然一定能聽見,奶說了要給我退婚呢,咱們柳家的哥兒再怎麽着也不能受這種屈辱,再說了,我可是命中會做貴人的,和徐家退了親,我也能做貴人。”

“可你不嫁給徐世航怎麽做貴人?!”

柳含意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瞧見柳老太看自己陰沉的臉色後,他趕忙補救,“徐世航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童生了,再說君子多風流,只要你是正夫,就不會有人越過你的。”

上輩子他就是看着柳含意嫁給徐世航,也就是他們成親的那年,徐世航中了秀才,幾年後又中了舉人,那個叫惠娘的即使做了平妻,也在生産的時候沒挺過去,只留下了一個小漢子,而柳含文可以說前輩子是靠着徐世航享福,後半輩子則靠那個小漢子。

那個小漢子後來可是中了狀元的!

柳含文與柳含意對視了半晌,最後擡手打了個哈欠,“可我要是嫁給徐世航了,大堂哥你怎麽辦呢?你願意一輩子和他偷偷摸摸的還是和我一起嫁過去,我做正夫,你卻做側夫?”

“柳含文你別血口噴人!”

柳含意站起身指着柳含文大怒道。

“跪下!”

一道蒼老的厲聲響起。

柳含意看向柳老太,“奶......”

李氏撫了撫胸口,有些腳軟的去把堂屋門給關上了。

不管文哥兒的話是不是真的,這些事都不能傳出去,不然柳家的名聲就完了,她兩個女兒以後還怎麽議親。

“娘、娘您別氣,文哥兒這話也是氣急了才說的,您別生文哥兒的氣。”楊氏着急得不行,她來到柳含意的身旁,一開口就把事兒都推到了柳含文身上。

柳含書感覺後腦勺處傳來一陣陣的抽痛,他此刻太亂了,可他心裏卻有一道聲音告訴他,文哥兒說的都是真的。

“大嫂這話說的真好,”從來都是讓着兩個嫂子的柳王氏赤紅着眼睛迎上楊氏,“只要有雙眼睛,有點心的都能看出剛剛意哥兒和徐世航不對勁,到了你嘴裏,還成了我文哥兒說的氣話了?”

“他當然氣了,自己的親堂哥,居然和自己的未婚夫搞上了,大嫂,要是有天你那個桑了夫的表妹和大哥有了首尾,你能高高興興的嗎?”

柳王氏可記得自己回娘家時,她大嫂告訴她那寡婦和柳老大走得有些近。

“老三媳婦,我和芬娘真沒什麽。”一時着急的柳老大急忙跳出來道。

楊氏瞪大眼,“柳老大,你什麽意思?”

柳老大哎喲一聲,避開了楊氏的眼睛,跪在柳老太面前解釋着,“我真和芬娘沒什麽,就那天趕集回來遇上了,她腳受了傷,又帶着一大包東西,所以我就、我就把人送回去了,可是娘我保證,我把人送回去後就走了!”

柳老二夫婦張大嘴,這瓜一個接一個,他們很不消化。

倒是柳老三冷哼一聲,“大哥,人家一個寡婦,你這張口閉口叫人家芬娘,我要是大嫂也不會信你話的。”

“老三你閉嘴!”

柳老大雖然平日不常說話,可對于兩個弟弟還是很兇的。

“大哥你能叫出口,我就不能說?是吧大嫂,你看你氣得眼淚都掉下來了,看看我們文哥兒,多淡定,指不定知道多久了呢!”

柳含書看向柳含文,可不,一臉淡然,一看便是氣過了,還真可能像是柳老三說的那樣,知道兩人的奸情許久了。

“爹您就是了解我,也沒多久吧,就我十二歲的時候發現大堂哥和徐世航在他們家柴房裏面玩嘴對嘴呢。”

柳含文的話直接讓柳王氏沖到柳含意面前狠狠的給了對方兩巴掌。

“文哥兒十二歲的時候你才十四歲呢!這麽小你就打了這份龌龊主意,我呸!”

楊氏雖然都把氣轉移到了柳老大身上,可一見柳王氏打自己的哥兒,也沖了上去,柳老三見自己媳婦被兩個人打,挽起衣袖也沖了上去,柳老太氣得大叫,柳老二夫婦趕緊去拉架,一時間堂屋一片混亂。

等冷靜下來時,柳含意和楊氏的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也劃了幾道紅道子,再看柳王氏,雖然衣服和頭發亂了些,好歹臉上沒挂彩。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柳老太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了。

“老大你的事先放在一邊,意哥兒你也說個實話,你和那人成了事沒有?”

