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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第四十六章

都天學宮的七場擢選試共持續三日, 只要能在其中三場得上評,便有資格入都天學宮為弟子。

但能在擢選中得上評者百中無一。

每逢擢選之年,前來參加的修士數萬, 最終能進入都天學宮的弟子往往不到千人。

而這些能來參加擢選的修士,大都是燕國甚至北荒境內的世族或諸多仙門弟子,散修反而在少數。

這也并不難理解, 只有世族及仙門中方能有功法傳承,而未得功法傳承,即便引氣入體也難以點燃命火。

是以八荒之中武者衆多,卻少有散修。

倘若出身低微, 便是引氣入體,顯現出了修行資質, 也需效命于世族, 為其仆從才能得其賜下功法。

能有長纓這等資質, 哪怕沒有修行過任何功法也将命火點燃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即便都天學宮擢選修士不論出身, 但最終有資格進入學宮的數百弟子也多是世族及其附庸。

長纓并不知這其中究竟,只是聽從師尊的話随檀沁前來邺都,也沒想過自己能通過都天學宮的擢選,她連回去時要為小蒼山的師弟師妹們帶些什麽都已經打算好了。

但在第七場擢選後,看着手中玉令浮現的上評,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仿佛僥幸湊齊了三個上評。

雖然最開始接連得了三個下評,但剩下四場比試并不只考量修為境界, 而長纓這兩日間都運氣極佳, 于是最終竟真的得了三個上評。

她真的通過了?長纓遲疑地想,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

“當然是真的!”姜雲來一巴掌拍在她肩頭, 神情倒是顯得比長纓還激動。

能入都天學宮,只要沒有因意外隕落,長纓便有望成為上三境大能。姜雲來與她交好,此時也發自真心為長纓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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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這三日擢選中,長纓因為出身,可沒有少被那些參與比試的世族修士聯手針對。如今她竟然勝過了那些眼高于頂的世族,得了拜入都天學宮的資格,同樣出身市井的姜雲來頓時也覺揚眉吐氣。

原來如他們這等生來微賤的黔首,也能壓制血脈高貴的世族。

不過見檀沁還在身旁,姜雲來沒有将這話說出口,畢竟檀沁也是世族出身。

對于長纓能通過都天學宮擢選,檀沁不免有些意外,她不着痕跡地打量着眼前少女,意識到自己之前或許低估了她的資質。

如果她出身世族,能得功法傳承,如今體內穴竅說不定已經點亮近二十宿,早入都天學宮修行。

可惜,她只是個無甚身份的孤女。

檀沁垂眸掩去諸多心緒,世上之事總是難以兩全,便如她自己,就算出身世族又如何,生來就注定無法修行。

不過那又如何?

即便她不能修行,也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

檀沁溫聲向長纓道賀,終究也是為她高興的。

程複臉上青紫交加,頗有些狼狽地站在檀沁身旁,不過便是如此,也難掩好心情。他也得了三場上評,但程複這三場上評拿得并不比長纓容易,好在結果終究是不錯的。

一行身着玄衣的都天學宮弟子走近前來,程複注意到為首神色冷峻的青年,連忙上前向他一禮:“之前比試中,還未謝過世兄援手。”

奚氏十三郎君奚照修行資質出衆,早在六年前已入都天學宮,是以此次任擢選試監管弟子。

前日比試中,與奚臨交好的世族少年有意對程複下重手,還是負責督管的奚照在察覺後及時出手阻止,令程複不至重傷,方有機會參與最後一場擢選,勉強得了上評。

對于程複舉動,奚照只道:“這本是我分內之事。”

看着神情冷峻的青年,行事向來沉靜的檀沁眼中竟有一瞬失神,随即也屈身向他問候:“世兄,多年不見。”

檀沁幼時,曾與奚照有過數面之緣。

奚照似乎也還記得她,向檀沁微微颔首。他身邊跟随的諸多學宮弟子看向檀沁和程複的眼神卻很是冷淡,其中幾道目光甚至稱得上不善。

沒有多言,奚照帶着人前去向客卿長老複命。

“他是奚氏的人?”姜雲來覺得奇怪。

他既然是奚氏的人,怎麽會幫程複?

