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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第四十八章

長纓的話響在高臺下方諸多修士耳中, 讓他們心情頗為複雜。

不過讓他們心情更為複雜的是,溯寧就這樣将這卷槍法給了長纓。

她真的清楚這卷槍法意味着什麽嗎?

溯寧不曾在意他們的想法,下一瞬, 她身形閃掠,已經出現在周蘊身旁,讓他猛地一僵。

“我記得, 前日你說,有諸多修符道的修士在此?”在他擡手行禮時,溯寧開口。

聞弦音而知雅意,不必她多說, 周蘊當即便明白了自己能做什麽,口中答道:“弟子入學禮後, 我符道一脈在離宮學舍中恭候前輩。”

以溯寧如今所展露的實力, 若能得她指點交流, 于他們的修行或許大有裨益。

非都天學宮的符道修士聞言,神色多見思量, 顯然也與周蘊有相同的想法。于是都盤算着如何同他開口,讓他們也得同坐論道。

得到周蘊答複,溯寧便沒有再于此停留的意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原本被刻意壓制的議論聲瞬間大了許多。

“她究竟是什麽身份?”有學宮弟子忍不住開口。

輕易便拿出這樣一卷功法予人,她所出身的瀛州該是何等存在?

一時間,又有許多夾雜着諸如豔羨妒意與不屑的目光望向長纓,

不過是個庶民而已——

不少世族心下暗道, 她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 也不知是如何得了如此大能另眼相看。

高臺上,司徒铮披頭散發, 形容狼狽,幾名弟子上前想将他扶起,卻被他惱怒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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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都天學宮中其他客卿長老對他的境遇并不如何感同身受,左右丢臉的是司徒铮自己,又不是他們。

司徒铮尚且還代表不了都天學宮。

不過經此事,以司徒铮的性情,更不會容長纓入兵武一脈。

正如諸多學宮客卿所預料,司徒铮擡頭看向長纓,神情中滿是厭惡輕蔑,她身上流着庶民低賤的血,任是什麽,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但對于其他修士而言,得溯寧賜法,長纓無疑成了懷抱萬金的稚童,若能将她收入門下,那這卷功法豈不是……

便在場面暗流湧動時,符道一脈的執事客卿站起身。

老妪看向身旁衆人,徐聲道:“便讓她入我符道一脈吧。”

她在都天學宮中算得上德高望重,修為境界也少有人能及,因此開口後便不見再有人出言相争。

符道一脈的修士不習槍法,但司徒铮為都天學宮兵武一脈執事客卿,長纓若執意入兵武門下,顯然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至少在符道門下,還能得客卿長老盡心教導。

長纓便是再遲鈍,也知道老妪此時出面是一番好意,她将手中玉令向老妪奉上,震聲道:“弟子願入符道門下!”

老妪見此,欣慰地向她點了點頭,示意她行至自己身後,為她擋下諸多觊觎視線。

雖然發生了這樣一場變故,新晉學宮弟子擇學派的儀式還是要繼續。

不過此時,高臺下方圍觀的衆多學宮弟子注意已經不在這件事上,彼此交頭接耳,時高時低的議論聲響起,意味不明的目光時不時從長纓身上掃過。

她握緊手中玉簡,在這些目光中挺直了脊背。

都天學宮中發生的事,自是瞞不過北燕太子的耳目,暮色籠上燕王宮,冬日的白晝實在太短。

“如今,孤倒是越發好奇,瀛州究竟是如何地方了。”封離成坐在桌案後,徐聲開口,話中意味讓人捉摸不透。

原本在梅林敗退周蘊時,邺都中人都猜測溯寧當是太微境修為,這雖令封離成對她有所留意,卻還不足以讓他太過上心。

沒想到轉眼溯寧便登上了明月樓,又以槍法震動都天學宮,還随手将這卷驚天槍術給了個庶民出身的學宮弟子。

玄衣暗衛跪在桌案前方,深深低下頭,聞言叩首向他請罪:“屬下無能!”

花了數日,他們卻還是未曾查探出瀛州究竟是何處仙門,對溯寧來歷更是一無所知,只知她最初從卧雲城出現,随後與檀沁一行同來邺都。

她像是憑空出現在了北燕境內。

對于他的請罪,封離成未作反應,只向身邊內侍道:“聽說,她今日還和許多修士探讨了符道?”