柳含意把亂發扒到一旁,事到如今他也懶得裝樣子了,“文哥兒說我和徐世航有關系,那也不能空口無憑張口就來,證據呢?”

楊氏立馬精神了,“對啊,拿出證據啊!”

一家人都看向柳含文。

柳王氏安撫着,“文哥兒別怕,知道什麽就說出來。”

柳老三接着道,“就是沒證據,咱們也不能和意哥兒一起過了,除了含書,其餘大房人都不是好東西!”

柳含書看着垂頭的柳老大和站在一起的柳含意兩人,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話。

柳含文站起身來到柳老太身邊,直接伸出左手,然後用另一只手把衣袖直接攏到了肩膀處,露出了一條小白胳膊。

他用右手戳了戳手臂上那點紅點兒,“證據就是,清白。”

哥兒的守宮砂在手臂處,姑娘的守宮砂則是在手腕處。

柳含意臉色不變,也來到柳老太面前拉起左手衣袖,對着那顆守宮砂挑釁地看着柳含文,“真不巧,我的也在呢。”

一時間除了柳含文外,其餘人都瞪了眼,難不成真的是他們冤枉了柳含意?

“是嗎?”

柳含文挑了挑眉,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張方帕,然後一手扣住柳含意的左手,另一只手直接把帕子蓋在對方的守宮砂上用力的....搓了搓。

這個動作意外的讓人覺得可愛。

像個不服輸的孩子似的。

柳含意也沒動,反而哈哈大笑,“文哥兒,你不會以為我這是假的吧?”

柳含文一臉認真的搓着,“當然是假的,雖然你用雞血和藤膠做上去好一年多了,可我這帕子上沾了糯米醋,搓上一會兒就沒了,你看,這不是沒了嗎?”

只見柳含文将那方帕從柳含意的手臂裏拿開,原本還帶着“守宮砂”的柳含意,那胳膊白白的,什麽也沒有。

柳王氏拿過柳含文手裏的帕子聞了聞,最後咬牙道,“方帕上面确實有糯米醋的味道!”

柳含意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沒想到自己精心弄的守宮砂居然就這麽被柳含文擦掉了。

柳含文喝了一口茶水,“糯米醋能擦掉藤膠的,不管那弄上去多久都可以,大堂哥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柳含意愣愣的看了他一陣,最後突然發狂尖叫的沖過去想要打柳含文,可就在離對方一步地方時,被一把彎刀給阻攔了。

那把彎刀被人磨得很鋒利,而這會兒那刀正抵着柳含意的腹部,拿刀的主人笑眯眯的看着那處,“抱歉,我實在很想和未來的外甥提前打個招呼。”

柳含意顫抖了兩下,而其餘人已經震驚得忘記去拉他了。

“對,我有孩子,我有徐世航的孩子,你們要是敢傷害我,就別怪徐家對付你們!”找到保護符的柳含意立馬往後連退幾步,避開了柳含文手裏的彎刀大笑道。

“完了,完了。”

李氏一想到自己那兩個女兒會因為這件醜事嫁給那些不入流的人家,直接兩眼一翻便暈過去了,柳老二一把抱住她,不斷掐着對方人中才把人弄醒。

楊氏又驚又喜,她是知道柳含意和徐世航之間不清不楚的,可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對方有了身孕,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徐家不能不管柳含意,他再怎麽也會嫁給徐世航!

“對,娘,咱們不能傷害意哥兒,這可是徐家的長孫啊!”

楊氏高興的樣子讓柳老三夫婦作嘔。

即使是她的親兒子柳含書都覺得丢人。

柳老太仿佛老了十歲,她靠在椅子上,臉色頹然,“我早年守寡,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小漢子,全靠自己的手,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村裏人一點閑話都能把人給逼死,更別提王家出了個村長,我要強,為了讓那些混子知道我不好惹,我枕頭下面一直放着柴刀,就為了清清白白做人。”

柳老大三兄弟默默的跪了下來,他們知道的,當年有好多人勸柳老太改嫁,把孩子留下來自己過,可柳老太不但沒聽,還把說媒的人打跑了。

原本溫柔膽小的柳老太變得尖酸刻薄,甚至說話粗鄙無比,可這些都是為了護着她,護着孩子。

“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守了一輩子的名聲,居然被這個畜生給毀了,太丢人了,實在是太丢人了!”

