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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第三十七章

好在朝氏諸多族老還不至連自己祖宗的名字都記不起了。

不過在意識到朝陵是誰後, 他們心下只升起一個念頭,這怎麽可能?!

朝氏第一位家主,早在三千多年前就已經故去, 眼前少女如何能與她有舊約!難道這看上去不過十六七許的少女,還能活了快三五千歲了?

若說她身邊跟随的老者活了有個三五千歲,他們倒是願意信。

與妖族相比, 人族即便點燃命火踏入修行,壽命也常有不及,便入上三境,也不過壽三千餘, 直至飛升,壽方可過萬載。

大約是因為溯寧如今形容, 一衆朝氏族老下意識将她當做是哪家小輩。難道是她家中長輩與朝氏有約, 故命她前來?

“你可有信物證明?”生得一副嚴肅面容的女子開口, 口說無憑,總不能是個人上門說與朝氏有舊約, 他們便都要認。

溯寧聞言,略想了想,随即指尖微擡,一枚石印便出現在了朝氏衆人面前。

她連從前記憶都記起得寥寥,當年朝陵獻上的那方小印自是不可能還在手邊,不過以溯寧實力,要仿上一枚也只是心念微動的事。

朝氏數名族老傳看着石印,低聲議論了起來。

“印上朝字像是的确出自朝陵家主之筆……”

“不過這方印我怎麽沒什麽印象?你們可記得先祖當年是否留下了關于此印的遺命?”

有人刻意壓低了聲音:“既然是幾千年前的事了, 先祖早已不在, 這約定如何還有效用。”

他們何必要認下這事兒。

“但先祖立約之時若得天地見證,有誓在前, 誰知這誓言會不會禍及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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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凡人不同,修士得天地見證立約,便輕易不能違背。

“當務之急,還是先理清朝陵家主與她先輩究竟有什麽約定,找出存證。”

“不錯,總不能由她說什麽便是什麽!”

正在他們商讨時,一直握着石印端詳,花白胡子長得快拖在地上的老人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

在場朝氏衆人齊齊看了過來。

“十三叔祖,你想起什麽了?”老妪率先開口,口中問道。

這位十三叔祖在族中無論年紀還是輩分,都是最長,也是為數不多曾在朝陵先祖還在世時,在她身邊跟随過的族人,說不定他真知道什麽。

跟着他一路去了朝氏宗祠中,朝氏幾名族老眼看着這位十三叔祖爬上了橫梁,摸索着自後方取出了張落滿了塵灰的絹帛。

老者顫顫巍巍地往下爬,看得人實在擔心他會不會直接摔将下來。

落在地上,他抖了抖絹帛上的灰,展開卻是空無一物。

老者回憶道:“當年朝陵家主說過,只要有人持此印來,便取這張絹帛……”

不過幾千年過去,都不見有人執印前來,這張絹帛就被徹底忘在橫梁上積灰了。

說話間,他将石印蓋在了絹帛上,靈光閃動,頓時便有字跡顯現。

幾個腦袋同時湊了過來,迫不及待地要看朝陵在絹帛上留下了什麽話,但下一刻,老妪失聲道:“怎麽可能?!”

“什麽叫将朝氏盡予,皆從其命行事?”中年男人扯着絹帛,這上面竟連當年約定如何,與她立約的人是誰都沒提及,讓他們連如今前來的少女是什麽身份也無法确定。

“十三叔祖,你确定這絹帛真是先祖留下的?”

“這上面可是朝陵家主當年留下的神識烙印,做不了假。”長須老者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絹帛中的內容,眯縫着眼,好不容易看清了字,也陷入了茫然。

先祖這是将整個朝氏都許了出去?!

“如今該怎麽辦?”

朝氏靜室中,三十餘位朝氏族老再度聚首。

朝陵留下的絹帛不容作僞,但他們難道真要将朝氏所有,盡予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少女不成?

“先祖留下遺命不錯,但如今時移世易,她既已不在,朝氏為何還要遵她的命令行事。”

卻是不打算認了。

既然只是一道遺命,并未立下什麽能限制他們的天道誓言,他們又有何懼。

“但她身邊可有一位或在太微境的大能……”

便是朝氏不懼一名太微境修士,但誰知她背後還有沒有更厲害的人物。

“何況此事若傳出去,我朝氏豈不是要落下個言而無信的名聲?”女子眉頭緊皺。

溯寧既執印而來,朝氏衆人自是認為她知道絹帛中所載。

聽了這話,立時有人不滿地觑向她,質問道:“那難道真要遵先祖遺命,将我朝氏拱手送給她不成?!”

“自然不是,但她身邊有人護持,若無把握便動手,朝氏豈不是樹了個大敵!”