內侍恭聲回道:“都天學宮傳來消息,這位溯寧尊者于符道上也頗有造詣。”

“看來,孤應當親自宴請這位溯寧尊者才是。”封離成自言自語道。

不過眼下,最緊要的還是趙璟祭禮之事。

“為了兒孫,東陽君竟請動了應祭酒,當真是煞費苦心啊。”他意味不明地感嘆道。

督管都天學宮者稱祭酒,應矣之擔任祭酒之職已有上百年,如今的燕王能順利登上王位,也多有他的支持。

因此即便是封離成這個太子,見了他也要禮讓三分。

雖還任學宮祭酒之職,但應矣之尋常已不會.插.手北燕朝堂之事,此番東陽君能請動他為祭禮主祭,連封離成也覺意外。

不過東陽君對趙璟越重視,越是合了封離成的意。

他神色間流露出些許躊躇滿志的意味,對兩日後屬于趙璟的祭禮,竟也有些迫不及待。

深冬寒意侵襲,院中林木枝葉覆雪,檐下懸挂的燈籠散發出暈黃光芒撕破夜幕,為寒冬平添了幾分暖意。

數名侍女手捧各色衣袍冠帶,斂目垂首,趨步進入房中,行走間沒有發出絲毫多餘聲響。

趙璟站在房中,正對着一面等人高的巨大銅鏡,兩名侍女同時動作,為他穿戴好繁複衣飾。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說得着實不錯,穿上這身祭禮所用的冕服,便是趙璟這張看上去憨厚樸實的臉也莫名多了兩分威儀。

他對着銅鏡擡起袍袖,欣賞着自己這副裝扮,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是上百名繡娘花了月餘,依照他的身形趕工出的服制,自是無一處不合身。

再過兩日,待舉行過祭禮,他便是北燕公子了!

他的父親是北燕國君,母親是已故的先王後,祖父執掌玄甲騎,是燕國手握大權的東陽君,趙璟如何能不感到得意。

他活了十多年,從不曾想過自己有如此顯赫的身份,直到數月前才知,原來自己不是什麽卑賤庶民,只是意外被庶民收養。

在他體內,原來流着北燕最尊貴的王族封離氏的血!

在來到東陽君府後,他便從善如流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邺都那些以前從未拿正眼瞧過他的世族,如今都要向他低頭俯首,争相請他赴宴,奉上各色禮物讨好,如何不讓趙璟覺得暢快。

他向身旁青年門客道:“今日,奚氏來信請我赴宴……”

經梅林一事後,周蘊便向東陽君請辭,不過趙璟這些時日也用不上什麽護衛,他被自己的祖父禁了足,不允踏出房門半步。

趙璟自是沒有膽量反抗東陽君,見他竟不肯押來溯寧向他賠冒犯之罪,心中更是滿腹委屈和牢騷。

他并不知道溯寧能登上明月樓意味着什麽。

趙璟生在鄉野,在此之前連修行是什麽都不甚清楚,對修士境界就更沒有概念。

在他的觀念中,自己既然是國君的兒子,那北燕除了國君和太子,便沒有比自己更尊貴的人。

便是溯寧修為再高,她能和玄甲騎,能和整個北燕對抗麽!

不過這些話,趙璟自是不敢當着東陽君的面說,面對東陽君的訓斥,他始終一副誠惶誠恐,知錯悔改的模樣。

這是趙璟在鄉野庶民中學來的智慧,如今他還需倚仗東陽君,當然不敢對其有任何悖逆。

而趙璟話一出口,青年門客已經聽出了他言下之意,卻并未遂他的意,一板一眼道:“兩日後便是公子回歸王族的祭禮,君侯有命,請公子在府中靜心學習祭禮儀程。”

趙璟的臉色頓時變得不怎麽好看,恰在這時,有侍女捧着玉帶上前,與轉身的趙璟一撞。

他看也不看,擡腳便踹在侍女身上,口中罵道:“笨手笨腳的蠢東西!”

屋中侍奉的仆婢見此,都噤若寒蟬,垂下頭不敢言語。

手捧玉帶的侍女跌在地上,卻顧不得自己的傷勢,連忙低頭察看,見玉帶完好才松了口氣。

青年門客皺了皺眉,示意她放下玉帶,交與身旁另一名侍奉的女侍,暫且退下。

侍女如蒙大赦。

燈燭映明室內,姜雲來站在檀沁面前,困惑道:“王族公子的祭禮,帶我去?”

兩日後,趙璟明證身份的祭禮将在都天學宮舉行,身為邺都世族,檀氏自然也有資格前往觀禮。

以檀沁的身份,檀家家主自是不會攜她前往,不過此番,是東陽君親自請她前去。

請她帶着姜雲來前去。

姜雲來實在不太明白她為什麽要在這樣的場合帶上自己。

在長纓入都天學宮後,他本以為自己也該結錢走人了,沒想到檀沁還是将他留在了身邊。

也沒幹什麽事就能領一份錢,姜雲來心中着實不怎麽踏實。他的運氣向來不好,也就不信這世上還能有什麽不勞而獲的好事落在自己身上。

不過他這樣無權無勢的游俠兒,又何曾有什麽值得檀沁圖謀的地方。

“祭禮在都天學宮舉行,長纓若能見你,想是會很高興。”檀沁手中握着卷竹簡,聞言溫聲開口。

在邺都,姜雲來算是長纓為數不多的朋友,反之,長纓于姜雲來亦是如此。

聽了這話,他不覺有疑,點頭應下。

在姜雲來離開後,檀沁擡頭望向窗外,夜色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她面上噙着溫和笑意,邺都将有一場風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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