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桃子醬
☆、第17章 桃子醬
趙元回了自個兒園子,正陽就過來跟他說道:“大郎,娘子那邊送了衣裳來,要讓你試了看合不合身。”
“知道了。”
他脫了鞋剛踩在廊子上,懷夕就舉着一雙軟底的寝鞋過來,跪坐在他腳跟前非要他穿上,嘴裏還碎碎念:“這天都涼啦,木廊子可不能赤腳踩,涼從腳底起哩,您要是着了寒氣,奴非被板子伺候不可……”巴拉巴拉沒完沒了。
趙元一把拽過軟鞋自個兒塞進去,翻着白眼進了屋子。
一進去,四個留頭的小丫頭就跟梭子魚似的一溜兒跟過來。她們個個殷殷切切的,大氣都不敢出,趙元走到東,她們就排成一列跟到東,趙元拐到西,她們就後頭撞前頭,跌跌撞撞跟到西。
總之就是跟着他。
趙元這一下那個後悔呀!他給忘了園子裏這幾個剛來的小丫頭,否則定直接回他爹那兒去。
這幾個丫頭都是十歲的年紀,先前一直在立秋那兒教養,後又讓立春幾人帶着,學得都是怎麽行禮怎麽端茶怎麽遞水怎麽打扇子,乃至于怎麽回話,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內院規矩大,做得最好的奴仆就是平時隐形了似的,主子需要的時候卻立刻出現,動動手指就得知曉主子的意思。
只是這裏頭學問大着,便是一股腦地灌輸給這些小丫頭們,她們一時半會兒的也理解不來。雖說已經放到趙元的樸拙園裏伺候,但不當值的時候還得跟在四個立後頭學規矩。
趙元見了針線上的,被伺候着換上一件件從裏到外的衣服,這一套的衣服送過來,卻不僅僅只是一件外罩的深衣,還有那綴着玉搭扣的腰帶,鈎着花樣的荷包,配衣服的玉飾,甚至于和衣服一樣瀾邊的的木底小靴子。即便他年紀小,外出也如大人般穿得正式。
他一邊換穿着衣服,一邊問四個丫頭:“你們名字都還沒取吧?”
幾個小丫頭面面相觑,最後右側第二個站出來道:“回大郎,都沒取呢,還請得大郎給咱們取個名字。”
趙元帶點訝然打量了一下出聲的這個,看來這一個膽子大些,聲音雖有些抖,不過說話條理還算清晰。他就問道:“取名不急,我來問問你,你是府裏的還是外頭的,原先叫什麽名?”
四個小丫頭都穿着上黃下綠的“制服”,梳着雙丫髻,可這個說話的小丫頭卻在丫髻上帶了兩朵小小的銀花,皮子白嫩,眼睛有神,明顯不是那吃過苦長大的。
興許是見趙元态度好,年紀又比她們小,小丫頭慢慢放松下來,甜甜一笑,道:“回大郎,奴是府裏的,阿爺是外院管采買的趙大,奴原先叫趙茹,我阿娘都叫我妞妞……”說着說着就忘記自稱了,等自家醒悟過來,頓時手腳無措,臉也漲得通紅。
趙元卻沒責怪她,杵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一臉的恍然大悟。
他指着趙茹道:“我想起來了!去歲我阿父帶我去看燈,趙大趕的車,他還自個兒掏錢給我買了一盞兔子燈哩!”他又眯着眼打量趙茹,道,“這麽一說,那天晚上還有個小丫頭跟着娘親看燈,遇到我們一行,對着趙大喊爺,莫非就是你?”