就算朝氏之中有數名太微境修士,也未必能将這老者永遠留下,一旦讓他逃了,日後寝食難安的便該是他們了。

“先祖當年究竟欠下何等人情,才會許出這樣的承諾!”中年男子神情惱火,如今好了,真有人執印上門來了。

他們當然是不打算遵朝陵遺命行事了,但要如何應對卻遲遲不能達成一致,各有一番說法。

說着說着,眼見便又要吵起來了,同為朝氏族老,又都位高權重,自是誰也不服誰。

就在靜室中氣氛越加緊張時,沉思許久的老妪忽然一拍桌案,有了主意:“依照先祖遺命,那便把朝氏的家主許給她不就行了!”

什麽?

數十道目光頓時都看向了老妪,她慢條斯理道:“她與我朝氏家主成婚,這如何不是将朝氏盡予?”

至少名義上是如此。

在場朝氏族老初聽覺得這話荒謬,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主意再好不過。

數月前,朝氏主支一脈數名族老意外隕落秘境,其中也包括朝氏前上任家主,朝行月的父親。

修士境界越高,傳承血脈便越艱難,是以朝行月的父親多年也只得他一個兒子。

與其父相比,朝行月的天資堪稱平庸,服下不知多少靈物,體內穴竅也只開了七宿,少時數次參與都天學宮的擢選都未能過,成了邺都城中世族茶餘飯後的笑話。

在父親死後,身為少主的朝行月理當繼任家主,于是他便在行了及冠禮後被匆匆推上了家主之位。

他母親是北燕仙門弟子,并非出身世族,是以朝行月的母族也就不能為他提供什麽助力。

既無境界,又無手段,面對這樣一位家主,朝氏諸多旁支勢力先後露出獠牙,要瓜分朝行月名下的産業。

他前往南荒取回父親屍骸,途中遭遇數場刺殺,若非身邊老媪盡心相護,甚至不可能活着回到邺都。

在回到邺都之後,他便躲入城中一處別院中,連朝氏府邸也不敢回,似乎是被吓破了膽。

見此,朝氏衆多族老更是再無所顧忌,光明正大地分割起原屬于家主的資源,今日争執的礦脈便是其中一處。

“如此,正好可回絕之前奚氏的提議!”中年男人眼睛一亮。

奚氏想将族女許配給朝行月,無非是想令他做手中傀儡,借他家主的名義掌控朝氏,朝氏衆多族老自然不會答應。

若是朝行月已有婚約,便可直接絕了奚氏算計。

“既完成了先祖遺命,令我朝氏不至失約,又絕了奚氏的算計,至少還能為朝氏拉攏一位太微境修士,也算一舉三得了。”老者拈須,思來想去,竟找不出這主意有什麽不好。

他們這位家主雖然無用了些,但還算有副好皮囊,許是能讨那少女歡心。

“若是她不同意?”

“那便是她的問題,而非我等不肯遵從先祖遺命。”女子慢條斯理道。

至于朝行月的意見如何,并不重要。

在座朝氏族老對視一眼,有了定論。

老妪含笑道:“既如此,便傳訊家主,讓他回府一敘。”

另一邊,待客的軒榭中寂然無聲,站在角落處的侍女微微垂首,屏氣斂聲。

見朝氏族老遲遲未來,玄雲低聲向溯寧問道:“不知朝氏與主君是有何約定?”

竟讓他們商議了如此之久。

骨傘懸在上方,溯寧阖着眼:“昔年我将靈木托她。”

她曾于鹿鳴城外見栾木,只是年歲不足,未得長成。

栾木樹根與地脈相連,難以遷移,她便設下法陣,令朝陵看護。

不過溯寧當年為栾木設下的陣法,如今倒是将她自己也防住了,神識在邺都內外都無有所獲。

如今時移世易,邺都與舊時的鹿鳴城已經多有不同,溯寧關于當年的記憶也只見碎片,便難以推算栾木所在。

若非如此,她也不必前來朝氏,直接取走便是,以她的實力,朝氏也不可能攔得住她。

如今,卻是要借朝氏先尋到栾木所在。

說話間,一衆朝氏族老再現身,口中只道:“先祖遺命,我等已然明了,既有約在先,朝氏當然不會言而無信。”

玄雲原本還擔心朝氏不會輕易交出栾木,畢竟這是上古神木,世間難得一見,他活了這許多年,也未曾親眼得見。

不過他們肯交出來,倒是省了神上動手的麻煩。

此時卻聽朝氏老妪又道:“我等已遣人請來家主,只要溯寧姑娘願意,朝氏随時可以舉行結契之禮。”

玄雲看了她一眼,又茫然地看向溯寧,什麽結契之禮?神上不是托以朝氏靈木麽,這結契之禮從何談起?

溯寧睜開眼,目光落在前方衆多朝氏族老身上,眉頭微挑。

她怎麽不知,自己何時與人定下了什麽結契之禮。

朝陵大約不會想到,她出于諸多思慮最後留下的遺命,最後能被自己的後輩曲解成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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