檀沁溫聲回道:“如奚氏這樣的大族,族人衆多,盤根錯節,并不能一概而論。”

奚臨和他父親在族中并未掌有實權,行事也尚且不足以代表奚氏,也是因此,奚氏不會為他們輕易交惡溯寧。

姜雲來于是感嘆一句:“原來奚氏中還是有明事理的好人。”

聽他這麽說,檀沁不由失笑。

這世上的人和事,又怎麽能如此簡單地便論出是非好壞。

兩日後,通過擢選的數百新晉弟子立于高臺之上,身上皆着玄色弟子服,盡顯意氣風發。

統領學宮各學派的執事客卿皆列坐于中宮廣場,同樣在此列坐觀禮的,還有前來學宮探讨道法的諸多大能。

神情冷肅的道袍女子開口,一衆新晉弟子随她指示行禮祭告天地,以明證修道之心。

及至祭禮畢,道袍女子命他們取下腰間所佩,代表各自身份的玉令。

依照舊例,新晉弟子在入都天學宮時,便要在諸多學派中擇其一,決定自己日後修行的方向。

都天學宮中大小十餘學派,周蘊所屬符文一脈在其中實力當屬前列。

在仔細看過學舍銅柱外懸挂的學宮各學派講解後,長纓已然有了決斷。

她自幼習槍術,就算得入都天學宮,也不打算放棄,是以想入習諸般兵器的兵武一脈。

兵武一脈以劍修為主,習槍的修士尚在少數,不過如今兵武門下的執事客卿司徒铮,用的正是長槍。

也因此故,更讓長纓堅定了入兵武一脈的選擇。

她上前一步,看向司徒铮,雙手将玉令奉上:“弟子請入兵武一脈,習槍術!”

話音落下,高臺上下無數客卿長老與學宮弟子的視線都彙聚在了她身上。

“倘若我沒記錯,她不過庶民之身,如何敢請入兵武一脈?”

“難道沒有人告訴過她,學宮諸多學派中,有許多都是不容她這等庶民觊觎的?”

“已有學宮師兄師姐向她示好,不知她是太蠢還是太狂妄,竟然對誰都不曾表露出追随之意。”

長纓生在鄉野,又如何明白這些世族舉止中隐含的曲折意思。

她并不知道,自己即便進入都天學宮,仍舊要比世族低上一等。

“司徒先生門下從來只有世族,他一向不喜這等出身卑賤的庶民,她竟敢當面提出入兵武一脈,真是自取其辱!”

“正好讓她長個教訓,不要以為自己僥幸入了都天學宮便能改了出身。”

下方諸多學宮弟子交頭接耳,望向長纓的眼神或戲谑譏諷,或冷眼以待,也僅有三五非世族出身的修士面上現出了些微感同身受的憐憫。

司徒铮出身世族,看上去正值盛年,面容威嚴,聽了長纓的話,他冷眼審視着少女,神情難辨喜怒。

代表長纓身份的玉令飛掠到他手邊,見此,司徒铮冷笑一聲,微一拂袖,玉令便倒飛而回,摔在了長纓腳下,發出清脆響聲。

高臺上倏而一靜,長纓還維持着擡手行禮的姿勢,看着摔回腳下的玉令,神情難掩怔然,有些反應不及。

擡眸對上司徒铮的目光,他神情傲慢,語氣中一派高高在上:“血脈卑賤者,有何資格入我兵武門下。”

修行本是世族方有資格接觸的長生之道,她這等卑賤庶民,又如何配染指神族所傳的無上道法?!

與司徒铮抱着相同想法的世族修士不在少數,若非都天學宮中庶民出身的上三境修士據理力争,或許學宮擢選不論出身的規矩早已改了。

明月樓中,溯寧跪坐于暗處,逝川傘轉動,諸多玉簡浮在她身周,靈光明滅,如同星辰。

也是在司徒铮這句話出口的剎那,她睜開眼,舊時記憶如掠影浮光,一閃而過。

‘不過身懷人族血脈的半神,有何資格随本尊學劍——’

溯寧擡手執傘,起身向前踏出一步,身形轉瞬出現在中宮高臺之下。

四下安靜得落針可聞,長纓怔怔不能回神,她的身形僵滞在原地,許久都沒能有所動作。

都天學宮內諸多客卿長老對司徒铮的反應不覺太過意外,他一向是如此性情。正當有人想開口為長纓解圍時,溯寧的聲音自下方傳來:“你想同他學槍?”

一時間,在場修士都将目光投向了溯寧。

如今他們中不識得的人,反而是少數,前日身在都天學宮的人,都曾親眼得見溯寧登上明月樓。

她擡步上前,諸多學宮弟子下意識向兩側退開,為她讓出一條路。

低低的議論聲在高臺上下響起,在場修士都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出現。

長纓看向走上前的溯寧,不曾想過她會出現在這裏,喃喃道:“溯寧姐姐……”

溯寧的目光落在司徒铮身上,兩息後再開口,語氣不見有什麽起伏:“他的槍,尚且不值得學。”

話音落下,周圍議論聲一滞,倏地安靜下來。

無論如何,司徒铮都是太微境大能,槍術在北燕之內更是無出其右者,實力在同境界修士中也居前列,槍勢銳不可當。

溯寧卻說他的槍不值一學,如何不讓在場修士覺得驚詫,她又不曾用槍,又憑何能有此評斷。

即便她是紫微境修士,這話也難以讓人信服。

而聽了溯寧的話,司徒铮的臉色已然沉了下來,她這是要為區區庶民與自己作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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