對于比自己小五歲的男孩叫自家小丫頭,趙茹卻沒什麽感覺。她一聽趙元說這事,眼睛都亮了,笑眯眯地行了禮:“就是奴呢。”
趙元也笑了起來:“我記得,你仿佛還偷偷塞了我一串蜜豆團子,我吃了一半就叫阿父發現了……”結果好好的過節還被打了兩下屁股。
兩人都沉浸在對往昔的回憶裏,直到針線上的婆子低聲提醒趙元脫下衣服,他才反應過來,脫了衣服道:“去跟母親說,衣服都很合身,不用再改了……還有,我晚上去陪母親吃飯。”
婆子告退,趙元就坐在席墊上,對趙茹說道:“按規矩你們進了內院就得改名,不過我覺得名字都是爺娘給取的,随意改了也不好,給你們起的名字就當小名吧。”
趙茹退回去,幾個人一起給他重新行了禮:“喏。”
趙元仔細想了想,就算小名,畢竟是女孩子的,也不能随意起。像他爹起名字就很沒有品位,什麽甲遜乙镞丙仞的,要麽就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
“這樣吧,”他拍掌決定,“趙茹就叫芳绫。”
他又指着右側第一個眼角帶淚痣的:“你叫芳绡。”
指着左側第一長相明豔的:“你叫芳錦。”
最後指着左側第二長相溫柔的:“你叫芳帛。”
趙元又取了筆寫給她們看,中途有個字不會寫,還是原先的趙茹現在的芳绫告訴他的,又跟她們說各自的名字都是什麽意思。雖說四個裏只有芳绫識字,但只有知曉自己名字寫出來是甚個樣,乃至于知曉名字的含義,才能對這個名字有歸屬感。
他笑道:“女孩子家家,都像絲織品一樣貴重美麗,你們在我身邊做事,我也會好好待你們,不讓別人欺負你們。”
若彼此年紀再大些,這話就顯得不大莊重了。不過此時趙元認真的小表情,還是讓四個小丫頭很是感動,心裏也鼓起幾分勇氣。
做人奴婢本就已經低人一等,若跟個惜貧惜弱的主子,倒也能得幾分庇佑,比那庶民日子還好過許多,若跟個脾氣暴烈的,就像平白跳入了火坑,受磋磨的時日且在後頭呢。
芳绫在家裏也是奴婢伺候着,千寵萬寵長大的,膽子也比那後頭買進來的要大許多。
她們這些府裏長大的心裏自有一套标準,便是同樣做奴婢,也分個一二三等,不說月錢不一樣,連吃穿用度也有大不同。府裏下人之間互相婚配,甚至于和外頭庶民婚配,也是一二等的奴婢最得人相看。
阿娘舍不得她進來伺候人,但阿爺卻指望她能進府,将來也為自己搏個出身。不說別的,就是配個大将軍身邊的小厮,恐怕身上都有幾份軍功,哪一個不是青年才俊?她也覺得阿爺說得很是,不然待在家裏,将來能嫁給甚樣的人?
況且,大郎也是個好的,對她們這些下人一向的好臉色,府裏都喜歡他。在他身邊當差,想必并不難過。
芳绫心裏這一番計較,就對趙元道:“大郎可餓了?渴不渴?奴從家裏帶了一甕今夏新桃做的桃子醬,可以做餡兒餅,也可以沖蜜水,奴都會做哩。”
可以說,她這一步算是走對了路。趙元就饞甜食,一聽忙點頭:“要的要的,我還沒嘗過桃子醬是甚個味兒!你快去小廚房!”
一旁的三個小丫頭都有些急了。那她們還幹什麽呢。
長相明豔的芳錦性子靈活些,就搶先開口道:“奴,奴也去給芳绫姐姐幫忙吧?”
芳绫看了看趙元,見他點頭,就應下了,拉過芳錦就要走。芳绡和芳帛見了也想跟着一塊兒,被她狠狠睃了一眼:“咱們都走了,誰來伺候大郎?”
說話間,俨然就分出個高下。
晚上趙元去棠梨院,範氏還在和幾個管事的仆婦對着走禮單子,萱席上堆了成匹的絲和絹,壘起來的黑漆禮盒,碧絲幾個人都捧着東西在正屋和庫房之間來來回回。
不光是送去各家的禮,還有府裏也要布置起來,趙元在範氏身旁坐下,聽她吩咐前院要怎麽灑掃除塵,湖裏撈那殘敗的荷葉,各處的門上要挂甚樣的茱萸,下人們的打賞和分下去的□□花糕,諸如此類。既細致周到,卻又利落幹淨。
他不由在心底嘆道,這些個瑣瑣碎碎的家事,确只有範氏這樣的女子才能理得清哩。
等到燈都點起來了,這些事才算告一段落。範氏愧疚讓他久候,他就與範氏講給小丫頭起名的事情,依次說了取的名字,倒得了範氏十分的贊賞。吃罷飯,範氏提起第二日去範家走禮的事情,叮囑他幾句。
“範家如今官職最高的是我大伯,朝中任司空,也為範氏宗族宗子,掌家的就是伯娘,虞氏,出自瑤江的虞家,她之下有二子,各自都成了家。”範氏道,“到時候你就跟着我去拜見她,見面喊祖母就是了。”
這是趙元長這麽大頭一次去外頭做客,不免緊張。
他又問:“我去帶什麽人?芳绫她們恐還還行。”
範氏想了想,道:“倒不必帶丫頭,我看正陽懷夕帶着就不錯。”
那倒是,正陽懷夕年紀雖然不大,之前卻一直是伺候趙谌的,見過世面又沉穩,帶他們出去必不會錯。
範氏看他實在緊張,就安慰他道:“沒事,咱們不過略坐坐,吃個飯,就回來了。也不在外頭多耽擱。”
趙元回木樨園睡覺,趙谌和他前後腳一起回來了。
趙谌對待兒子緊張這事,反倒感覺詫異。
“可見你是個窩裏橫,”他嘲笑地撓撓趙元的小肚皮,“平日裏對為父張牙舞爪的,怎地出去做客就怕成這樣?”
你不懂!趙元默默翻了個小白眼。
趙谌勾唇道:“要不要讓立秋跟着你?”
“阿父!”趙元氣死了,“你別搗亂啦!帶着立秋要把母親氣個好歹,我弟妹怎麽辦?”
盡會添亂!
趙谌哈哈大笑,抱着兒子就去耳房:“走,跟阿父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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