說到最後,柳老太直接拿起身邊的東西往柳含意那邊砸了過去!

“我變成這樣也是你造成的!”

柳含意躲開砸過來的東西,對着柳老太大聲道。

柳老大二話沒說,直接站起身要打柳含意,可柳含意卻指着自己的肚子,“爹您打,打吧,往這打啊!”

柳老大揚起的手遲遲不敢落下,楊氏直接踢了他一腳,把人拉到自己身邊,“那可是徐童生的孩子,你敢動手試試!”

柳老二和柳老三也紛紛站了起來,兩人看柳含意的眼神都不好。

可柳含意卻繼續道,“打小你就喜歡文哥兒,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給他,我也是人,我也是柳家的人,你何時看過我一眼?”

上輩子柳含意對徐世航也沒想法,那時候的他膽小怕事,最後嫁給了柳老太給他選的人,那人在鎮上做賬房,對于其他人來說那是個不錯的歸宿,可和柳含文相比,柳含意卻記了一輩子,即使那個人對他很好。

可他到死的時候家産被兒子輸光了,而柳含文卻還坐着官家夫郎,一輩子和和順順,他不服,要是當初嫁給徐世航的是他,那該多好。

所以發現自己重活一次的柳含意興奮極了,他要把老太太的喜歡從文哥兒身上奪過來,要把徐世航也奪過來,賬房即使對他好,也沒給他榮華富貴,可徐世航可以的。

可這麽多年來,柳含意是把徐世航抓在手裏了,可柳老太對他卻比上輩子還厭惡,甚至還有自己的親大哥,想到這裏,他看向了柳含書。

“大哥,我們一母同胞,可你最喜歡的弟哥兒卻不是我,你為了讨好老太太,也跟着喜歡文哥兒,你讓我寒心。”

柳含書面無表情,“不管我讨不讨好奶,我都不喜歡你,柳含意,你讓我惡心。”

柳老太等人一愣,楊氏結結巴巴勸着,“含書你說什麽呢?這是你的親弟哥兒。”

“我的親弟哥兒,早在那年伸手想要捂死文哥兒時便死了,”柳含書哽咽着起身,他一步一步的靠近震驚的柳含意,“你知道為什麽奶不喜歡你嗎?因為那天站在後窗的除了我,還有奶。”

柳老太閉上眼。

柳老三抓住柳含書問這話是什麽意思,柳王氏卻捂住嘴哭,她想起來了,那年也是春耕忙,家裏的幾個娃子都還小,也不能帶到地裏,所以柳老太便在家照看着幾個孩子。

文哥兒小時候身體不好,柳王氏回家拿茶水時便沒忍住進屋子去看看他,可剛打開房門就看見小小的柳含意一臉驚慌的看着她,那時候她也沒多心,直到柳含意跑出屋子,她正要伸手抱文哥兒時,後窗突然被打開了。

柳老太和八歲多的柳含書站在外面,柳老太直接從窗口翻進了抱起文哥兒,她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摸向文哥兒的心口......

這時候想起來,那不就是在試孩子是不是還活着嗎?

“娘,你和含書在外面站了多久?”

柳王氏顫抖地問道。

她不敢想,自己的孩子正被另一個孩子捂住口鼻,而他們的親奶和親大哥卻在外面眼睜睜的看着。

柳老太擡起眼,一字一句道,“我剛發現還沒張口阻止,你便回來了,文哥兒那會兒沒哭,倒是哼唧了兩聲。”

說到底那時候的柳老太沒在過後處置柳含意,也是因為那時候有柳含書跟在自己身邊,家和萬事興,貴在和字,她不能讓幾個小的打小就離了心。

不過對柳含意這個孫哥兒,她是怎麽也喜歡不起來,對柳含文倒更多了幾分喜歡和包容,不管對方偷銀子也好,不聽話也好,她都帶着當年那一份虧欠一直縱容着對方。

可她到底還是低估了含書,那時候他都八歲了。

那一幕,他記得清清楚楚。

柳含文靜靜的看着柳老太,瞧着對方老淚縱橫的向柳王氏說對不起,他突然覺得渾身一輕,好像解開了什麽心結似的,很舒服。

作者有話要說: 原主的靈魂徹底離開了身體,受成了身體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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